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簸了許久,當富有年代感的綠皮火車緩緩停靠在目的站上,一行5人急不可耐的沖下車,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幾分鐘后傳來一聲長嘯,年邁的火車要繼續遠行。隨著動車時代和高鐵時代的即將到來,這樣富有上個世紀90年代特色的柴油動力車將更為罕見。車站很小,凹凸的路面,破舊的建筑,年代久遠的安全標語,讓我有種身處上個世紀的感覺。前方斑駁的墻壁上電子日歷顯示著我們到達這里的時間:2009年8月15日上午9點。信陽站歡迎您,幾個粉紅的大字提醒著我們已經從塞北來到了中原。
這個位于淮河上游的小城,要比他看起來古老的多。古中原文化和古楚文化曾在這里融合交匯。春申君、孫叔敖、許世友的故事訴說著這個城市往日的輝煌。與距離它最近的武漢相比,三省通衢的它比九省通衢要黯淡了不少,戰略重要性也不可同日而語。但這并不妨礙它連續幾年成為中國宜居城市。古老的歷史,為他增添了幾份別樣的氣質。之所以來信陽,一方面是因為調研任務,另一方面是因為我想知道和塞北、吳越處于同一時空坐標軸的中原究竟走到了哪里。中國的歷史太長,以至于每個城市都顯得那么古老,不同的發展水平則暴露了這個城市蛻變的程度。塞北和江南的城市已然從傳統邁向了現代化,一切顯得與古老的農耕中國格格不入。中原地帶又會怎樣?也許還在邁著古老的步伐,也許在突破傳統,也許在新生的青春中混亂著古舊的思想。和一切事物的發展遵循一定的規律一樣,每個城市的發展必有其內在的經濟邏輯路徑。亙古不變的經濟邏輯也許是古老城市唯一可以保留下來的。
出了火車站,入眼便是幾十輛摩托車和面包車停在出站口,聚集在那里的人們不時的向出站的人群詢問是否需要用車,這似乎是所有中國城市發展所必經的標志性場景。雜亂而且無序。走到廣場中的空地上,我們在那里稍作休息等待預約的車輛。距離我們大約十米的地方,有一個穿著破爛的青年人半跪在地上,面前的白紙上訴說著他不幸的遭遇。向我們詢問是否用車的張姓老板告訴我們不要理他,他在這里待了很久,并沒有什么不幸。張老板大約四十來歲,有著這個年齡段底層中國人的所有特點,渾濁的眼光但深邃有力,微微彎曲的駝背和粗糙的雙手是歷經風霜的證明。張老板不斷的向我們詢問是否用他的車,并表示可以折價。我告訴他如果我們預約的車輛沒有按時來,我們就坐他的車。最終我們也沒有坐上張老板的車,從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了黯然的失望。預約的車輛來的比我們預想的要早。我回頭看了看,張老板卻早已不知去向,也許對他來說任何可以載到客人的機會都不能錯過。
坐在車上,問司機大概多久能到,司機看了我們一眼,吐著濃重的信陽方言說大概午后才能到。沒有作任何解釋,司機小心的駕駛著車輛在車流中穿行,看得出來他是個謹慎的人。透過車窗,過往的車輛不斷的從眼前閃過,仿佛一葉葉扁舟,在歷史的長河中被浪潮推拉,任憑擺布。耳邊斷斷續續傳來當下最流行的音樂和彼此起伏的叫賣聲,諸如跳樓價、最后五天大甩賣等,這是中國小城賣場里最富特色的東西,國人愛占便宜的心態被賣場里的商販摸得一清二楚…這個城市發展的并不好,坐在車上總是感覺到顛簸,通常在中國判斷一個城市發展的好壞總是看道路修的好壞程度,對于大多數官員而言,他們總是記得“要想富,先修路”這樣一條“真理”。顛簸的車子開始更加顛簸了。顯然我們離開了市區。是的,從市區到保護站的路比想象中的更糟糕,完全裸露的路面未作絲毫的修飾,凸起與坑凹仿佛要把車子顛簸的散架,但這并不妨礙司機穩速的前進,我開始欣賞起司機的沉穩。
相對于略過喧鬧的市區,山區里顯得過于寧靜。道路兩旁的農田里有時會出現耕作的農民,散落在不遠處的農舍冒出的炊煙在提醒著我,似乎這便是中原的農耕社會。寧靜淡雅,唯一的喧鬧卻又顯得如此撩人心弦,遠處傳來的耕牛嗷嗷聲與鳥鳴聲,讓我感受到了鄉土的中國。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當車子行駛到一個倚靠道路兩旁不小的山坡而搭建的簡易木門時,幾個刻在木板上大大的黑字告訴我們達到了目的地,“白云保護站”。“歡迎諸位”,循著聲音的源頭,是一位30來歲的中年人,是保護站的杜宇(化名)老師,對白冠長尾雉頗有研究。深邃而堅毅的目光在我們身上一掃而過,似乎看透了一切。一臉的絡腮胡讓他顯得過分的滄桑,消瘦的臉龐在泛黃的白襯衫映襯下透露出淡雅的氣質,頗有古時遺賢的風范。沒有更多的言語,杜宇便徑直的帶我們進入了保護站的領地。
保護站并不大,但其管理的山林卻占地數萬畝。一棟兩層的破舊小矮樓和幾處零散著的瓦屋,被郁郁蔥蔥的大樹所包圍,顯得格外幽靜,這便是保護站所有的辦公場所,不過這也足夠了,因為整個保護站的人員也不過十人左右。不過此時保護站,并沒有幾人,杜宇告訴我們他們都出去護林、巡林了,直到傍晚才能回來。
管理數萬畝的自然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保護事業在中國并不受重視,破舊的辦公場所和嚴重不足的護林人員是最好的印證。發展是硬道理。一切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原則主導中國高速發展了三十年,環境污染、破壞生態的事件層出不窮,據統計中國目前僅有森林13370萬公頃,只占世界森林總面積的4%。覆蓋率僅13.92%,只有世界平均森林覆蓋率的1/2,高等植物中瀕危或接近瀕危的物種達4000~5000種,近50年來,中國約有 200 種植物已經滅絕。
我不知道在不久的將來,現代化、城鎮化浪潮是否會波及到這個被稱為“鳥類的樂園”的保護站。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城鎮化作為下一個十年的經濟增長點將驅動著中原乃至整個中國向前跨越。保護將繼續讓位于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