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把月前的一個周末,回到家里聽到說屋后的在半山腰的一戶人家的媳婦掉入大塘(我們這的一個小湖)溺死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自己還是嘆息了一口,然后緩緩一想,或許離開人間世界對她來說才是一個解脫吧,畢竟人間不易。
總認為說傻有點不大敬意,姑且稱她為憨媳婦吧。
村里有個年輕人,就叫他端吧,三十來歲,好吃懶做,也不懂得為人處世,家中雙親前些年不在了,就獨自一個人生活,因為年齡到了還沒結婚,親戚朋友們就幫襯著找對象。不管在中國的哪里,男婚女嫁總會去探究一下對方家庭情況,好人家每一打聽到這個端家中是這么一個情況,就斷然不會想把閨女交付給這么一個人。
約是在四年前的某個周末,同樣是我回到家中,聽起村里人說端已經娶到媳婦了。婚禮辦得簡單,就請了三兩桌雙方的親戚朋友,這規格無異于三兩好友聚會般,是最簡單最普通的。我剛想感慨一句是好事情,村民就接著說到,“這個女的精神有點小毛病,傻乎乎,估計是娘家人也想拋掉這么一個包袱,所以才把她嫁過來”。我的感慨就順勢變成了感嘆,這樣也是辛苦。
憨媳婦嫁到村里后,出門見人就笑,但也會照常和人嘮家常,只不過因為大家都知道她精神稍異于常人,就不大想和她多接觸。我們兩家房子在對角線上相鄰,如果非這個原因,我想我是見不到這個憨媳婦的。周末我總會打掃院子,某天,憨媳婦從別的地方回家,看見我,就朝我走來,當她走近我的時候,我發現淤青散布在她臉上,明顯被家暴過的樣子。我沒主動搭話,憨媳婦卻主動交代了事情,說這些都是不小心摔的,還夸我勤勞,再說了些好話,我僅是簡單的應付著,順帶問了點家常,就趕緊勸她回家休息。
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生完孩子當媽媽了,只不過那是在她應該坐月子的時間里見到的她。沒坐月子,也沒照料孩子,多是親戚朋友在幫忙照看著,包括娘家人也沒有人過來,生完孩子沒多久她就又在村里瞎逛。她穿著寬松的衣服,穿著拖鞋,頭發蓬松凌亂,見著我就向我走過來。臉上淤青雖然淡了,但是依然有,有個好的跡象就是最近應該是沒有再遭遇過家暴。開口就對我說,她生了個女兒,幾斤幾兩之類的,轉頭就說要回去喂奶了,不和我多說了。這樣的話她在那些日子重復了很多遍,在我這,在其他人那。
再后來,很長時間我只在家里的茶余飯后聽到過她,大體是整天被端打,哪個時候從自家院子掉到別人家屋后竟然沒事(我們就近的幾戶人家都在山腳處,地勢有高有低),孩子整天放在家里任她哭之類的事情,還有就是又生了個男孩,除此之外沒有聽過什么了。
村里人沒有人見過她的兩個孩子,除了親戚朋友去她家里看過,別無其他,但聽說兩個孩子都好看,只不過出生到現在就沒離開過那個屋子,也缺乏和人接觸,孩子木訥得很。
去年十月份,天氣并不涼爽,但也不燥熱了,單位那邊的游泳池就已經貼出公告說國慶后泳池就會關閉,讓大家提前知道一下。我在那個夏天前信誓旦旦地說要學會游泳,整個夏天卻沒在水里待過幾回,給自己的理由是工作的地方和單位的游泳館離得遠,不方便,確實不方便。
國慶回到家里,看見過憨媳婦一回,在共同的回家的路上,她身形消瘦,全然沒有最初剛到我們村子的樣子,臉頰凹陷得讓我驚訝和詫異,身上的衣服完全就是掛在衣架上的樣子,不變的是還是穿著原來的那雙拖鞋。我走過她身邊,問到她怎么瘦成這樣,她笑著說她也不知道,轉臉就開始破口大罵,說端整天打她,賺錢只出去喝酒嫖娼,整天不見蹤影,孩子也都不顧,罵完剛好我們走到兩家的岔路口,分別了。
從去年國慶到兩個多月前,不到半年的時間我沒有聽到過憨媳婦的任何消息,最近的那次就是一條死訊了,村里人說在那之前看見過她在田里瞎逛,沒想到過了幾天就在大塘了發現了她的尸體,已經死去有些日子。村民對此并沒有太多的議論,人生前艱難過,死后要多給些清凈。
上周又聽到了她的一條也應該是最后一條消息,說是村里的包括大塘在內的很大一部分土地三年前就被鎮里買走了,人掉進水里死了,鎮政府也有責任,沒有在大塘周圍立告示牌之類的,最后鎮政府賠了十來萬,這件事情還是爺爺去談的,爺爺聲名好,還是老人協會會長,周旋下來才有這樣的結果。
村里人對于憨媳婦的死還有向鎮政府索賠這兩件事沒有紛繁的議論之聲,也都明白后者是完完全全的無理取鬧的行為,只不過是為了留下來的兩個孩子多爭取些利益罷了,在中國,生死為大,有些事情都這么過來。
她在來到人間世界的時候就已經被設定了模式,又在后面經歷了此些種種,人間不易對她是切切實實的,終于她解脫了。希望將來她的兩個孩子能好好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