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習慣,羅卜們出去了,要過陣子回來。田揚剛好睡一會兒。因此,田揚飛快地跑去沖了腳,再飛快地爬到床上??熳酉胱プ√飺P,可惜抓不到,但馬上傳來快子尖銳的聲音,像剛磨鋒利的刀子。田揚你瘋了??!爬上去的時候,那么慌張干嘛,撞鬼了?難不成床上有個妹子……,咿咿呀呀,咿咿呀呀,仿佛拉面師傅拉出來的龍須面,斷不能不斷。像那大門口的老爺爺拉的胡琴,悠遠冗長。田揚因為開心,倒不在乎,從床上伸出頭來朝快子吐舌頭,扮鬼臉。
快子氣得不得了,準備爬上去,把田揚揪下來。田揚占住有利地勢,氣焰囂張,耀武揚威地,伸手伸腿攔住快子,不準快子上來??熳痈憷哿?,說他先歇會兒,警告田揚有本事一直呆床上,別下來,不然有他好看的。田揚伸舌頭吐快子,不說下來,也不說不下來。
快子不鬧了,田揚取出一本書來,剛準備翻開。宿舍的門開了,田揚奇怪羅卜們回來了。原來不是,進來的是川妹兒,他一進來就嚷,宿舍的人呢,怎么沒人??!這不正常??!快子抗議道:“誰不正常,眼睛長到哪里去了?”川妹兒道:“沒說你,說羅卜們,人呢?”羅卜們好像變成了宿舍的物品,一旦不見,跟遭了賊一樣??熳訜o動于衷,川妹兒大驚小怪,湊到快子邊上。快子剛找出指甲剪來,把腳擱到床沿上,準備鉸趾甲。快子讓川妹兒過去,待會掉到身上了。但快子說的話仿佛郵寄出去的信,川妹兒接到信一瞧,不得了,嚇怕地倒退兩步。再仔細一瞧,虛驚一場,川妹兒馬上湊上去。那一退一進的兩步讓川妹兒踩地仿佛老太太扭的秧歌。
田揚看見川妹兒,不禁好笑。川妹兒看見田揚,微微一笑,站到快子的床沿上,攀住上鋪,夠長脖子,騰出一只手來,把田揚的書翻到封面看名字。田揚裝作把他推下去,輕輕推了一下。川妹兒比田揚裝模作樣,大呼小叫,仿佛掉下懸崖一樣,倒把田揚嚇到了。
快子一邊鉸趾甲,一邊漫無目的地說道:“別打擾人家,人家正跟妹子溫存呢?!贝脙簩Υ伺d趣濃厚,仿佛早上的濃霧,把嘴巴湊到快子臉上,問快子什么妹子。田揚找女朋友了?哪個學院,什么專業,長什么樣子,漂不漂亮。川妹兒急不可耐的宛如田揚的父母,抱孫子的心切,著急要看兒媳婦。川妹兒推搡快子,問明情況。
快子道:“干什么,鉸到肉了?!?/p>
川妹兒道:“到底什么情況?”
快子道:“什么什么情況?”
川妹兒道:“田揚啊!”
田揚又好氣,又好笑。快子和川妹兒兩個活寶,簡直一個鑼一個鼓,一對叉子,一雙鉑,鏗鏗框框,好不熱鬧。田揚哪能看下去書,合上書,夸張地打一個哈欠,說好困啊。實際為了提醒川妹兒,回去了,別打攪人家睡覺。可是川妹兒非響鼓,非用重錘不可。川妹兒壓根沒把田揚的暗示當回事兒。而且似乎嫌田揚礙事,要睡覺趕緊睡吧!別影響他和快子聊天。
快子鉸完左腳,換到右腳。川妹兒目不轉睛地盯住他,似乎怕他不會,準備作指導??熳右浑p腳鉸完,洗一下手去。但川妹兒拉住他,請他講講,到底怎么回事。田揚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快講一講??熳尤缤G情小說里的女主角,欲拒還迎地回到床上,川妹兒挨著快子。兩個人嘰嘰喳喳,仿佛屋檐下的麻雀。田揚告訴兩個人,聲音小點,吵死了。兩個人壓低嗓音,蛐蛐蛐蛐,仿佛草叢里的蛐蛐。時而傳來嘻嘻哈哈的聲音,忽然意識到有人睡覺,那笑聲戛然而止。繼續蛐蛐、蛐蛐。田揚的神經一上一下,跟過山車似的驚險刺激。而且時刻警惕兩個人再次發笑,防盜似的提高警惕,睡覺比不睡覺累。田揚控制自己不去在意,但那支離破碎的話語,猶如飄落的柳絮掉進耳朵里,癢酥酥的。田揚伸長耳朵,兩個人無聊地瞎扯。田揚想下去堵住兩個人的嘴巴,翻來覆去。那床仿佛變成了熱鍋,而田揚變成了一只螞蟻。
翻到累了,意識漸漸模糊。快子和川妹兒的聲音蚊子似的,在耳邊裊繞。田揚仿佛身外分身,拂去那蚊子,小心睡去。但不知何時,傳來一陣吵鬧,田揚嚇醒過來。朦朧中瞧見羅卜、求白、大沖,照例少了青蟲。羅卜看見川妹兒,故意說道:“剛才出去的時候準備買份報紙來瞧瞧,回來的時候怎么忘記了。”
求白鄙視道:“你能看懂報紙?”
羅卜反駁道:“我怎么看不懂報紙。再說了,我看不懂報紙你知道啊。”
求白無語,大沖說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愚?!?/p>
羅卜道:“說你,——指求白。不看報紙的人,蠢得很?!?/p>
羅卜不屑與蠢人爭辯,從兜里掏出錢來,跟快子算賬去了。求白和大沖同樣找快子去算清楚欠的錢。川妹兒看見了,問:“怎么,發錢了嗎,有我的份沒有?”羅卜說道:“去,有你什么事。”求白補充道:“你以為你一天到處放廣播、說新聞,自以為播音員了,要錢來了?!?/p>
羅卜準備跟田揚算賬,但是看見田揚睡覺,說等田揚醒了來吧。田揚忙道:“醒了,醒了。”
川妹兒道:“你剛剛不睡覺嗎,一說錢立馬醒了。”
田揚道:“見錢眼開嗎,笨得很。”
羅卜糾正道:“蠢得很?!?/p>
求白問川妹兒,平時看報紙嗎?川妹兒明白求白的意思,大罵求白大白癡。大沖無聊地,問川妹兒有新聞嗎,有的話,告訴他,他可自認為宿舍第一博古通今之人。而兩耳不聞窗外事,只會變成大蠢人。大沖害怕變蠢,要川妹兒有了新聞來告訴一下。大沖輕描淡寫地似有火上澆油的意思。川妹兒氣憤地說:“不來,不來了,有了新聞也不來告訴你們,你們宿舍合伙欺負人。”宛如受委屈的小媳婦,銜冤負屈地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