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偉大的人生跟虛擬偉大的文字一樣,都是在精神沒有著落的時候產生。負重疾馳的靈魂突然間踩到了一團棉花上,然后就變成不能承受之輕了。突然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這種不可思議,類似于一種偉大的錯覺。霸王自刎烏江,孫悟空天庭受封,心愿達成的人最孤獨。
王績 《野望》
東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
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相顧無相識,長歌懷采薇。
“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這句讀完,很神奇,腦海里立刻可以呈現出畫面,即使之前我連牧人獵馬都沒看到過。這就是生的色彩。顧隨看來,一首詩歌之所以動人,就需要讀完有身臨其境的感覺。
詩歌和小說散文不一樣,不是道理越大越好。評價一首詩的好壞——“氣象,色彩,調子。”關于氣象闊大,顧隨提到一首“九月寒砧催木葉,十年征戍憶遼陽。白狼河北音書斷,丹鳳城南秋夜長。”閨房,家鄉,鏡頭一下拉到了遙遠邊塞,隔山隔水,消息一下子就斷了,歲月急急緩緩,渾然不覺。
一般初唐詩的氣象都非常好。而至朝代沒落,詩歌越寫越小,越寫越細,反而找不到那種天地視角。——“小樓一夜聽風雨,深巷明朝賣杏花。”是小喜悅,小難過。
“在詩中,文第一,意第二。語言文字到說明已經落下乘,說明不及表現。”
顧隨先生說,a philosopher, in his best, is a poet; while a poet, in his best , is a philosopher.最好的詩人,是一個哲學家;最好的哲學家,是一個詩人。O(∩_∩)O哈哈~
“高人未必是好人,也未必于人有益。”
顧隨先生說,詩里表現悲哀是偉大的,表現傷感是膚淺的。只有文字克制,才寫出偉大。將心中的風起云涌,用調和的文字寫出來,就能打動人。因此,我覺得,詩文的高下,不在于憂國憂民,不在于禪宗道理,而在于是否能擊中讀者,感受到你詩文里的疼痛,和疼痛里蘊含著的力量。
像:
“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王右丞的了悟,無悲無喜,卻與世界隔離開來。之所以顧隨覺得這并不是一首特別棒的詩,大概也是因為,不能引發讀者陣痛吧。這可以算是一種明心見性的禪悟,卻不能算是一首高質量的詩。
舉個”生的色彩“的例子:
“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摩詰
摩詰的詩特點:靜穆,寫實。因受禪宗,佛理影響。
顧隨先生說,讀禪宗佛學,應該學勇猛進取的精神,即,佛境界,精進。青年人學佛,不應學明心見性,四大皆空。而應學其精進,無論是學業還是事業。同樣,如果寫詩,寫到波瀾不起,未必就是一首好詩。
相反,你在生命旅途中與俗世的碰撞,才是一首好詩。
PS:這個讀書筆記將會以連載的形式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