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作1
卻說城尉從館驛抓了任十八之后,百般拷打,任十八抗刑不過,招供酒醉發瘋行刺刺史。城尉自覺供詞無力,不免又從當晚的酒肆和驛中拿了幾個來拷問,都說看見了任十八所招的一老一少,一個老瞎子和憨少年。派機靈胥吏尋訪,哪有二人蹤跡。驛館雖非戒備森嚴,閑常人等不敢進入,而此二人竟如入無人之境,大庭廣眾之下殺人無形,甚是怪異,城尉疑心是窮漢酒后胡說,自以為真。若是任十八所為,他保護不利,如何能脫得的了干系,萬一罪犯反咬由他指使,百口難辨。兩任刺史皆莫名橫死,他城尉恰是肩負巡城緝盜之責,不能破案別是失職。
因而,城尉寢室難安,刺史遭刺乃大案,他不能不即刻奏明朝廷。這日,他在治所沖手下士卒一通發作,一胥吏快步走來稟告無極觀天師教的動靜。
城尉不耐煩:他管了乞丐難民吃喝,倒省去我許多煩惱
胥吏:天師教煽動百姓,蠱惑人心。
城尉怒道:想來幾個道士有甚油水,你等就不必大費工夫了。
胥吏掃興而去。天黑時,城尉獨自喝悶酒,突然想起胥吏白天說得話來:
煽動百姓,蠱惑人心。城尉猛地一拍大腿:天師教意圖謀反,煽惑信徒任十八行刺刺史。城尉把酒一飲而盡。當即得計:拿住這些道士,鍛煉成獄。他轉念一想,何不把孫秀藏寶一并加上,孫刺史正是查的藏寶下落之時被人天師教暗算。城尉久在官場,知道非危聳聽不足以驚動京城達官顯貴。如此一來他非但化險為夷,加官進爵指日可待。于是他立刻差人喚來胥吏,派人去拿住為首道士。幾個老練胥吏帶著一隊士兵去了。
大計已定,城尉才想起琵琶女來。他將其網羅不過想趁機逼其就范。當夜城尉便帶到州衙后堂。城尉沖她冷笑:如今刺史因你而死,我看你如何遮掩。倘若投入監牢,獄吏可不會有我這般耐心。別說掩面黑紗,便是身上衣服也叫你剝光。琵琶女道:城尉假公濟私,滿城皆知,若要想強,寧死不從,中貴尚不能叫我屈服,況一城尉。你若想強,落得刺史一般下場也未可知。
城尉:我且不逼你,自有你討饒之時,你不摘下面紗,我看你如何吃喝。
城尉獵艷喜歡是逼其就范,主動寬衣解帶,比之用強更有一番快意。因此便叫婢女仔細看管。
城尉不好公然進州衙尋歡作樂,孫刺史眾多姬妾婢女尚在,城尉常趁夜潛入。她們新失依仗,縱然不肯,懼于城尉淫威,只得屈從。當下城尉帶樂心腹隨從數人進了州衙,雖是滿城皆知,掩人耳目還是必要的。州衙后堂原本停著孫刺史的靈柩,等他老家來人扶柩而歸。新刺史來時,把官槨挪到傍邊吏役們的寓所去了,新刺史死,就在館驛裝殮,吏役們便把老刺史的棺材挪過去,讓兩鬼做伴。
奴婢們慌亂準備了酒食,城尉和隨從們脫的只剩貼身內衣飲樂,一個歌妓當庭歌舞,兩個美貌姬妾一左一右挨他坐下,城尉左擁右抱,好不快活。隨從坐在兩側,搖頭晃腦,打者拍子和著小曲。
娘子回頭看哥兒,
夜里想你不得眠,
明日你去拜洞房
不肯把香腮留下來
…
城尉喝得熏熏的,沖站著一邊服侍的奴婢喝道:給我帶琵琶女前來,老爺今夜要將他消遣。身邊兩個吃醋不樂。
一女:大爺要找蒙面女,將我們兩個冷落
城尉笑:你們且教她如何服侍大爺。
另一女:羞也不羞
城尉樓住左邊的親了一個,攬過右邊的頭來,也親一個,放聲大笑:大爺喜新不怨舊,稍后便服下藥去,不消說三個,便是五個,管叫你們交架不住。
不移時,兩個婢女帶著琵琶女過來,仍是遮面,懷里抱著琵琶。
城尉揚起臉來問她:今夜如何?
琵琶女冷哼一聲,手指在琵琶上輕捻幾下,發出一陣激越之音。城尉扭頭問其余人:你等知道這是何意
眾人皆哄笑。一個隨從笑道:她心里愿意嘴上卻不肯答應。
城尉問婢女:你們可曾見她模樣
婢女搖頭:奴婢進房送茶飯,她彈奏琵琶,我便昏睡過去。?
城尉冷笑:今夜大爺卻等不得了,你若不應允,我便叫眾人將你剝光,當眾將你奸淫。
琵琶女點頭:你若執意如此,我只得屈從,且聽我一曲。當下從容在一旁的榻上坐定,撥動琴弦,高亢激烈,令人毛骨悚然,聲音傳出甚遠。城尉頓時酒醒,猛一擲杯:賤女,竟敢消遣大爺。
琵琶戛然而止,琵琶女站起來,淡淡說道:大爺既將我消遣,且容沐浴更衣,摘去面紗,唯大爺所欲。說吧轉身從容離開。
城尉頹然坐下:叫她這一攪鬧,大爺興致大消,便是服兩劑藥也不管事,夜來定要潰敗。
眾人皆提著膽,懼怕他借酒使性,輕則鞭撻,重則拔劍亂砍。見他并不甚怒,皆安慰他:她那里抵得住大爺的雄威。教她知道大爺的厲害云云
城尉漸漸轉喜,舉杯復飲,只待琵琶女出來。忽聽院內一陣喧嘩。有人尖叫:大爺不好了,強盜來了,啊…
城尉一愣,慌忙站起來欲往外張望,
只聽一陣蹭蹭蹭急促的靴聲,嘩啦一聲,屏風被推到,一個道士打扮的人率領十幾個武士闖進來。
城尉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闖州衙,該當何罪。
道士冷笑一聲:城尉大爺不是差人拿本師么,我卻送上門來也。
城尉顫聲:李仙芝,你…
道士身邊有一武士早閃電跳過去,手中刀鞘照城尉嘴巴只一抽,滿嘴鮮血,張口吐出四個門牙,嘴唇豁裂。
李仙芝把城尉一指:我奉天師之命,拿你這個殘害百姓的墨吏。今日且留你狗命,明日教你吃全城百姓一人一刀。
城尉含含糊糊地哀求:天師饒命,好漢饒命…
一個武士將其雙手發剪,用麻繩捆了。隨從們欲逃跑,另一個武士抽出刀來,一刀一個殺死。女人們早驚倒一旁,想逃卻腳下生根,一步也邁不動。
李仙芝沖身邊一個書生打扮的人笑道:尚軍事,眾弟子跟著我吃齋打坐清苦了許多時日,就叫他們打打牙祭,傳令動手吧!
話音剛落,身邊響起一陣歡呼,三四個武士早跳到女人跟前,拖到一傍奸淫去了。
????????????????? 亂作2
夜幕四合,癩頭、細眼和一干教眾在城內一家富戶院內待命,這富戶也是地師弟子。兩隊人馬按行列席地而坐,烏壓壓一片,聲息皆無。隊正挎著刀來回巡視,閃著兇狠的目光。癩頭、細眼此時心里又怕又悔,似乎刀會隨時抽出砍過來。從天師的弟子到天師的士卒,天師的訓示到隊伍的軍紀,不是數日就轉變而成。
入教頭幾天,癩頭、細眼等一干教徒被安頓在無極觀內,每日兩頓,稀粥饅頭,日常跟著道士們打坐念經,誦讀教規教訓,或幫忙做一些雜活。他們暗自竊喜,以為比他們的父兄尋覓到一條更輕快的出路。倘若運氣好,將來熬到什么山師地位,被教眾供奉,眾星捧月,不比一般官吏強。教眾增至數百,道士專揀年力壯的,左手小臂上皆烙一個天字。烙時,一人于從燒得極旺的碳爐內把一個燒得通紅得絡鐵拿起,一人死攥住受烙者的手臂,絡鐵按上去,一股燒焦煙味冒出來,一陣殺豬般得慘叫,烙成,受烙者抱著手臂,涕淚橫流。道士略施點金創藥,不使化膿感染。癩頭將受烙時,暗自決心忍痛一聲不吭。受烙之時,痛疼鉆心,癩頭緊攥雙拳,額頭豆大汗珠滾落,愣是咬牙沒叫出來。因此,觀者頗服,連道士也點頭說他有種。事后細眼埋怨他如何不與他商量,叫他一人搶了風頭。
癩頭說:我知道你忍不得。
教徒漸多之后,無極觀安頓不下,道士便分批把他們帶到城西十里一處廢棄軍營,六年前官軍討伐孫秀時所建?;纳揭皫X所在,當地百姓說此間殺氣甚濃,夜來時常有尖利的喊殺之聲,因此附近的幾戶人家皆舉家搬遷,此后,罕有人至。營房傾頹,校場雜草橫生,狐兔縱橫,甚是荒涼。
?營房早有人等待那里,十來個軍漢模樣的人站著隊伍的前面,面無表情,目光兇狠,挎著腰刀。癩頭和細眼在無極觀從未見過他們。
癩頭、細眼來時,校場已經黑壓壓站了幾百人,行列不甚齊整,教徒哄鬧、打鬧嬉笑著,發出轟轟的聲音。癩頭和細眼列在隊伍的前列。軍漢們目光掃視過來,如刀鋒銳利,直教他們膽戰心驚,挺挺地站著,不敢左右交接。
半晌,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人從容來當中土坡前,撩衣襟走上去,面向隊伍。此人生得三角眼,鷹鉤鼻,濃黑的髭須,面相威嚴。他用目光慢慢巡視隊伍,下面聲息漸平。‘
書生朗聲道:你等既入我教,已習得教歸教訓,自與你等為做百姓無賴之時不同。規矩既定,獎懲有依,凡違者必處置,有功者必賞之。你等等既為天師弟子,也是天師士卒,不然何以滌蕩人間妖魔,扶持人間正道。從今日開始,你等需熟隊列陣型,熟金鼓,知進退,演習弓馬刀槍。平時無事,教中諸師,則為你師,你等當守教規,戰時則為你將,你等當守軍紀。他日我教席卷九州,蕩平宇內,論功行賞,你等皆是有功之臣,在教可做諸師,統領一方教眾,在俗可為官為將,享盡榮華富貴。今日,你等便是我教的第一個營,取名山字營。孫勁府山師便為你等將領,統領爾等攻伐征戰,你等當遵從其號令。說吧他下了臺來,兩個道士護著他匆匆離去。月余,癩頭、細眼才知此人是教中軍師,姓尚名讓,據傳曾是個不第秀才。
軍漢中有個大漢往前一步,此人身高過丈,豹眼剛髯,虎背熊腰,臉上一道疤痕,更顯兇惡。他冷冷地掃視了一線隊伍:行軍不是兒戲,不從我號令者,軍法從事。他從身后一人大喝一聲:軍史,給我當眾宣讀軍法
軍吏叉手施禮,上前兩步高聲道
軍法十七禁令五十四斬
其一:聞鼓不進,聞金不止,旗舉不起,旗按不伏,此謂悖軍,犯者斬之其二: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其三:夜傳刁斗,怠而不報,更籌違慢,聲號不明,此謂懈軍,犯者斬之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更教難制,此謂構軍,犯者斬之其五:揚聲笑語,蔑視禁約,馳突軍門,此謂輕軍,犯者斬之
…..
癩子聽得頭皮發麻,心騰騰亂跳,全身汗透,烈日之下,竟覺得項脖陣陣發涼。
????????????????? 亂作3
?軍法已布,這些白徒皆斂聲屏息。于是軍校將隊伍編制,十人為伙,設伙長一人,五十人為隊,設對正一人,百人為旅,設旅帥一人,兩旅為團,設校尉一人,四團為營,設將官一人。分布已畢,各隊自行操練,癩頭、細眼所在乙隊,對正王精棠,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橫闊身材,目光兇惡,尚未等他們喘息完,便開始操練:你們這些豬狗,聽我號令,給大爺站立五列,左右前后齊整。士卒聞風而動,隊里有個稍笨喚作韓六的,暈頭轉向,不辨前后。王精棠上去一腳蹬在心口,踢出一丈開外。韓六咕嚕爬起,捂著胸口,眼淚汪汪地望著隊正。對正臉上沒有一絲憐憫,喝道:蠢奴才,給大爺歸隊。韓六趕忙歸隊。王精棠背著手站著隊列的前面,目光從每一個人目光看過去,狠狠說道:如今你們這些豬狗落到大爺手里,任憑大爺擺布,若誰給大爺丟人顯眼,大爺一定叫你們生不如死。聽得各個面色土色。
??王精棠見眾人懼怕,頗為滿意,于是號令:左三步。隊伍齊齊向左邁出三步,有幾個步子邁小,落后一小步,一看之后慌忙跨上。對正冷冷地看著他們只不說話,幾個汗如雨下,身體抖動。
???王精棠又喝道:右三….
??? 一個時辰下來,士卒們汗透衣襟,臉上身上的汗珠滴滴答答往下落。校場其他隊都解散歇息了,士卒們蜂擁井水邊喝水。王精棠卻不叫解散,他自己站著樹蔭下隨意下令,癩頭覺得身體快著火,腿腳不聽使喚了,勉強如木偶擺弄著,偷眼看身邊的細眼,面如豬肝,似乎隨時要倒下。正捱得難受,只聽得咕咚一聲,有人倒下,癩頭也不敢看。
?王精棠喝道:止步。從樹蔭里走到隊伍前面,癩頭偷眼看時:韓六一頭栽倒,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王精棠并不管他:你們這些酒囊飯帶,大爺新入行伍之時,烈日下操練二個時辰也沒事,才一個時辰,你們如通死狗一般。給老爺丟臉。解散!
眾人如逢大赦,跑到陰涼處頹然倒下,片刻,臉上身上一層細鹽。跟韓六相好的兩個把扶起架到陰涼處。
??韓六緩過來,抽噎著:俺不想在這里,俺要俺爹俺娘
??歇息片刻了,隊正又喝令他們接著操練,天至黃昏,夕陽西下,山風陣陣,有幾絲涼意,士卒們已經精疲力竭。
王精棠喝令收操,士卒們勉力苦撐,對正陰陽怪地盯著他們看:俺知道你心里如何想,后悔入教,感覺受騙,想趁著夜深之時逃跑,告訴你們,既入教,生便是天師教人,死便是天師教鬼。軍法,逃離隊伍者斬。就算你逃得出去,等到大事發作,官府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犯上作亂,誅滅九族。若想好活命,只有乖乖聽大爺號令。今夜別叫大爺在營房外捉到你。解散!
? ?聽得士卒們張口結舌,原來他們早就籌劃好了,謀反朝廷,誅滅九族的罪過,可是逃脫無門,只得乖乖就范。
?? 火頭軍造得了飯,食分三等,一般的士卒只有兩個粗饅頭就冷水。對正旅帥足量飯菜,將校則是酒肉。
夜幕沉沉,皓月當空,山林草木似乎披上一層白霜,蟲叫蛙鳴。營房地面上略鋪了層草,士卒們挨著躺下去,月光從窗外漫進來,除了低低的抽泣聲,整個寂寥無聲。癩頭覺得渾身酸痛,骨頭快散架了,扭臉看著細眼盯著他看,想說又不敢說,模模糊糊,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忽聽得一咚咚咚的擂鼓之聲,一通未停,營房頓時喧嘩起來,癩頭騰地爬起來,天色已亮,士卒們慌忙往校場跑去。細眼還在在地上挺著,癩頭一把拉起。出操了,出操了,細眼揉著眼睛跟著癩頭跑到外面。
紅日初升,染得山頂如血色。
三通鼓響過,隊伍已經在列陣齊整。各個被日光染的通紅,士卒們領教過軍紀的厲害,都不敢交頭接耳。樹枝上幾只麻雀好奇地望著隊伍。
過了半晌,將軍由八個親兵護衛著,來到隊伍當中,親兵們分列左右。將軍目光陰沉地掃了一眼隊伍。冷冷說道:昨日軍法說得明白,擅自離隊者,臨陣逃脫者,斬!昨夜有人出逃,意圖告官。給我推上來。
營房后面,十幾個跨刀軍漢押著七八個士卒上前,士卒雙手被反剪刀后面,嘴里掃著布團,咕嚕嚕說不出話來,垂喪著腦袋,走到前面,軍漢喝道:跪下。撲通通跪了一列。癩頭仔細一眼,中間一個不是韓六是誰。
將軍喝道:軍法從事,給我斬了
軍漢們抽出刀來,一腔腔鮮血噴濺而出,在血紅日光之下更顯得出觸目驚心。
枝頭麻雀吃驚,撲棱棱飛起,枝葉微微搖曳,瞬時復歸于靜。
??????????????? 亂作4
曹城入夜之后繁華如昔,東西兩市臨街的酒樓食肆都挑出燈籠,月光和燈光把街巷照得明亮。棋盤街水車馬龍,人來人往。不時有醉漢、閑漢嗷嗷地吼兩嗓子。離開兩市,街巷漸失去這份熱鬧,人家都關門閉戶,或有一兩處燈光從窗戶散出,墻根某處或有三五人靠著竹塌閑談。依稀有歌聲或琵琶聲從深宅大院里飄來。月光如水,照得整個城市如水墨畫卷一般。街巷深處,偶爾有孩子啼哭聲和女人溫柔低聲哄慰之聲。忽而幾聲兇狠的夠吠,接著一條兩條也跟著狂吠起來,緊接著狗吠之聲此起彼伏,這一片狗們都加入進來。
??乙隊仍悶在離兩市不遠的富戶院內,萬籟靜寂,唯有樹枝上的知了還不肯歇息,不過癩頭、細眼這些士卒們卻似乎聽不見,他們全副精神、豎起耳朵等待號令。至于燒人放火去干什么他們一無所知,大人物早在城外的校場就部署已定。曹城是小城,縱橫不過數里,不似京城街坊森立,達官權貴、富人府邸大都在離禁城很近的坊,府邸、車馬無不表明身份、權勢,曹城的官吏、富人城中各處占地造宅,居住倒是分散。
孫秀之后,曹城原本有一團駐軍。防守城池,巡城靜街。不久從京城新來監軍太監楊復敬,仗著中尉撐腰,性強橫??笛硬恳驗槁恿舜罅控斬?,一直被守軍敲詐,便厚賂了太監,教把守軍撤走了。
太監對薛崇說:守將貪婪,滋擾康延部眾,沖突起來,惹惱了他們,一味燒殺起來,誰擔得起呢。如今天下太平,百姓樂業,曹城又非戰略之地,城尉一干人等足以維持安定。
?薛崇懼他勢力,只得由他做主,數十個年老士兵不愿去他處,便叫城尉管轄,城尉叫他們看守城門,士兵們都是油滑之輩,如何肯吃這苦頭,便按時辰開關城門,其他時間他們卻溜到勾欄酒肆去放縱,因此城防如同虛設。
因而,天師教首領們明目張膽,并不把城尉放在眼里。首領們早把城內官吏、富人情報打探明白,因怕肥瘦不均,軍漢們起爭執,軍師尚讓教各對正抽簽決定。王精棠抽得離此不遠的一個老吏,世代在曹城為吏,搜刮多年,家資甚巨。府邸豪闊,十三級臺階,大門兩邊蹲著兩頭巨大石獅子,五進大院。占據半條街。人稱周半城。王精棠白天帶來兩個火長去勘察地勢,回來面帶喜色,吩咐主人晚上多準備飯菜,叫手下士卒們吃飽。這頓飯吃得許多士卒撐的兩眼發直,松褲腰帶。癩頭、細眼兩人先前各處游蕩乞食,頗有經歷,倘若吃得太忙,萬一逃跑十分有礙,于是強忍著不多吃。王精棠見他們吃相,便罵:飯桶!然他心情頗佳,并沒有對誰發作。
???? 外面更夫敲過亥時更點,王精棠頗有些不耐煩了,在士卒們中走來走去,看誰不順眼便踢上一腳。正在心焦之時,孫將軍傳令兵跑來,沖他喊道:將軍有令,依部署而行。
??王精棠叉手:得令。走到隊伍的前面,蹭地抽出刀來:你們這些酒囊飯袋,在校場也摸過刀槍,也放過弓箭,今夜便來試試,看看胯下長沒長卵子。若是沒膽,趁早自己拿刀割了入宮當閹狗去。都起來,跟大爺來。訓話畢,待士卒列好隊,轉身率領眾出門。
?此時街巷空寂,一般人家已經在睡夢之中。月色轉昏,屋檐、樹木在地下投下模糊的短影。士卒們但聽見自己騰騰不甚齊整的腳步。癩頭、細眼走在隊伍的前面,緊緊地跟著對正和幾個火長,兩手已經捏了一把汗了,橫穿過兩條街往西一拐,一座宏闊的大門黑魆魆地佇立在眼前。王精棠放慢腳步對左右道:都給俺振作精神…一揮手,率眾只撲大門。
墻角黑影一條狗突然朝人群猛吠,眾人都吃了一驚。王精棠怒道:射死它。七八個會射箭的照著狗彎弓便射,亂箭橫飛,卻沒射中,狗知道來的惹不起,夾起尾巴,嗚嗚地鳴,沿著墻角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于是來到門前,對正吩咐兩個火長,搭梯子翻墻過去,從里打開大門。有人抬來專門翻墻的軟梯,一頭帶鉤,勾住院頭人便可以翻進去。兩個火長利索的翻上墻頭,口袋里掏出石子王院內丟去,見并無動靜便放心跳下去。
王精棠領人上了臺階,忽見院內一片亮光,一陣兇狠的狗吠,不知有多少狗,緊接著弓弦響起,院內響起兩聲慘叫。
王靖棠大驚,院內有埋伏。士卒登時四散,躲到陰影里,若大門一開有人殺出,便準備四散逃命。王靖棠揮刀大怒:臨陣脫逃殺無赦。待欲親自翻過去,不知里面埋伏多少人馬。待欲去孫將軍處求援,卻又怕被人恥笑。因此,十分猶豫,麾下士卒隨在校場摸過刀槍,放過幾箭,與一般白徒無二,堪用的沒幾個。
這時癩頭近前來:對正,你看院內燈火熄滅了,可見他們人少懼怕,若教大伙都從七八處一齊翻墻進去,他們便不知改攻哪里了。進了院子俺們以多攻少,哪能不勝。
王精棠一聽可不是,便仔細看了癩頭一眼,這相貌平平的瘦猴兒頗不尋常,臨亂不慌,竟有這般見識。當即便對你身邊另外三個火長說,帶你們的人照他的話去做,告訴弟兄們,拿下周半城,重重有賞。
??于是亂紛紛分作五隊一起爬上墻頭,王精棠親自率領一隊從正中翻墻,癩子率領一處,三個火長各率領本伙。墻高丈余,沒有軟梯的隊,踩著一人的肩頭雙手便可夠墻頭爬上去。
?? 院內狗們聽見動靜,吠的更兇。護院們有些猶豫,待把燈火點亮點。墻頭影影綽綽都是人影,顯然敵人人馬眾多,不知該攻擊那一面。卻不知敵人多烏合之眾,只要射中一兩個,其余自然潰逃。王精棠想此時不殺進去,更待何時,大喊一聲:兄弟們,給我殺!騰地便跳下去,眾人紛紛跳下來。護院見勢,彎弓四面亂射。沿墻筑有花壇,眾士卒見狀,紛紛伏在花壇下面。連頭也不敢抬。
里面看出端倪來了,為首一個叫道:兄弟們,別怕,沒硬手,拉滿弓別放,哪個露頭射哪個。
護院喊:賊人,膽敢露頭,大爺射你一個透明窟窿。
僵持了一會,有個護院沖后面喊:管家,叫人從后面翻墻出去喊人來幫忙。扎
王精棠焦躁性起,咬牙切齒,站起來揮刀往里就沖。護院們朝他放箭,都教他用刀打掉,十幾步的距離瞬時便沖到。
為首護院大叫:別慌,就一個硬碴,合力殺死他,其余賊人自然散了。當即七人把王精棠團團圍住,混戰在一起。
??士卒們都抬頭看,卻沒人有膽色沖上去。
??癩頭把牙一咬,心想:此時不出頭更待何時。把刀一揮:跟我沖,殺殺殺。
對正若輸了,你們一個都活不成。士卒們如無頭羊之羊群,見有人出頭,便蜂擁跟上去。此時,王精棠砍翻兩人,自己也受了兩處傷,以寡敵眾,漸漸不支,突見癩頭率領援兵殺到,不覺一振,刀舞得更迅猛,咯一刀削斷一敵手臂。癩頭沖到挺刀朝敵便刺,眾士卒圍著敵人亂砍亂殺,局面立刻扭轉,王精棠大喝一聲,刷刷又砍翻兩個
被癩頭纏住的那個吃驚分神,吃一刀扎進胸膛。其余三個被亂刃砍翻。癩頭抽出刀來,望著滴答滴血的刀刃兀自發楞。抬頭一看,王精棠提著血淋淋的刀朝他走來,臉上身上都是血,面目猙獰,不由吃了一驚:對正
王精棠問:你叫什么
癩頭:俺叫癩頭,沒大名
王精棠點頭,朝眾士卒大喝道:日后癩頭就是你們的隊副,同樣可以號令你們。說著把刀一揮:給俺沖
周家得管家奴仆在二門覷看,見護院被殺敗,慌得關門便里躲。那里擋得住,兩個翻墻打開了二門,長驅到內宅。周半城并家眷、奴仆、家眷幾十口最后躲到內堂,王精棠一腳登開大門,揮刀便欲大開殺戒開。
??癩頭上前諫道:對正,將軍沒叫如何處置,不如看管起來,聽候上頭發落。
王精棠沉吟道:就依你,依我之性,殺個痛快,男人一個不剩。朝俘虜掃視過去,都嚇得渾身戰栗。周半城乍著膽子上前一步,朝王精棠抱拳拱手:大爺..
要錢…好商量。
??王精棠一拳把他打翻:大爺全都要,錢糧、女人、大宅,全都歸大爺…
七八女人躲在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中間兩個頗有姿色。王金堂上去一手一個拖出來,女人哀求:大爺,別殺我,別殺我…
王精棠哈哈大笑:大爺自不會殺你, 你且陪大爺樂一樂…女人衣裙扯亂,露出雪白胸脯和大腿。綿陽一般被牽出來,癩子和其余人見了眼睛發直,身體發熱,下面不覺就漲起來。
王精棠把一女人往癩子懷里一塞:賞你。朝眾人喝道:等我們兩個消遣夠了才輪得著你們。給我看好他們。
說著牽著女人出門往一側得廂房走去。癩頭楞了半晌,見眾人臉上皆是艷羨的目光,不覺一振,口水一咽,牽了女人走另一側廂房。
進屋之后,房內昏暗。房門未關,他手忙腳亂扯女人衣服,渾身緊張地抖動。? 女人稍稍平靜下來,說:大爺以前沒有行過周公之禮。
癩子不懂:俺沒見過這人
女人吃吃一笑:就是跟女人同過房
癩子覺得臉上一熱,有點氣沮:尚沒,只是伏在人家窗外偷聽過。
女人撲哧有一笑:大爺要不要丈燈
癩子:自然好,不然何以摸到門路。
女人對方內環境甚熟,把燈掌上,一件件寬衣,于床上玉體橫陳,癩頭目不轉瞬,心跳成一個,除去衣服,撲上去,硬硬地亂頂,半晌無成。
女人格格一笑,用手導入,當下騰云駕霧……飄飄欲仙。
事畢女人哀求:妾身是大爺受用過的,不要叫手下輪流奸污。
癩頭點頭:這個自然。下床穿衣出來。細眼和三個火長早等在門口
細眼:哥,也叫俺們嘗嘗滋味
癩頭:你們找其他女人去,大爺受用過的不予別人。
火長們見癩頭神情凜然,怏怏退到一傍。
細眼:哥,連俺不給。
癩頭:細眼,這是俺拿命換來的。錢財衣食可以,女人不能。
細眼呆了半晌:哥,你變成了另一個人。訕訕而退。
癩頭站著臺階上,仰望著天空,突然覺得凌駕于人權勢太令人癡迷了,再也不要回到被人看作豬狗日子,再也不要回到低眉順眼乞食的日子。便是死也要痛痛快快地死去。
瞬時,癩頭覺得入教正是自己脫胎換骨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