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一輪明月,時常被黑云遮蓋
追溯孔子的一生,其實挺悲催的。悲催到讓人同情。
孔子的父親叔梁紇在孔子3歲的時候就去世了。除孔子和母親顏徵在外,還留下了九女、一子、一妾。九個姐姐中有的可能已出嫁,哥哥孟皮則腿腳有毛病。叔梁紇生前是個士,只有俸祿,沒有采邑等固定收入。他死后,俸祿斷絕,整個家庭就陷入了困境。
后來,18歲的顏徵在帶著3歲的孔子離開了孔家,孤兒寡母搬入了魯國都城曲阜。母親給人縫補漿洗,與兒子相依為命,艱難度日。孔子就這樣一天天長大了。
但就在這樣艱苦的日子里,年經的母親顏徵在卻從未放松對孔子的教育。她教他讀書識字,買來禮器,供孔子嬉戲。后來又送孔子到冉氏夫子那里求學。
孔子17歲的時候,母親顏徵在去世了。他費了好大的周章,終于把父母合葬了。
這時,魯國的執政季氏宴請所有士族弟子,孔子身著孝服前去,被季氏的家臣陽貨攔住了:“我的主人請的是士,沒有請你!”孔子只好把淚流在心里,獨自回家去了。后來他又去了宋國。
孔子在宋國娶亓官氏后返回魯國。兒子出生,魯昭公賜了他一條鯉魚。他為感念昭公知遇之恩,就把兒子取名為鯉。
由于孔子好學敏行,深通六藝,不久,執政季平子聘請孔子做了委吏,后又做乘田,孔子都做得很好。
30歲時,孔子辭掉了所有職務,創辦私學,成了一名老師,從此開始了他的“大成”之教。
有多少人說儒家是“學而優則仕”,“學”就是為了做官,但你看孔子,他的“學”是為了做官嗎?
魯昭公二十五年,發生了“八佾舞于庭”事件,魯昭公被迫流亡國外,孔子也憤然離開了魯國。
孔子到了齊國,齊景公本來打算重用孔子的,但受晏子排擠,又拋棄了孔子:“我老了,不能再用你了。”孔子只好又回到魯國。
魯定公八年,陽貨叛亂,被平息后,三桓和魯定公終于認識到孔子一直以來對他們的警告是對的,決定啟用孔子。
次年,51歲,剛過知天命之年的孔子,被任命為中都宰。經過孔子一年的治理,中都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社情民風得到極大的改善。
魯定公又任用孔子為小司空,大司寇,行攝相事,孔子皆游刃有余,治下清明和睦,政績斐然。
侯犯之亂,孔子借機提出“墮三都”的建議,實為“強公室,抑三桓”,以實現國家安定與統一。
你看孔子,他做官,是沖著一己私利而去的嗎?
墮郈、墮費都得以順利進行,墮成時三桓醒悟過來,沒有成功。“墮三都”功敗垂成,三桓從此對孔子警惕、冷淡起來。季桓子甚至都不愿意見孔子了。
孔子在魯國當政,使魯國日益強大,齊國君臣漸漸憂慮起來,商議要阻止孔子當政。他們給魯定公和季桓子送來16名美女和120匹良馬,魯定公和季桓子收下了。
這一年的郊祭大典結束后,魯定公沒有給孔子分送祭肉。這也就等于明著說:“我不再需要你了,你可以走了。”
就這樣,公元前497年春,已經55歲的孔子,一步一回頭地,又一次離開了自己的祖國,開始了長達14年的周游列國生活。
從此,漂泊、流浪的圣哲啊,一次次碰壁,一次次被拋棄,一次次被人嘲笑、譏諷,一次次陷于危難和困厄,而他那高貴不屈的靈魂,經歷歲月和世事的洗禮與磨礪,非但沒有沾染塵世的污濁,反而更加臻于完美了。
02 那一輪明月,溫婉而深情
孔子猶如喪家之狗,那不是我說的,那是孔子自己“欽定”的。
孔子帶著他的弟子到鄭國去,和弟子走散了。他便惶惶然站在城東門口,等著弟子來認領。 子貢到處尋找老師,逢人就問。有一個鄭國人就告訴他說:“東門那里站著一個人,他的額頭像唐堯,后頸像皋陶,肩膀像子產。可是腰以下比禹短了三寸,落魄得像個喪家狗。” 這個鄭國人說話陰陽怪氣的,就為了調侃孔子。 但子貢還是判斷出他說的那個人就是自己的老師。 他趕緊趕往東門,遠遠地看見孔子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子貢于是把那個鄭國人說的話全都告訴了孔子。
孔子對鄭國人說他跟古代圣人長相相仿的說法謙虛不受,但對“喪家之狗”的說法卻欣然受之,并稱贊說:“說得真像啊,真像啊。 ”
可不是嗎?孔子從55歲開始游歷各國,一直到68歲回到魯國,這14年,他不是一直在漂泊在流浪嗎?在外流浪的歲月里,他的家在哪里呢?
坦然地承認自己是喪家之狗,那又如何呢?我本來就是嘛。更何況活在這孤獨的人世間,誰又不是呢?
關于孔子與子路的初次相遇,《史記·仲尼弟子列傳》里有這樣一段故事:
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雞,佩豭豚,陵暴孔子。孔子設禮稍誘子路,子路后儒服委質,因門人請為弟子。
某一天,子路頭戴一頂雄雞帽,佩戴著公豬皮裝飾的寶劍,耀武揚威地行走在路上,不知怎的就和孔子撞到了一起,還把孔子暴揍了一頓,狠狠地欺凌了一番。
而孔子呢,非但沒有還手,沒有記恨子路,反而對子路循循善誘,進行一番推心置腹的說服教育。后來,子路穿著儒服,帶著二斤肉干,五體投地拜倒在孔子門下,做了孔子的學生。
孔子就是孔子啊,不僅心量廣大,還能因材施教,成就了子路,也成就了自己。
據《孔子家語》記載,有一天孔子要出門,眼看就要下雨,但他沒有傘蓋。
一個弟子對他說:“老師,子夏有,您可以向他去借。” 孔子教導這個弟子說:“這我知道啊。子夏比較吝嗇,如果我向他去借傘蓋,他勉強借給我,這不就是把他不愿意的事情強加給他了嗎?如果他不借給我,大家就會覺得這個人太吝嗇了。所以,我不向他借傘蓋,既不讓他為難,又可以保全他的名聲。”
接著孔子又跟弟子們說:“跟人交往,一定要推崇別人的長處,掩飾他的短處,這樣和別人的交往才能長久。”
如此善解人意,如此替人著想,又如此寬容的,也怕只有孔子了吧!
魯國的盲樂師來見孔子,孔子親自去迎接,扶著他上臺階和入席,并將在座的人介紹給他。和有喪事的人一塊吃飯,孔子從來不會吃飽。在平時看到穿著喪服和禮服(祭祀服)的人,一看到這些人過來,哪怕那是個年輕人,孔子也一定趕緊站起身,表示敬意和同情。
溫良恭儉讓,對上如此,對下如此。在孔子看來,世界是平的,每一個生命都應當被理解,被尊重,被愛。
03 一個民族,一個世界,都沐浴在明月的清輝中
陳蔡之圍中,孔子和弟子們所帶的糧食吃完了,有的弟子餓得起不來了。孔子依舊講誦弦歌,撫琴吟唱。
子路很生氣地來見孔子說:“君子也有如此困窘的時候嗎?”孔子說:“君子在困窘面前能堅守節操決不動搖,小人如果遇到困窘就會不加節制,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孔子問子路:“難道我們的主張不對嗎?我們為什么落得這樣的處境?”忠厚的子路疑疑惑惑地說:“是不是我們還不仁呢,人們不信任我們?是不是我們還不智呢,人們不放心我們?” 悲憤的孔子說:“子路啊,假使仁義的人一定受信任,怎么會有餓死首陽山的伯夷和叔齊?假使智慧的人一定行得通,怎么會有被紂王挖腹剖心的王子比干?”
子貢進來了,孔子用同樣的問題問他。子貢說:“老師,你的道太偉大了,所以這狹隘的世界容不了你。你能不能稍微降低一點標準呢?” 孔子說:“賜啊,好的農夫只問耕耘不問收獲,好的工匠只追求技巧而不茍順人意,作為君子,修習大道,是不能降低標準的啊。”
最后顏回進來了,這位深受孔子喜愛,虛心好學,一簞食一瓢飲而自得其樂的學生,終令孔子找到了知音:“老師的學說博大到極點了,所以天下沒有一個國家可以容納老師。即使是這樣,老師還是要推行自己的學說,不被天下接受又有什么關系呢?不被接受才能彰顯君子的本色!一個人如果不悉心研修自己的學說,那是自己的恥辱。而對于已經花工夫研修的學說卻不被人所用,那就是當權者的恥辱了。不被天下接受又有什么關系呢?不被接受才能顯出君子的本色!”孔子聽后欣慰地笑道:“顏回呀,你說得真好啊,假使你有很多錢財,我愿意給你做管家。”
后來孔子派子貢到楚國去。楚昭王派兵前來迎接孔子,孔子和他的弟子們才走出了困境。
讀《史記·孔子世家》讀到這一段,我禁不住淚流滿面,繼而失聲慟哭。
孔子所以偉大,不正因為其道“一以貫之”嗎?不正因為他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嗎?不正因為他身處困境而能“窮”而彌堅,“仁以為己任”,死而后已嗎?
孔子晚年回到魯國,修訂《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他去世后,其弟子及其再傳弟子把他與弟子的言行和思想記錄下來,這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論語》。
作為傳統文化核心的“四書五經”,《詩》、《書》、《易》、《禮》、《春秋》都是孔子編訂的,作《大學》的曾子是孔子的弟子、作《中庸》的子思是孔子的孫子,《論語》是孔子與弟子的教學實錄。還有一本《孟子》是“亞圣”孟子的著作,子思又是孟子的老師,孟子與孔子是一脈相承的。
孔子以一己之身,授“成人”之學 ,傳文化之火種。“自孔子以前數千年之文化賴孔子而傳,自孔子以后數千年之文化賴孔子而開”。( 柳詒徵《中國文化史》)他被后世尊為“大成至圣先師”,也是實至名歸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