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萬字完成人生第20次接力

出生證上記錄著,我在1997年冬天的某個夜晚,八九點出生。我媽說,屬牛的人晚上出生,一生都不會過得太累。我一直對這種無從考證的玄學有種莫名的興趣,但也僅僅至于覺得神秘,它的準確性于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一、就像每一個正常人,六歲之前的記憶覆蓋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我媽常常說我小時候很乖。

嬰兒時期,喝了很長時間的奶粉。我把奶嘴叼在嘴里之后,我媽就可以把奶瓶直接放在枕頭邊上而不需要一直用手扶著。我喝完自己松開嘴,悄悄睡去,幾乎不需要大人在旁邊看著。我媽每次都把奶瓶放在枕頭的同一側,從來不換方向。

小學的時候學會自己梳馬尾,梳完之后用手摸,總覺得馬尾有點朝左邊歪。我索性兩只手同時從耳后出發,以同樣的速度朝腦袋后面的中線摸過去,左手總是比右手先到達。我和我媽說,我腦袋后面可能左右不對稱,左邊有一點平,右邊有一點圓。我媽不信。

后來在大學學到,嬰兒時期,人的顱骨比較柔軟,未完全發育成型,因此,嬰兒躺著的時候,腦袋的位置對顱骨的發育和成型有一定影響。

漸漸,學會滿床亂爬,學會穩穩當當地坐,學會站立,蹣跚學步。爸爸工作,家里只有我媽和我。一到做飯的點,我媽就把我放在院子里的小臺階上,讓我坐好不要動。小臺階只有三十厘米左右,相當于我那時候小腿的長度,就算從上面掉下來也沒有什么危險。起初,她怕我不聽話,擔心她一轉身進廚房,我就站起來晃晃悠悠四處走動。后來發現我竟然說不讓動就不動,完全不需要大人操心,和后來我弟的頑皮形成鮮明的對比,我說這叫得失守恒。

幼兒時期的我還算肉乎乎的,但我爸還是可以輕松地用兩只大手把我像水車一樣旋轉起來,我也傻乎乎地不覺得暈;跟著我爸在街坊鄰居家串門,最怕別人問我我是誰家的閨女,因為不敢直說我爸的名字。我爸也總是在這個時候看著我,他自然不會禁止小孩直呼大人名字,畢竟是玩笑,但我總會變得很緊張,小聲地報上我媽的名字;回家路上,我的兩只小手抓著我爸的一只大手,兩只腳一騰空,就能被他甩起來,像蕩秋千。每天我都這樣哈哈大笑著被我爸“甩”回家;有時候我騎在我爸的脖子上,可以看到我家對門那一排矮房子的屋頂,我爸跑著把我背回家,那一排水平的屋頂就在我的視野里起起伏伏,像波浪一樣動感十足;偶爾晚上手腳冰涼,我爸兩只手一合攏,就可以那我的雙手雙腳都包進去。暖意從腳底和指尖傳來。

上幼兒園之前的日子過得無憂無慮,上一秒的憂愁下一秒就忘得一干二凈,而憂愁都干凈得沒有來源。

我清楚地記得我爸帶我去幼兒班報名的那天,雨下得很大。我拉著我爸的手站在傘下,看著很多面熟的小朋友都和我一樣跟著家長來了學校。但我完全不知道我們在干什么,大人也沒有和我說過。

開學第一天,我媽送我去的學校。我牽著我媽的手走進教室時,已經有很多小朋友坐在里面了。他們身邊沒有大人。這時候我媽才告訴我,從今以后我不可以每天待在家里,要在這里上學。

上學就上學。我原以為我媽會和我一起待在教室,沒想到送我進來之后她轉身就走。我又哭又鬧死活不肯,緊緊地拽著她的手不松開。沒辦法,她只能坐下來陪我一起上了一上午的課??傻诙煺f什么她都不愿意跟我一起上課了。她送我到教室,趁我不注意悄悄溜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哭了很久。大概是后來哭得沒勁了,就只掉眼淚不出聲。

班上的小朋友都不怎么想媽媽,也都不愿意和一個哭唧唧的小女生一起玩。于是我覺得我是天底下最可憐的小孩。放學回到家,我媽問我別的小孩有沒有笑話我,我說沒有,他們只是在笑,沒有笑話。我媽大笑不止,這不就是在笑話你嘛!

后來我媽送我上學的時候,我幾乎不哭了,慢慢有了很多玩伴,生活重新回歸無憂無慮的狀態。

我上幼兒園的時候,大我三歲的堂姐上小學,我們都在一個校園里上課。時間長了,我認識了她班上的同學。她們常在雙休日聚在一塊,春天一起上山折桃花,秋天一起結伴跳田地,偶爾也帶上我。奈何三歲一個代溝。大多數時候我都和堂姐的同學們玩不到一起,她們也就不經常帶著我。

但我有了新的、只屬于我一個人的玩伴。

六歲的夏天,我弟降臨這個美麗的世界。我終于不是家里年齡最小的人。對于我弟的降臨,我沒有太多心理準備。因為之前我和我媽商量好的,她要給我生一個妹妹。很明顯,她違約了。

看著保溫箱里的小寶貝,我驚訝地感嘆,我弟好小一只啊,不僅愛哭還哭得特別響亮。六歲的我只是覺得家里添了新成員,三口之家變成了四口之家。除了新鮮感之外再無其他。

我弟弟學會坐的時候,我已經有足夠的力氣背著他到處散步。每天放學回家,放下書包,我就背著我弟在院子里遛達。我媽覺得很放心——當初我沒有讓她操太多心,現在我也可以解放一下她的雙手。

可是后來我和我弟的相處并不那么愉快。當我步入青春期,不知道從哪個具體的時間點開始,我開始不再理解一個小男孩為什么可以那么頑皮,總是搞壞我的東西,做錯事還不敢大大方方地承認。我總是把他當做一個同齡人,以不公平的準則評判他的行為并批評和指責,給他教訓。我爸媽覺得我有時候實在過分,免不了說我幾句,我就反過來都算在我弟頭上。于是后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弟都很怕我。他有時候不聽我爸媽的話,但只要我一開口,他就不作聲了。長大一點之后,我想起魯迅的《風箏》,十分感同身受。我害怕我殺死了他童年時期應該有的快樂。

我從來沒有刻意去思考,除了血緣關系帶來的姐弟稱謂,我弟弟在我生活里充當著什么角色。他從記事起就接受了自己有一個姐姐的事實,這無法選擇。我常想,他沒有參與姐姐過去六年的生活,會不會以為姐姐一開始就是六七歲那么大;會不會以為她和他的生命的起點相同,都起自2003年的夏天;會不會覺得姐姐成績尚可所以自己對學習的興趣所剩無幾也是理所當然,姐姐懶得要命正好留給了自己使不完的勁兒。

我們是彼此的攝像機和記事本。我看著他由一個四斤多的嬰兒變成比我還高的大男孩,猛然意識到我幾乎存在于他生活的每一個晨昏。他看著她從小學讀到初中,再由高中讀到大學,覺得這個女生大概讀了一輩子的書。他以什么樣的視角看待我們的成長,我無從得知?;蛟S,像他那樣直白又粗心的男孩根本沒有把成長當做一種可以演繹的姿態。數著日子就長大了嘛,哪有那么多可以說。

我原以為我的家庭里最重要的成員是我的父母,習慣性忽視我弟的存在意義。而我的爸媽生活的重心是我和我弟。這么一比較,他似乎真的缺少一份重視,來自我的那一份。自此以后,我在各種表格的家庭成員一欄鄭重寫下我弟的名字,嚴謹地把心里的家庭位置騰出四分之一,讓他住進來。

二、漫游小學和初中

好像就是從小學開始,我把感情切割出一部分,給了和我同齡的人。

人生的第一任同桌是一個自稱家里一共有200塊錢的肉嘟嘟的女生,后面是白白凈凈的、當時我覺得是班上最好看的男孩子,而他的同桌是班上最壞的男生。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那個男生常常趁我不注意,拿剪刀剪我的頭發。

小學的生活有笑有淚。盡管我十分討厭小女生之間不可名狀的畸形相處模式,不愿寬恕小孩的惡,但我還是收獲了真誠而美好的友情。我和我的好朋友整日在一起,早上吃過飯先去對方家里,然后一起去學校,放學后一起寫作業,大多數空閑的時間被畫畫和給芭比娃娃做衣服所填充,偶爾也會一起討論當時并不能看懂的愛情偶像劇。六年朝夕相處的陪伴,給我樹立了非常健康的友情觀。

一零年的時候升入鄉里的初中,換了個名字。好吧,只是真正地開始使用戶口本上的大名而已。開始了寄宿生活,學校離家只有二十分鐘的車程。每周一清晨六點半,我媽都陪我準時在路口等公交車,無論春夏秋冬。我總是讓她回去,說這么大的人了不需要每次都送,又不是出遠門。她執意不肯,說沒事送送吧。我坐上車,哦不,是擠上車之后,她才默默轉身離開。

剛上初中的時候規規矩矩地,一如既往地內向。我從來不去主動交朋友,好在和發小分到了同一個班同一個宿舍。剛開學的時候,沒出息地想家。晚自習之前,我獨自站在走廊的欄桿旁邊,看著即將暗下來的灰蒙蒙的天空,竟然有點難受。

除此之外倒也沒有別的傷腦筋的事,于是把所有心思放在了學習,吃飯,睡覺上面,不做多余的事情。時間長了,自然而然適應了新環境,交到很多知心的朋友。學習成績還說得過去,于是順利地成為學習委員和英語課代表。

在家的時候,沒有特殊情況,我媽要求我三餐必須一頓不落。寄宿之后,她鞭長莫及,我獲得莫大的自由。我常常因為班級任務,或者自作矯情地心情不好而不去吃飯。發現偶爾一頓不吃完全扛得住之后,我就更加縱容自己,干脆一有事就不去吃飯,而事實上我并沒有忙到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現在覺得那個時候的身體狀況真是上天賜予的限時福利。

也是從初中開始,慢慢變壞,但也僅止于不再是單純的好學生而已。

三、現在更愿意回憶的是高中

高中的老師們常常拿三年和三十年的辛苦作比較,以此激勵大家,讓大家更加清醒一點??晌铱傆X得那三年肆無忌憚地抽取了我未來三十年大把的快樂和單純。

高一在希望之光上課,離主樓蠻遠。剛開始我一點主見都沒有,大多數時候故作矜持,旁觀別人的快樂,自己也跟著快樂。腦子糊涂卻不自知,上課的時候仰著臉看著黑板,心里卻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不出所料地將人生第一次掛科獻給了化學。

高一下半學期,腦子里抽掉一塊毛玻璃板,突然開竅,看事物稍微清楚明白了一些,生活開始步入正軌,慢慢有了自己的節奏。數學可以跟上老師的節奏,生物遺傳題考試中成為年級里為數不多的80+之一,校名次也有很大的進步。我開始變得自信,并趁著這點自信農奴翻身把歌唱,收了一個學霸徒弟。我也開始主動參與大家的討論,一邊交流一邊大腦跟著思路運轉。嗯。春天來了。

春夏的長度似乎比秋冬長很多。我記得那個時候,我揣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用來肆意揮霍,換取快樂。中午和飯搭去校門外搜尋美食,為了一頓飯寧愿走幾條街的路程。也常在晚飯之后,把整個傍晚的時間都獻給操場。我聽著廣播,慢悠悠地繞圈,感受著日照逐漸變長,風的溫度緩慢升上來。

美中不足的是,我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跑步跑了半圈就雙腿沉重,甚至在升旗儀式上突然就頭暈目眩。醫生說我營養不良引發重度貧血,也難怪,挑食到除了土豆所有蔬菜都不吃,分明就是還沒有開竅嘛。從醫院出來,一個人坐上回學校的公交。在那之后,每隔一天,我就要請假去學校外的小藥店打一針維生素。

從醫院拿的藥都打完之后,就要面臨文理分科了。我壓根就沒準備學文,我實在搞不懂為什么我的政治題永遠答不到點上,想不通為什么歷史選擇題總是一半一半地錯。我的地理成績還比較滿意,但是單靠地理支撐我文科支離破碎的天璧,怕是有些異想天開。于是,我在分科表上毫不猶豫地填報了理科。

高二開學那天,在希望之光開完最后的班會,選了理的同學紛紛離開原來的教室,奔向各自的歸宿。早在來學校的公交上,徒兒就打電話告訴了我分班情況。只是當時不知道,我被上帝狠狠地寵愛了一把。

剛進新班級的時候,覺得什么都很新鮮。想到會很快熟悉新班級的種種,我就特別珍惜當時路人視角看到的和感受到的一切。

這一分班,我又重新迷茫,失去了自己的節奏。不同的是,這次的掛科獻給了物理。我總是想要拿整個下午的時間看懂一個章節的內容,自卑和無知使我羞于向他人求助,強烈的急于求成心態又使我屢戰屢敗。

總是在艱難的時候想起故人。我分外想念我的老同學。那些和我關系很好的女生們都被分到了另一個理科小小班。分班之前我和飯搭說,要是咱倆分不到一個班,我就每周拿著糖去看你。她想了一會說,那咱倆就不要分到一個班了。結果如她所愿,但沒想到我們兩個班是對門,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依然是彼此的飯搭。

新宿舍里,除了我和玲,其他六個人都是理科班原來的學生。剛住進去的時候,我總是和玲大聲地聊天說笑,借此緩解一下陌生和尷尬,讓自己看起來不太像一個外來的人。現在想來這些舉動真是好笑。

我們每個人床上都有一盞臺燈和一個長方形的可折疊小桌。每天晚自習放學之后,教學樓要馬上鎖門,我們就把書帶回宿舍,繼續學到12點左右。宿舍晚上熄燈早,大家洗漱完,無一例外地坐在床上各自看書刷題。臺燈的光經白色的紙張反射在綠色的墻圍上,十分明亮。

我的精神總是在晚上格外亢奮,常常打了雞血一般,立志一個晚上刷很多頁習題。但大多數時候,我都沒有辦法靜下心來,全神貫注完成當天的任務??偸菍懼鴮懼?,從枕頭下面摸出手機。那會兒我的手機幾乎沒有流量,只保留了最基本的打電話和發短信功能。我一會兒看看有沒有未讀短信,一會兒翻翻以前的照片和便簽,無聊得要死卻也自得其樂??粗粗腿话l現快到12點了,立馬把手機丟一邊。

和這樣松松散散的我相比,我的上鋪簡直勤奮太多。我常常在睡不著的時候在黑暗里睜著眼睛發呆。她的燈光就從床縫擠出來。適應了和大家的相處之后,我常常爬到上鋪和她一起寫作業,一是因為她認真的態度可以感染我,二是她的臺燈實在是太好用了,亮度高到快要碾壓宿舍的燈泡。

周五晚上,離家近的同學下了晚自習收拾東西回家。我們宿舍的女孩家都住得遠,半個月甚至一個月才回去一次。不回家的周五,我就和玲一起洗衣服。總是洗著洗著,水房就剩下我們兩個人,空空蕩蕩的。樓道也慢慢安靜下來,偶爾有一兩個人走動。我和玲邊洗衣服邊交換彼此的秘密。她和我講她各種有趣而甜蜜的經歷,我和她說最近一個星期某個男生帶給我的情緒波動。

端著洗完的衣服回到宿舍的時候,大家通常都已睡下。我們兩個小心翼翼地鉆進陽臺,輕輕關上門,打開窗戶晾衣服。高二住的是新樓,陽臺是嶄新的。高三住進舊樓,窗戶外面的窗紗破舊得快要脫離窗框,幾乎失去了擋風的作用。夜晚的風吹進來,帶走皮膚表面的體溫和濕衣服上的水滴。晾完衣服,我們也不立馬睡覺。玲給我開一小會兒熱點,我趁此發個說說,刷刷空間的動態。這難得的網絡是我一周的盼頭。

班級里登記了每一個新成員的生日。所以我的17歲生日過得人盡皆知,意義非凡。

那天晚自習,同桌、老鄉和其它幾個男生一起遲到了。我以為他們只是去外面吃飯,回來得晚。突然,我的老鄉從教室前門探進頭,笑嘻嘻地和講臺上的老師說:“老師,我關一下燈哈!”老師還沒來得及回應,教室里已經黑漆漆一片。我模糊地看到同桌在黑暗中從前門悄悄溜進來,走到我身后,把一頂紙帽子戴在我頭上。接著,老鄉和另一個男生端著蛋糕,在搖曳的燭光中朝我走了過來。我一時間感動地不知所措,照例許愿、吹蠟燭和切蛋糕。講臺上的老師自始至終一言不發。這時我才突然明白,同組的紀律委員一直跟我說:“一會你記得要分我一點啊?!笔沁@個意思。

后來我無數次回憶起那個難忘的晚自習,并不是因為那是我過的最高調的生日,而是出乎意料地被別人關心和記住的感覺讓我感動。十七歲的我總是錯誤地估計在別人心中的位置,卻又默默地對此十分在意。

我是個極度慢熱的人。和同桌是從高二下半學期才敢肆無忌憚地開玩笑,培養起奇妙的默契,真正意義上熟絡起來。和徒兒也是。自從確立師徒關系,他就一直喊我“師傅”,到現在將近四年。起初與徒兒相處,我還算比較矜持和禮貌,“謝謝”和“對不起”不離口。大約在高二后期,我才和他暢所欲言,甚至使用輕微的暴力交流。和徒兒相處的時間全部都是無拘無束的。他中午在外面買飯看見我,就輕輕踢我一腳,完了雙手插兜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前走;在教室里沒水喝的時候,他直接從我的暖壺里倒水,而對我的白眼視而不見;有一天晚上他給我發短信,說他晾在宿舍窗外的鞋子丟了一只,可憐巴巴地向我求助。我認真地安慰他:別怕,明天清晨拿著剩下的一只鞋悄悄下樓找找,找到了就兩只鞋一起拎回去,找不到就干脆把另一只扔了吧。他不采納我的建議。直到幾天之后,高同學說他看見男生宿舍樓下水房的屋檐上有一只鞋子,他才趁人少的時候去看了看,認親之后悄悄撿了回去。這件事承包了我一年的笑點。大部分時間里,我們的相處模式只是單一地開玩笑和鬧騰,煽情的氛圍甚少。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有一次英語課前我弄丟了英語周報,他二話沒說把他的借給我的時候,我差點感動得淚流滿面。

“落在一個人身上的雪,我們不能全部看見。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生命里,孤獨地過冬?!眲⒘脸陶f得真好??筛咧袝r期的我,偏偏不是可以藏得住秘密、耐得住寂寞的人。我總是寫一些說說,把感情碾碎了均勻地揉進去,好讓大家知道但又不會太過明顯。

那個時候我原來一點都不孤獨,連悲傷都像是表演式的。我只是想讓某個或者某些人在和我沒有太多面對面接觸的情況下明白和懂我。說說充當了我的樹洞,展示出來了一個和現實世界不太相符的我。

高三的時候,接觸網絡的次數更少,情緒積累到一定程度無處傾吐,干脆晚上不吃飯,在操場上一圈一圈地跑,以此作為發泄的途徑。班上有些女生白天跑步,我也主動陪著,加上每天雷打不動的跑操,時間長了終于承受不了如此劇烈的運動,也就不再陪跑。

剛入冬,班上的大神們就開始每天晚上約理綜卷子。而我連化學平衡都沒有完全搞懂。我常常使組長會犧牲很長的時間,一遍一遍教我十分簡單的知識點。我一邊為自己的笨拙著急,一邊因為占用了組長的復習時間愧疚得不行。直到某天突然開竅,發現曾經絞盡腦汁也想不通的問題其實很簡單,也就更加覺得抱歉。

時間日復一日推進,冬季過去,春天短暫到沒有印象,夏天就如約而至。

晚二下課之后,大家都去樓道里乘涼和休息,走廊的窗臺邊疊了兩層人。教室里沒剩下幾個人,自然也就沒那么悶熱。我埋著頭做化學報紙,反復卡在同樣的知識點盲區。內心深深的無力感爬上來,打我個措手不及。

這時候才深知,很多事情已經來不及了。來不及把所有的漏洞都彌補好,來不及推心置腹。

一個插班補習的女同學站在教室里面的窗戶旁邊,默默望著對面補習班里的人一言不發。我走過去和她聊了幾句話,整個高三,我們之間的接觸也僅僅至于這三言兩語的互相鼓勵。

夏天來了之后,我就不再去操場上跑步。偶爾在白天課間,站在走廊的窗臺邊,對面的操場一覽無遺。直到有一天,我看到竟然有初中生在操場上進行體育考試,才發覺高中三年原來真的要結束了。這不是做夢,也沒有余地。

沒上高三之前,覺得高三神圣到遙不可及;接受自己是高三生的時候,我們都身不由己要被推下這趟列車。時間過得好快。

想到自己沒有好好利用這三年無比美好的時光,把創意和中二精神,放大一點,再放大一點,哪怕是挑戰一下它的載重力也好,也讓我這三年少一些遺憾,多一些有趣的回憶。后悔已莫及。

高考前幾天清考場的時候,我站在教室后門,看天花板橫梁上的紅色橫幅被拽下來,光禿禿的墻壁像被卸了妝,桌子凳子也都被摞了起來。我沒有撕掉桌子上的課表,除此之外還有用鉛筆寫的“戰勝自己+1”,那是什么時候做的記號我忘了。然后背著一摞書 還抱著一摞書,和當時暗戀的男生從操場外面的狀元橋走過,一路無言,跟著兩個拉長的影子去了臨時的考前復習點。

說不清的小戰役結束,一顆原子彈爆炸,大地升起斑斕的蘑菇云。

四、五年大夢進行時

以往三年一夢。現在正處于一個五年的漫長又高速運轉的夢境之中。我希望每個當下都是一場夢,過去的日子才是真實的存在。只有這樣,我才能在每個早上醒來時,重新思考我在哪里,要干什么。這讓我有一種人生重啟的感覺。

也許目前認知里的夢境不是夢境。我們都在兩個甚至多個時空里穿梭來去,用同一個身份體驗兩種方向的人生。雖然此時經歷的夢境是碎片式的,但也不妨礙戲劇化的體驗。偶爾心情不順的時候,就想所謂夢里的我體驗的才是真實的生活,她用同一個靈魂代我感知著我暫時無法觸及的幸福。

我不覺這世間萬物有什么棱角,也不是糊涂人。我只是在早晨醒來思維混沌的一瞬間,將其無限延長并活在夢里。

上了大學之后,我發現我越來越頻繁地深刻剖析我自己,我將它稱之為返璞歸真式的自我碾磨與自我重建。

生活就像一架巨大的天平,一端是感性的囤積,一端時理性的堆壘。感性的東西放得太多,理性的那一端就高高地翹了起來。有時由于一個沒能控制住的眼神,有時由于偶然入耳的只言片語。因此發現天平失衡,馬上調動理性的大部隊,消滅感性不自知的囂張氣焰,天平的另一端招展勝利的旌旗。來回扳倒又舉起來。情緒反復變動,常常搞得自己筋疲力盡。

感覺自己越來越灰暗了。

我安慰自己,如果不是外在條件限制,是要修煉正確的心態沒錯,但不要覺得自卑,這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沒有必要羨慕別的同齡人。也不需要心急,在向喜歡的生活伸手之前,總是焦慮怎么還沒到,這都是正?,F象。反正我已經開始行動,雖然走得慢,但內心總歸感受到了微微膨脹的力量。沉住氣,等某一刻,被運氣抓住一只手,一口氣跑下來。反正我還有時間,現在,還不是很急。

于是對很多事情都慢慢接納。

我常常捕捉情緒的敏感點,記錄下來,甚至分享出來,不知不覺帶有了一定表演性質。隔段時間之后又覺得自己做作而矯情。希望多少年后可以記起來,20歲的我老是跟自己講一句話,說“你裝什么裝啊”??赡艿綍r候還是很能裝,也可能沒有興趣和力氣繼續裝下去,直接原形畢露了。

其實,原形畢露也沒什么不好。可要是非常自然,無非吞一碗餃子,倒頭呼呼大睡,一睡一下午,睡醒再吞一碗餃子,完了癱在床上看電視,就說不過去了。所以,不如勉強自己干點什么。哪怕是裝逼,裝著裝著,起碼我感覺自己有事干了,能找到存在感和快樂了。這就很值得啊,裝逼也有了意義。沒有想象力和戲碼的生活太沒勁了,況且自我感動又不危害社會。

有時候我也很遲鈍,不立馬捕捉和記錄敏感的情緒和思維點。即便是記錄下來,也會在另一種地理環境和心理環境中產生推翻它的想法,但大多數時候順其自然,不真正實施行動。沒有能力準確記錄感受和心情。以前留下的只言片語成了我成長的唯一證據,好像我的成長到那里戛然而止?;剡^頭看自己寫過的話,總會被悶悶地燙一下。而后來,不記錄是為了迅速地成長,沒想到造成了雜貨的堆積。但都沒關系。

二十年過去,我終于慢慢接受和釋懷??赡芪艺娴木褪且粋€低氣壓的,不太合群的人。要是擱小時候我就會鉆牛角尖,覺得自己特別沒用。但是現在竟然不太想要把自己往想不開的方向推,也不強迫自己合群。一群人有說有笑的時候,雖然會莫名地一言不發,可也不覺得尷尬和不自在了。反正都這么這么多年了一直是這樣,反正自己和自己相處得非常習慣,反正還沒有合群的辦法,那就繼續自己和自己相處好了。反正連平衡都維持不好,干脆走向另一個極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玩自己的。

其實我是喜歡獨處的狀態的。一個人的時候特別寧靜,特別完全地成為我自己,連周圍空氣里都存在著無數種默契的回應。獨行賦予我定力和立場,促使我自律,將我的生活客觀化,讓我不自覺地活成一件標本——別人很少從我運行的軌跡里琢磨出我的喜怒哀樂,我不邀請他們前來,若他們推門而入我也不拒絕。我的世界里,我成為山水草木,我成為萬物。雖然有時候情感匱乏到對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感到不適應,甚至因為日常的自然現象熱淚盈眶。但我還是覺得這種心態是正常的,不矯正也不贊頌,順其自然。

倒是一旦和大家搭伙兒,就感覺生活立刻有了煙火氣兒。彼此的身上系著細長的繩線,各自向前穿行的過程中互相牽絆和交織,也拉著對方不至于因為一時盲目而走向極端。一個人走得很快,一群人能走得很遠。

計劃之外的事情突然跑出來,第一時間迅速接受,得到來自自己的安慰。這種免費而有效的心理舒適感無價,比苦苦尋找的物質替代品和情感依賴對象來得容易,滿足感也更高。很多時候,我的對手不是刻苦努力的人,而是對事件本身懷有強烈熱愛并可以有效支配自己的大腦和心靈的人。他們才是強大并且具有潛力的存在。

其實哪有什么自我重建,不過是一時迷失的說辭。反思的話,只有在低落和無知的時候才能說出來。心情晴朗起來之后,反而容不下那么多矯情的喃喃自語了。

無盡的反思之后更加想念那些包容我的故人們,同時期待未來更好的重逢。我想我大多數的成長不是依靠雞湯,也不是靠一己之力。我感謝我遇到的人,他們以自身閃閃發光的能量感染我,為我推開新世界的大門,帶動我的情商拔節。重看了《夏至未至》里陸之昂在監獄中寫給傅小司的信,我的心癢癢起來。很想寫一封長長的信,但又怕收信人和我已經不在一個頻道,不懂我的用心。還是安靜著吧。相見不如懷念,另外,任何方式的重溫舊夢也是對舊夢的破壞。

現在我靠回憶和幻想過生活。有時候覺得過去是假的,有時候覺得期待太遙遠??晌曳置鹘洑v了那會兒實實在在的快樂,現在也在想辦法離幻想更近。云胡不喜?

已經領略過這里的一年四季。以前一直抱著一種暫時停留的想法,每次坐上回學校的公交都覺得只是路過?!拔揖驮谶@待幾分鐘然后我就去別的地方,去找我熟悉的人們接著過之后的幾年?!边^去的我不停地如此自我催眠??涩F在不一樣了,我的內心誠實地產生了歸屬感。我把它接過來了,也就不存在真正難過的時刻,如果有,也是甜蜜的伏筆。

我在大學和你完成人生的第二十次接力。不知道25歲的你,30歲的你,或者50歲的你,會不會記得,2017年的你認為,家人尚在,有飯吃,有溫暖的被窩,以學生的身份過生活,處在彈性很大的年齡,四周安寧,就是一種很寶貴的幸福呢?我這個時候想不開的事情,你早就記不清了吧。你應該只記得,二十年來,你平凡如微塵,沒有贏過一枚徽章來給你的身份下一個準確的定義。卻始終在尋找一個合適的支點,挖掘自身的能量,期待有一天能像舊時代的人們發現地球上有豐富的礦藏,那樣欣喜無比且百般珍惜。

你才20歲。

你可以成為任何你想成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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