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二次參加葬禮,第一次是參加十幾年前爺爺的葬禮,以后的日子遠在千里之外,爸媽是開明的人,接下來去世的親人的葬禮都缺席了,也算是不孝子孫。
被通知要參加三天,早早的安排妥當家中的事情,請了假,趕在三天前的晚上十一點回到老家。一夜無話,只被告知第二天六點要出發后,睡了一個安穩覺。
第二天天沒放亮,已經穿戴整齊,準備出發到現場。小朋友們睡夢中被叫醒,睡眼惺忪的一臉不情愿,硬是連拉帶扯的拖上了車。正式進入了葬禮的現場。
到達目的地,人已經聚集了很多,庭院里早已裝飾妥當,一副莊嚴肅穆。 一塊塊黑底白色的牌匾上寫滿了各位小輩的名字和敬詞。整整齊齊的排列著懸掛在走廊通道的兩邊。門前正對著一供桌,正對面放在逝去老人的遺像,桌子上擺放著各種供品,老人家和藹可親,一副燦爛的笑臉,相片拍的很真實,還記得她生前的樣子,和畫面里表情絕無區別。此情此景心生無限感觸。走進廳堂,廳堂里已隔起了臨時的屏風,屏風后是深棗紅色的棺木。和我在北方見到的棺木有些區別,沒有明顯的大小頭區分,相對來說體積也小了些,更像是量身定做。
我向來對這種事有所忌諱,大概是因為家里長輩的戲說,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接觸,沒敢正眼去看。手牽著的小盆友,一臉的好奇,定要上前看個究竟,被我呵斥住了。轉過了屏風,到了屋后的烤火房間,坐下來定了定神。接下來是早餐時間。早餐前,早有司儀出來,指揮著排隊進行跪拜儀式,先是男子組,而后是女子小朋友組,隊伍兼是兒孫之輩,帶上家眷拖家帶口的有幾十人之多。穿好了早已準備好的孝服。現代版的白大褂,真像是從實驗室或者醫院跑出來取快遞的一群人,一塊白布扎個結套在頭上,彎著腰不敢做聲。在排隊的間隙,這些調皮的小家伙出于好奇,稍不留神便在棺木上摸上幾把,還作勢要登高爬上去的意思,沒轍正好排在棺木的旁邊,想著是自家的老人,也是長壽的自然逝世,絕對不會有所謂的放不下之說,心里自然也放心了許多。就這么一路的跟隨跪拜過去。草草吃了幾口早餐。也著實沒有胃口。帶著小盆友,現在的做席廚師一班人馬是具備全套的家當,從餐具餐桌到炊具,食材一應俱全,至于蔬菜,各種肉類,自有人去采購妥當,只等著宰殺,烹飪。這個點已經忙活起來,各種的牲畜,各種的野味,分批次運來,滿庭院充斥著各種的味道,屎尿味、血腥味,夾雜著各種的聲音,司儀的詭異嗓門,牲畜的凄慘叫聲,小盆友的哭鬧聲,和親朋好友的彼此寒暄聲,還有擴音器里的哭靈聲。親眼見著一只被絆了腳的黑山羊面對著屠夫砍殺同類時渾身哆嗦的表情,實在看不得這種場面,尋了個空,逃離了。去附近的田埂處散心,竟意外發現了香蔥(當地的一種野菜),合著雞蛋炒出一盤香噴噴的香蔥雞蛋,想想就夠美味。只顧埋頭挖野菜,也忘記了那情那景。末了,欣賞了路旁的油菜花,花開正旺,今年的春天來得早,2月底已經油菜花遍地開。孩子們也興奮了起來,一路高歌《馬蘭謠》中的應景名句:“青山一排排呀,油菜花遍(“遍”總被他唱成了“面”)地開,騎著那牛兒慢慢走,夕陽頭上帶”。稚嫩的嗓音總要你有種感動,這也是我喜歡的景色。想像下歌聲里的牛童騎在牛背上,頭頂著夕陽,那畫面是夠美膩的。排著整理的隊伍走在田埂上,不時的會有小腳陷入枯草掩蓋下的洼坑,整個人歪倒,后面緊跟的我們笑聲一片,倒下的小朋友也覺有意思,硬是要再次體驗一把。路過一片白蘿卜地,又是一首應景之作:拔蘿卜,拔蘿卜,嗨吆、嗨吆拔蘿卜。準許他們每位小鬼偷拔一只蘿卜,心下念反正是鄰里,蘿卜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真是被發現了,也不會較真。提著蘿卜,哼著小曲的走在返程路上,大有榮耀而歸的陣式。
已到中午時分,五十幾桌的宴席已經排好,今天不屬于正日,只有親人和幫忙的人在席,只等小二上菜,一塊白毛巾,算給做事人的一份敬意,搭在脖子上,一個碩大的鐵盆足足裝得下5大盤的菜,分明是一副店小二的派頭。分幾塊布席,早早安排專人在每塊接洽端盆的小二,將每一份送到各桌。分發有序。一看便知出自行家之手。大鍋飯,大魚大肉吃多了,只能算填飽肚子。下午照舊各種跪拜儀式,辛苦了各位兒孫,膝蓋都跪痛了,只好想著法子減輕痛苦,穿個護膝,包個口罩,膝蓋下放一紙箱,辦法想盡。忙忙碌碌一整天過去,也算是盡到孝心。
第二天是出殯的前一天,算是正日,各路親友相聚一堂,開席120桌,浩浩蕩蕩的桌席擺滿了左鄰右舍的家門,我們在最遠的位置,距離靈堂有上百米遠。車子填滿可以停放的所有犄角旮旯,為了彰顯地主之誼,我把車子停到一個500米開外的陡坡下,不想湊熱鬧,也方便自己出入。本來就不寬松的馬路兩車讓路的時刻更顯艱難,考驗車技的時刻到了,需要眼觀六路,遠遠發現對面來車時,迅速尋找路邊最近的寬敞地,蹲點讓路,一輛兩輛,也許會讓出來了七八來輛,大家心照不宣的。方便別人方便自己。
午餐是人最多的時候,各位大廚忙的不亦樂乎,早早坐在桌邊,大大的太陽曬得人暖烘烘的,正午的陽光確實是刺痛眼睛,要人等的心焦,各種的閑扯,實在挨不著,去找了從家里帶來的早餐包子,小盆友們狼吞虎咽一般的進肚子,大人也可以墊一下肚子,終于等到你,小兒端著油肥滿缽的大魚大肉上來,開始的幾盤一搶而空,待到最后的幾盤上來,已經酒足飯飽,懶得提起筷子,本來味道就不盡如人意,飽食后全無胃口,聞到味道就有種作嘔的沖動。提前離席的比比皆是,等到最后一盤上桌,幾乎是人去桌空的景象。見慣了這種場面的男男女女們,只顧著和主人家作揖拜別,節哀順變之說。我是小輩,認識的人也少,偷偷找個地兒帶娃午休歇息了。聽說下午的儀式很多,養精蓄銳去。
比起上午的“游街示眾”,下午的祠堂祖廟更顯莊重,三四十輛小車綁著白色的大花,按照預先分配好的數字,排著整齊的隊伍出發,不能走回頭路的講究,一路上彎過了數不清的街道,漸漸的視眼模糊了,我們一起閉上了眼睛,實在是困乏,一個小時的車程,終于到了祠堂,一路上花炮齊鳴,已經構不成睡夢的威脅。這陣剛下車,便是震天的炮聲,電子禮炮加各種煙花爆竹,沒有間斷過,跟著隊伍前進,只能盡量躲遠遠的,最多捂下耳朵,實在沒有其他地方可以逃避。頭要被炸裂的感覺。新修的豪華寬敞版祠堂,陳列著祖先的靈位,墻壁上是各路祖先的名畫名像,久遠的祖宗,只能以畫帶像,不可詳細考究,民國解放前后的祖先則有詳細的生平記載,也算是人才濟濟的一族,這樣看來,現在的后輩倒顯得平庸了些。舞龍獅,吹吹打打一番后,拜過了各位先人后,打道回府。返程是另一條路,隊伍在祠堂旁的繁華大街上浩浩蕩蕩的經過,路邊的店鋪熟人會以放爆竹的形式作為對死者的緬懷,漫天的爆竹紙屑和著這滿地的灰塵一起飛舞在空中,耳鼻口頭發被填的滿滿,咳嗽不出。
回到現場,早已準備的戲劇表演,歌唱表演,嗩吶表演等等人物早已悉數到場,吹吹打打,甚是熱鬧,各尋各樂,陪著某些小朋友看了場小戲《甘羅拜相》,是現場改編還是真有這么一出,沒來得及考究。大概是說一位閨中小姐,后花園散個步,犯困睡過去了,醒來時肚子疼痛,癥狀明顯,懷孕的征兆,丫鬟去請郎中。接著只顧著去跪拜,沒有了下文?;仡^縱觀庭院,發現不知何時多出了許多的花圈和一袋袋的送禮,大概是中午的客人帶過來的。掛滿了涼棚的四周。傍晚時分,送來了紙做的各種房子,金山銀山等祭祀物品,運到旁邊的田地邊,一把火焚燒掉,算作是為逝去老人準備之住所吧。晚上熱鬧非凡,看戲幫腔,好不熱鬧。兒孫們又忙到午夜1點。帶了小朋友的可以堂而皇之的先撤,回去加了餐,早早睡去。
出殯的早晨,早早梳洗過來,搭棺木的架子已經預備妥當,只等著那個吉利的時刻,早餐豐盛,堪比昨天的午餐。大家卻少了些胃口,胡亂吃了一口后,出殯的時間到了,小輩們披麻戴孝的跪拜在兩邊,等著棺木抬出來后,哭天喊地,連滾帶爬的要上去挽留,都被一一勸下。哀哭聲此起彼伏,此情此景在場的無不落淚,本來是性情中人,情緒難控,于是接下來鼻涕眼淚一大把。棺木打好結后,八個膀大腰圓的人加上替補輪番上陣,小朋友口中的導彈炮前行,一路的吹打,兩車的爆竹走在隊伍的前面,早有人等著路旁的田地里,隨便堆放在沿路的不同位置,只等著隊伍經過的時候那一抹火光,不愧是花炮之鄉,最不缺少的是這嗶哩吧啦的響聲,PM2.5直逼爆表,頭上的白孝布是不足以阻擋著一路的飛屑,不時的落在衣服和頭頂上,豁出去的樣子就是這樣,此刻誰還有心計較形象,罷了,以龜行的速度走了一個小時,走走停停,跪跪起起,感覺把整個春節積攢下來的爆竹一瞬間全部清空了,耳膜震的作響,已經麻木。
墓地在一個小山丘上,帶孩子的是不需要跟著上去,迅速脫掉孝服,如釋負重的返回,折一枝樹葉拿著手里,不曉得這其中的道理,只隨大流即可。
至此,一場轟轟烈烈空前的葬禮結束了,聽說接下來兒女們還要繼續三天的大鍋飯,我們迅速逃離了現場,回到自己的世界。
心力憔悴的三天過得似三月,希望能如所有人愿,那里的世界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