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涅斯是丹麥王國的老臣。高中時看波洛涅斯,忠誠,智慧,呆瓜,可憐。為什么智慧和呆瓜會在同一個人身上?我不得而知。
長大過程又看了幾遍《哈姆雷特》,終于看清了波洛涅斯的心理動態(tài)。他有古人所說的“大智若愚”的成分,但用“老奸巨猾”形容也許更為貼切。
波洛涅斯對在他的兒子遠行前,對他說了一段意味深長的話。
不要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凡事必須三思而行。待人要和氣,可是不要過分狎昵。相知有素的朋友,應該用鋼圈箍在你的靈魂上,可是不要對每一個泛泛的新知濫施你的交情。留心避免和人家爭吵,可是萬一爭端已起,就應該讓對方知道你不是可以輕侮的。傾聽每一個人的意見,可是只對極少數(shù)人發(fā)表你的意見。接受每一個人的批評,可是要保留你自己的判斷。盡你的財力購置貴重的衣服,可是不要標新立異,必須富麗而不浮艷,因為服裝往往可以表現(xiàn)人格。法國的名流要人,就是在這點上顯得最高尚,與眾不同。不要向人告貸,也不要借錢給人,因為債款放了出去,往往不但丟了本錢,而且失去了朋友。向人告貸的結果,容易養(yǎng)成因循懶惰的習慣。尤其要緊的,你必須對你自己忠實,正像有了白晝才有黑夜一樣,對自己忠實,才不會對別人欺詐。再會,愿我的祝福使這一番話在你的行事中奏效!
此時,他是一個智慧的老父親形象。
在讓仆人打聽他兒子在外地的所作所為時,囑咐他的仆人。
“對他也略為有點認識,可是,”你可以說,“不怎么熟悉。不過假如果然是他,那么他是個很放浪的人,有著怎樣怎樣的壞習慣。”說到這里,你就可以隨便捏造一些關于他的壞話。當然啰,你不能把他說得太不成樣子,那是會損害他的名譽的,這一點你必須注意,可是你不妨舉出一些紈绔子弟們所犯的最普通的、浪蕩的行為。
此時,他是個嚴格監(jiān)視自己的兒子,方法上細致狡詐的父親形象。
當波洛涅斯知道哈姆雷特發(fā)瘋,并懷疑起哈姆雷特發(fā)瘋的原因,是被他女兒奧菲莉亞的冷落和拒絕。他提前找國王、王后,說明實況,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放大自己女兒的影響,極表忠心善意。
但愿我能夠證明自己是這樣一個人。可是假如我看見這場熱烈的戀愛正在進行——不瞞陛下說,我在我的女兒沒有告訴我以前,早就看出來了——假如我知道有這么一回事,卻在暗中促成他們的好事,或者故意視若無睹,假作癡聾,不聞不問,那時候陛下的心里覺得怎樣?我的好娘娘,您這位王后陛下的心里又覺得怎樣?不,我一點兒也不敢懈怠我的責任,立刻就對我那位小姐說:“哈姆雷特殿下是一位王子,不是你可以仰望的,這種事情不能讓它繼續(xù)下去。”于是我把她訓斥一番,叫她深居簡出,不要和他見面,不要接納他的來使,也不要收他的禮物。她聽了這番話,就照著我的意思實行起來。說來話長,他遭到拒絕以后,心里就郁郁不快,于是飯也吃不下了,覺也睡不著了,他的身體一天憔悴過一天,他的精神一天恍惚過一天,這樣一步步發(fā)展下去,就變成現(xiàn)在他這種為我們大家所悲痛的瘋狂。
無論哈姆雷特的發(fā)瘋,是否由波洛涅斯女兒引起,波洛涅斯都在國王、王后面前塑造了忠誠、責任、積極解決問題的臣子形象。
新國王看了哈姆雷特映射他犯罪的戲劇之后,大為失態(tài)。王后也十分為難。波洛涅斯從中渦旋,給傳達哈姆雷特王后傳見的旨意。
哈姆雷特 上帝祝福你,先生!
波洛涅斯 殿下,娘娘請您立刻就去見她。
哈姆雷特 你看見那片像駱駝一樣的云嗎?
波洛涅斯 哎喲,它真的像一頭駱駝。
哈姆雷特 我想它還是像一只鼬鼠。
波洛涅斯 它拱起了背,正像是一只鼬鼠。
哈姆雷特 還是像一條鯨吧?
波洛涅斯 很像一條鯨。
哈姆雷特 那么等一會兒我就去見我的母親。(旁白)我給他們愚弄得再也忍不住了。(高聲)我等一會兒就來。
波洛涅斯 我就去這么說。
對話中可以看出波洛涅斯趨媚附,沒有原則的一面。此時,他是一個墻頭草,變色龍的臣子形象。
事后,他去給國王匯報哈姆雷特的動向,并主動申請躲在王后的房間,偷聽他倆的對話。要知道,不久前,波洛涅斯還是老國王的大臣,現(xiàn)在老國王死了。他便“忠于”新大臣,罔顧老國王的死因,不知是裝鴕鳥,還是知曉真相后的站位。
陛下,他到他母親房間里去了。我現(xiàn)在就去躲在帷幕后面,聽他們怎么說。我可以斷定她一定會把他好好教訓一頓的。您說得很對,母親對于兒子總有幾分偏心,所以最好有一個第三者躲在旁邊偷聽他們的談話。再會,陛下,在您入睡之前,我還要來看您一次,把我所探聽到的事情告訴您。
最后波洛涅斯的下場,看過劇的伙伴都知道了。對沒看劇的伙伴,我在這里也不劇透。總而言之,在高中時的我看來,波洛涅斯一派正面形象,也許這也是國王和奧菲莉亞看到的形象。待我年紀頗長,有些世事的歷練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波洛涅斯的城府深不見底。他是一個有方法,有目的,沒有立場的可怕的人。然而可怕之人,必容易有可怕的下場。望讀者們引以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