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4小時工作日的恩美,難得請了半天假。最近不知道為什么,她沒有撞到任何東西,但是頭和眼睛一天比一天疼,而且是可以鉆到頭骨里的神經疼。說不害怕那是假的,最害怕的,莫過于是里面長了腫瘤。于是,她來到醫院,想做一個檢查。
掛了號,恩美靠在椅子上,不同于別人看病的匆忙,恩美反而有些享受這一刻,因為,這一刻,是她請假請下來的半天,這一刻,她再也不用想選題,她再也不用想剪輯,再也不用拍片跟時間賽跑、搶直播。
“請16號簡恩美到2號診室就診。”
聽到廣播里叫到自己的名字,恩美站起來,朝2號診室走去。
“您好大夫?!?/p>
“哪里不好?”
“是這樣,最近一個月,我總是感覺頭和眼睛疼,具體的位置是在后腦勺里面的位置、和眼睛下方的位置,那種疼痛的感覺,不是平常的那種肌肉受傷的疼,而是更偏向神經的抽搐疼?!?/p>
恩美有一個優點,從思維邏輯到語言,都很清晰。她覺得看病和采訪,都是一種溝通,都是人和人之間的交流溝通。恩美采訪過很多人,她深深知道,如果采訪對方的邏輯思維清楚、語言表達能力清晰,會讓整個采訪過程順暢;同理,醫生問話患者,也是一種采訪,所以她將自己的情況盡可能的表達清楚。
“嗯,”醫生一邊聽一邊寫病歷,“你自己一個人來的?”
“嗯?!?/p>
聽到醫生這么問,恩美的心沉了一下,什么意思,這是不是表示病情嚴重、需要陪護?
“沒什么問題吧,醫生?”
“先拍個CT看看,一共是兩張CT,眼CT和腦CT,拍完之后再來看,好吧?”
“好的,謝謝您?!?/p>
恩美拿起開好的檢驗單據,排隊繳費,再來到CT室,拍完CT。走出醫院大樓,陽光灑落下來,但是恩美絲毫感受不到溫暖,她的手也涼,腳也涼,整個人的皮膚似乎失去了觸覺,變成一片麻木。站在十字路口,她握緊肩膀,不知道該往何處走。停了一會,她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去電視臺?!?/p>
恩美躺在出租車后座上,眼睛望著窗外,一語不發。
到了電視臺,恩美付錢下車,走進辦公室。
“恩美?!?/p>
同事老胡看到恩美來了,趕緊把她叫住。
“怎么了?”
“恩美,我老婆今天出差回來,晚上我得去接她,今天晚上的班,你幫我值一下,怎么樣?”
“沒問題?!?/p>
對于同事之間的換班、調班的要求,恩美一向是有求必應,久而久之,欄目組里只要是大家誰有事,第一時間都是找恩美。
“就數你最好說話!”老胡伸出大拇指,然后轉身在走廊上的值班表上,把自己的名字“胡立”改為“簡恩美”。
夜里的電視臺,永遠是燈火通明。
恩美坐在辦公室里,手捧一本陳文茜的書,坐在椅子上看著正著迷。
“恩美,繞城高速出車禍了,就在林園出口附近!”責編老張火速的跑進來。
立刻,恩美站起來,把書合起來放在桌上,叫上老錢趕緊下樓。
采訪車,徐師傅已經把車發動好。天氣漸冷,恩美鉆進車里,忍不住先打了一個寒戰。
“去哪兒?”徐師傅問。
“繞城高速,林園出口有車禍?!?/p>
“好的?!?/p>
“徐師傅,把電臺打開?!倍髅勒f,“聽聽最新情況?!?/p>
徐師傅一邊開車,一邊打開電臺,調到交通之聲。果然,電臺傳來了現場最新的情況。
“據我們最新得到的消息,繞城高速進城方向的林園出口附近,剛剛發生一起車禍,事故車輛是一輛小轎車,沖撞到了路邊的隔離欄上,目前是否有人員受傷,暫時還不太清楚,但高速路的林園進城方向,已經形成了擁堵。據現場群眾說,交警、醫療急救車輛已經接到報警,正在趕往事故現場。詳細情況,我們在接下來的時間段里,隨時為您插播最新消息?!?/p>
“已經有人撞到了,但愿別有太大的事故發生?!倍髅涝谲嚴锲矶\。
采訪車沿著出城方向一路狂奔,恩美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眼睛一直盯著對面的進城方向,以防錯過事故地點。果然,車還沒有駛到林園出口,恩美就看到對面不停閃爍的警燈。
“就在那兒!就在那兒!”恩美叫起來,“壞了,交警、救護、消防都來了。”看到消防車來了,恩美立刻明白,這絕對不是一場小事故。
徐師傅開始慢慢減速。
“徐師傅,能不能靠邊停?”老錢問。
“不能,停了之后你們也沒辦法過去啊,中間都是隔離欄?!?/p>
“那到林園出口調頭過來,還得多久?”恩美問。
“20分鐘吧。”
“不行,20分鐘,現場早沒了?!倍髅篮苤?。
采訪車只能繼續往前開,突然恩美叫起來:“徐師傅,前面的隔離帶有個口子,您靠邊停下,我們穿過去。”
“你們要橫穿高速?”徐師傅提高音量。
“沒辦法,要不然,等繞一圈回到對面,現場全部都清理干凈了。”
徐師傅把車停在硬路肩上,打上雙閃。
恩美和老錢立馬跳下車,站在車邊,準備橫穿高速公路。
夜里的高速公路,和白天的狀態完全不一樣。每輛車的車燈都十分刺眼,根本看不清車輛的距離有多遠,也就意味著,這對恩美和老錢來說,找到車與車之間的空檔,太難。
恩美站在路邊,身體前傾,幾次想往前沖,都不行。迎面而來的車,看到恩美和老錢做出想橫穿的舉動,不停的按喇叭,發出警告的訊號。
突然,恩美意識到,雖然從車燈無法判斷出車與車的距離,但是從車聲的高低上可以大約分辨出每輛車的遠近。終于,在一輛車輛疾馳過后,恩美發現后面那輛車發出的聲音似乎還有些小,就趁這個空檔,恩美果斷的邁開腿、使勁往前跑,瞬間從路邊跑到了中間的隔離帶上,剛停腳,就聽見背后那輛車呼嘯而過,也就是這1秒的時間,讓恩美心里涌現出兩個字:玩命。
看恩美率先橫沖過馬路,老錢也趁著兩輛車高速行駛的間隙,緊跟著沖了過來。
兩人跨過隔離帶的豁口,來到事故現場的這一方向,恩美看到,受事故的影響,高速公路這一端的現場車輛已經大排長龍。恩美和老錢,在車輛夾縫中間穿梭,一起朝前方的事故車輛奔去。
跑著跑這,忽然,恩美站住了,她驚呆著看著前方,瞬間轉身,藏到現場一輛車的車尾,一動不動。
老錢也愣住了,但當下他馬上就明白了,他拍拍恩美的肩膀,繼續往前跑。
之前恩美在電臺里聽到的,只是汽車撞到護欄,但是沒有提到具體的傷亡情況。但是來到現場,恩美看到,一個直挺挺的人體,躺在了前方,臉的部位,被一件衣服蓋住了。
上次浮尸、這次車禍,怕什么來什么,恩美腦海中一片空白,她閉著眼睛,低著頭,臉上的肉仿佛都在抽搐,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想走,她想最快的速度離開現場,可是她知道走不了,今天這個片子讓她不能走,今天工作的這個身份讓她不能走。如果說上一次看到浮尸只是純恐懼,那么這時候再看到車禍尸體,就是恐懼、絕望、憤怒、逃脫等各種負面情緒到極點的壓力。
“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要做這個?”恩美反復問自己,她在原地跺著腳,兩行眼淚流了下來,不停的流下來。在這一刻,她特別強烈的,想立刻拋棄掉這份工作;在這一刻,她想不通,可不可以不勇敢?可不可以不用繼續往前沖?!
“看,看,記者哭了。”
周圍都是圍觀者,他們一開始只是圍觀現場,看到拿著話筒的恩美在流淚,仿佛又發現了西洋景,而且臉上還露出驚訝的、好奇的、微笑。
恩美立刻發現這一點,她轉過身體,背對人群,抹干眼淚。深深呼了一口氣,稍稍平復了一下情緒。轉過身,又看了一下前方,握緊話筒,走出車尾的藏身處,一步一步朝現場走去。沒有人知道,恩美每一步的沉重,也沒有人知道,恩美手腳現在有多冰冷。
抬起現場的警戒線,恩美走進去和老錢匯合。
“沒事吧?”老錢問。
“沒事?!倍髅勒f。
他們來到交警身邊,恩美遞上話筒,開始采訪交警。
“根據目擊者和現場的初步判斷,當時是有人橫穿高速,剛好事故車輛駛過來,一下就撞上了。你們也可以看到,高速兩旁的隔離欄都有人為破壞的痕跡,所以才造成橫穿高速走捷徑的現象?,F在人已經死亡,我們正在聯系他的家屬;事故車輛撞到了護欄,現在我們正在想盡一切辦法把司機從車里搶救出來,詳細的事故經過,我們還需要進一步核實?!?/p>
“好,謝謝!”
采訪完交警,恩美快速跑到事故車輛前,心里不禁吃了一驚。整個車頭完全癟了進去,駕駛座嚴重受創,只有后排座位和車尾還比較完好。幾位消防戰士,正在拿著切割機等各種工具,將司機從駕駛座上營救下來。由于前排座位也嚴重變形,恩美簡直看不到司機的影子。
恩美著急了,怎么會撞的這么嚴重。她抬起頭,四處張望,迫切需要找到現場營救的負責人才能了解情況。這時,她看到一位消防官兵,一邊緊盯切割位置,一邊指揮同仁,心想他應該是救援小組的負責人了。等到他稍微喘口氣,恩美立刻地上話筒,詢問營救的詳細情況。
“由于司機撞上了護欄,現在有一部分護欄穿過車體插在了他的大腿位置,現在我們要和醫療急救人員一起,先把他救出來?,F在司機有生命體征,他的思維現在還比較清晰?!?/p>
消防人員回答完,恩美收起話筒,整個眉頭緊鎖。現在,她的心里,完全沒有了一絲恐懼,而是完全為司機的生命擔憂。
“加油啊!”恩美默默的在心里說。
30分鐘過去了,恩美看看時間,已經夜里11點。這時候,現場忽然響起騷動聲,“出來了,出來了!”
恩美和老錢趕緊上前,在消防和醫療人員的幫助下,司機從報廢的車輛里被救了出來,成功實現了人車分離,繼而,他馬上被抬上了救護車。
“走,去醫院?!?/p>
恩美對老錢說。他們朝現場后方的第一輛車輛跑去,拍下前車窗玻璃。
“先生,我們要跟隨救護車去醫院,能不能順路載我們一段?!?/p>
“好,上來。”車主毫不猶豫。
恩美打開車門的一剎那,望著躺在地上的那個一小時前可能還正常鮮活的人的身體,把手放在胸前,做出了一個身體前傾的動作,那是對他打擾的抱歉,那是對致哀后的告別。
坐上車,恩美拿出手機,打給采訪車上的徐師傅。
“徐師傅,我是恩美,這樣,現在人已經往醫院送了,我和老錢準備去醫院,對,現場有位熱心車主他幫忙把我們送過去,這樣您就直接繞到回去吧,因為在醫院還不知道要等多久,拍完我和老錢打車回家就好了。沒事,我們可以,您回去吧,好的,再見!”
“你們也真夠辛苦的,拍完車禍不說,還得再去醫院?!?/p>
“嗯,我們得把這個事情報道全了。”老錢說。
“太可怕了,前一秒還好好的,后一秒就不在,或者在死亡線徘徊了?!彼緳C感慨。
“對啊,人不說了么,誰也說不準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所以啊,好好活著,比什么都重要。從明天開始,老子就不減肥了,及時行樂?!崩襄X說。
“哈哈,也對?!彼緳C笑了。
恩美笑不出來,恐懼是抵達現場的第一情緒,離開現場之后,恩美腦子里一片空白。
急救車一路駛進市區,在市一醫院停了下來。恩美和老錢也隨即趕到,走到急診,先去護士臺問情況。
“您好,護士,剛剛有一位在繞城高速上搶救過來的患者,送到咱們醫院,想問問看他目前的情況是怎么樣?”
“哦,知道,你說的那位已經送進去拍CT了,剛送進去,估計片子出來也得等一會兒呢,等他出來問大夫吧?!?/p>
“好的,謝謝您!”
“不客氣?!?/p>
恩美和老錢,走到最拐角的位置,坐了下來。這個位置最安靜,也最不打擾到別人。午夜的急診,仿佛是白天的市集,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聲音嘈雜倒是其次,眼前的病患才是最讓人揪心和無奈。遲暮的老人,萎縮在過道病床,干枯的手上扎著輸液器;年輕的夫婦,抱著生病嗷嗷直接哭的嬰兒,垂淚又焦急;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有人在和生命倒數掙扎,有人降臨新生。走的和來的,在同一軌道上,相向或者相背而行。
“急診,真的是一個看盡人生悲歡離合的地方?!倍髅勒f。
“嗯,也是一個讓想不開的人想開的地方?!崩襄X回答。
兩人望著,聽著,沉默著。
這時,恩美注意到,一名醫生拿著CT,走進了辦公室。她叫上老錢:“走,可能是受傷司機的片子,我們過去問問醫生?!?/p>
“醫生,您好,我們是《幫你辦》欄目組的編導,剛才拍了高速車禍,想問問看那名受傷司機的情況怎么樣了?”
“哦,剛看了片子,他還比較幸運,雖然傷到大腿,沒有傷到主動脈,所以我們現在馬上就給他做手術。”
“太好了,謝謝您!”
收回話筒,恩美和老錢相識一看,都送了一口氣。
“我去拍些醫院的鏡頭,你在外邊等我吧。”老錢說。
恩美點點頭。她走出急診,立刻感受到深夜的寒冷。她抬頭望著夜空,心想:就這樣了嗎?如果你可以預知到你的大限,那么,你最想做的是什么呢?
同樣的醫院,同樣的一天,凌晨走,下午又來。
這一次,她是來取自己的CT,聽取自己的看診情況。
恩美把CT片子遞給醫生,眼睛直望著醫生,心提到嗓子眼。即使在心里說了一萬遍做好準備,但到結果即將出來的時候,任何人都是緊張的。
“哦,”醫生看到片子,“沒問題?!?/p>
聽到“沒問題”三個字,恩美的心馬上落了下來。
“那,醫生,頭疼和眼睛疼,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你這是視覺神經發炎,所以,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能太勞累、太緊張?!?/p>
“哦?!?/p>
“你平時工作緊張嗎?”
“嗯,挺忙的?!?/p>
“人是個橡皮筋,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緊,保持彈性,做好調解。”
“嗯,謝謝您?!?/p>
恩美連忙道謝,站起來和醫生告別。她走到醫院門口,抬頭看著藍天,心情無比激動,那是卸掉重擔后的輕松,那是老天給自己的警鐘。恩美走到街心公園,坐在那里,夕陽余暉照在身上,整個人都暖洋洋,可是恩美內心深處,仍然感覺到冰冷,那是陽光照射不進來,也溫度不到的海洋深處。
“到底是為了什么?”恩美心里問自己。
恩美不怕忙,如果是自己喜歡的工作,恩美愿意忙,甚至不覺得那是忙。但現在的狀態,讓恩美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她很累,每周兩三個夜班,第二天上午還要繼續工作的節奏,讓她覺得每一天都是疲勞戰。然而,比體力更讓她難以消化的是心累,恩美不喜歡雞毛蒜皮,每天讓她圍繞著這些,她覺得自己都快要被淹沒了。橡皮筋,醫生說的這三個字,當下就種在了恩美的心里,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就是一根繃緊了的橡皮筋,隨時都有斷開的可能。
“你好,你是昨天那位記者吧?”
恩美聽到有人好像在和自己說話,抬頭一看,認出來了,這就是昨天晚上拍片,在急診室采訪的醫生。她當下站起來,趕緊伸出手:“你好,我是簡恩美。”
“你好,我是李釉笛。還是為了昨天的那個患者嗎?”他問。
“不是,我是來拿自己的片子?!倍髅阑卮?。
“哦,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只是這段時間頭疼,所以就過來拍了一個CT,沒什么問題,醫生說要多休息。”
“哦,好?!睂Ψ近c點頭、微笑著,欲言又止的樣子。
兩人面對面站著,要說陌生,昨天晚上已經算認識了;要說熟悉,但還是剛剛知道彼此的名字。
恩美望著脫掉白大褂的對方,忽然發現自己被吸引了,不會騙人的DNA,決定了人喜歡的異性樣子,恩美無法拒絕身體修長的男生,如果還有一對桃花眼,恩美的打分就是三個字:棒極了!
“嗯……”恩美吞吞吐吐。
“我剛下班,如果你有空的話,要不一起吃個飯吧?”對方發出邀請。
“好的。”恩美馬上答應。遇到自己喜歡的男生,恩美就會呈現出兩大特點,一是慫、二是順。慫是不敢表白,順是對方說什么就是什么,兩個特點本質都一樣,一句話,智商為零。
這位急診大夫,擅長的不止是醫術,還有生活的藝術。他帶著恩美來到一家西班牙餐廳,從酒到開胃菜,從主菜到甜點,服務的細致又周到。
“釉笛,這個名字好古典?!倍髅勒f。
“我父親是美院教授,母親是音樂教師,所以名字包含了一個釉和笛,結果這兩樣我都沒有繼承,而是學了醫?!庇缘颜f,“你呢?”
“我?”
“怎么選擇了無冕之王這個行業?”
“別別別,我可沒有媒體光環,這真的是一份服務行業。”
“這么客氣?!?/p>
“嗯。”恩美笑了。
從職業、到愛好,兩人話題不斷,頓時有相見恨晚之勢,整個晚餐,兩人的視線都無法從對方臉上移開,氣氛被點燃了。對恩美來說,仿佛死海一般的生活,突然起了小浪花;仿佛干涸的沙漠,突然來了一陣春雨。
走出餐館,急診大夫送恩美回家。車開到恩美家樓下,恩美轉頭向急診大夫告別。不會撒謊的除了DNA,還有荷爾蒙。兩人互相望著對方,都看到了對方眼神的渴望,擁吻之后,急診大夫隨恩美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