“南京大屠殺和我有什么關系?”
客觀上,沒關系。
你是一個獨立的人,獨立的個體。沒有任何人有權力可以把你與這類歷史事件綁架在一起,你完全可以選擇不關注,并發表自己的意見。這是你的自由。
但是,南京大屠殺和她又有什么關系?
很漂亮吧。她是個美國人,華裔。家庭美滿,婚姻幸福。89年從美國的伊利諾伊大學畢業,后來又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獲得寫作碩士學位。她的第一本書《蠶絲——中國飛彈之父錢學森》廣受好評,贏得了美國麥克阿瑟基金會“和平與國際合作計劃獎”。前途一片光明。
如果不是她選擇研究南京大屠殺的話。哦,忘了插一句,在她的那本書出版之前,西方社會對南京大屠殺這一浩劫知之甚少。他們知道奧斯維辛集中營,知道被納粹屠殺的百萬猶太人、波蘭人、蘇聯人、吉普賽人、德國人,但是他們并不知道,二戰期間,日軍在金陵這所古都犯下怎樣的暴行。
多虧了她。
1997年是南京大屠殺60年的紀念日。
1997年,她出版了算是人類史上第一本“充分研究南京大屠殺的英文著作”(語出威廉·柯比,哈佛大學歷史系主任,本書的序言也是他撰寫的)。
《南京大屠殺——被遺忘的二戰浩劫》
我不知道她當年出于什么原因選擇研究這樣一個課題。我也難以想象是什么力量支撐著她研究下去。當她翻閱一篇篇文獻、報告、日記、記錄稿,她心中又是何等的悲憤?何等的震撼?我為什么這么說呢? 請看書中原段:
“在他的前面兩排俘虜中,有一位孕婦開始為自己的生命抗爭,她拼命的抓打那個試圖將她拖出去強奸的士兵,拼命反抗。沒有人過去幫她,最后,那個士兵將她殺死并用刺刀剖開了她的肚子,不僅扯出了她的腸子,甚至將蠕動的胎兒也挑了出來。”
這一幕在書中不是孤例。
“1937年12月13日,30個日本兵來到位于南京東南部新路口5號中國人家里。他們殺死了前來開門的房東,接著殺死了跪下來求他們不要殺死其他人的姓夏的房客。當房東太太質問他們為什么殺死她的丈夫時,他們也把她打死了。夏太太抱著她1歲的嬰兒藏在客廳里的一張桌子下面,日本人把她拖出來。
他們剝光她的衣服并強奸了她,然后把刺刀刺入她的胸膛。這些士兵們還把一個香水瓶插進她的陰道,并用刺刀殺死了那個嬰兒。當他們走到另一個房間時,他們發現了夏太太的父母和兩個十幾歲的女兒。那老奶奶為了保護兩個孫女免遭強奸,被日本兵用左輪手槍打死了;那老爺爺緊緊抱住妻子的尸體,也立刻遭到槍殺。
“接著士兵們剝光這兩個女孩的衣服并輪奸了她們:16歲的女孩被兩三個人輪奸,14歲的女孩被3個人輪奸。之后日本人不但刺死了那個大女孩,而且把一根竹竿插進她的陰道。那小的一個只是被刺死,這才沒遭到她姐姐和她母親遭到的暴行,”一個外國人后來寫到這個場面。士兵還刺傷了另一個8歲的女孩,當時她和她的4歲的妹妹藏在床上的毯子下面。那個4歲的女孩在毯子下面待的時間太長,差一點被悶死。由子缺氧,她在以后的一生中一直遭受嚴重的腦損傷的折磨。”
……
“幾乎沒人知道,日本的士兵用刺刀挑起嬰兒,活活把他們扔進開水鍋里,”永富說,“他們結幫奸淫12歲到80歲的婦女,一旦她們不再能滿足他們的性要求,就把她們殺死。我砍過人頭,餓死過人,也燒死過人,還活埋過人,在我手下死去的人有200多。這真可怕,我簡直成了動物并干了那些無人性的事。實在難以用語言來描述我當時的暴行。我真是個魔鬼。”
這是永富角戶,曾經的一名日本士兵的原話。
難能可貴的是,她在這本書中并不是一味的指責或發泄,而是更深層次地分析日軍為什么出現這種反人類的暴行,分析當時日本軍隊中的情況。
她在研究中,還發現了研究南京大屠殺的重要史料《拉貝日記》《魏特琳日記》。這更加有力地佐證了日軍所犯下的罪行。
在《南京暴行》的寫作過程中,她經?!皻獾冒l抖、失眠噩夢、體重減輕、頭發掉落”。
她面對的是盡顯人性惡劣、殘忍血腥的歷史,南京大屠殺是一部酷刑百科全書,這些她都要具體面對,還要敘述出來:砍頭、活焚、活埋、在糞池中溺淹、挖心、分尸……
成書后,她又得面對日本右翼勢力的報復和騷擾。她不斷接到威脅信件和電話,這使得她不斷變換電話號碼,不敢隨便透露丈夫和孩子的信息,她曾經對朋友說,這些年來她一直生活在恐懼之中。后來她患上憂郁癥。2004年,她在自己的車中開槍自殺。時年36歲。
她叫張純如。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高材生。家庭幸福,婚姻美滿。死去的時候很年輕,只有36歲。
有人說,對人類的絕望是純如自殺的主要原因。張純如曾說,寫作使她對人性有了新的認識,那就是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既有做出最偉大事業的潛能,也有犯下最邪惡罪行的潛能——人性中扭曲的東西會使最令人難以言說的罪惡在瞬間變成平?,嵤?。但是這一切,本來是可以避免的。
她完全可以選擇不走這樣一條路,她可以在有生之年好好做別的研究,實現眾人們所羨慕的“美國夢”。南京大屠殺本于她,沒有半分關系。
但是張純如選擇去研究這一段歷史,并且以這種方式呈現給世人,直至獻出自己年輕的生命。史學研究應有這樣的擔當。不光是史學,我覺得為人也當有這樣一份擔當。
魯迅說過,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和我有關。
就是這般意思了。
哦,對了,張純如的貢獻。
值得一提的是,日本追求政治大國的步伐也因此被打斷。
2005年,在日本遞交入常申請后,一場由韓國發起的,在全球范圍內共有四千萬人參與的,反對日本入常的簽名請愿活動開始了。
聯合國于6月30號收到了這份請愿書。請愿者要求日本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犯下的罪行公開道歉并作出賠償,否則就反對日本成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國。
而日本政府至今是沒有道歉的。其修改教科書、參拜靖國神社等一系列活動也昭示其心中并無悔意。
戰后日本政府并沒有正式道歉,其參拜的靖國神社中仍供奉著侵華戰爭中的甲級戰犯。
可憐的日本人民也活在一種“集體失憶”中,并不是因為苦難太過痛苦而選擇遺忘,而是人為地把它刪去。
但日軍留下的證據足夠了。今日我們去南京大屠殺紀念館,受難者的尸骨,孩童的衣物和小鞋子,被強迫去做慰安婦的中國婦女的影像,以屠殺為樂的日軍的黑白照片,更不用說那些浩瀚如云的史料和卷宗了。
我也很喜歡日本文化,日本的動漫,日本的櫻花,日本的壽司,三四月份的北海道……
但是對這樣一個國家,我始終抱有一股深深的恐懼。
要說和我有什么關系?
關系就是,我們這些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一代,現在站的這塊土地上,曾發生過一場大屠殺,迄今為止,只過去了短短的7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