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雖然才六歲,但話特多,這點讓我和老婆都苦不堪言。
比如那回他放假,我們帶他去趟了北京,全家放松一下。可沒想到他從準備出門時就開始喋喋不休,不停地和我們爭論要帶哪些玩具上飛機,結果光忙著和他辯論了,快到機場才想起來忘了給他帶戶口本,不得不半路折回,差點沒趕上飛機。
而這只是剛剛開始。
坐過東航的人都知道,航班晚點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所以等到空中小姐宣布晚點時,我和老婆都沒有感到意外,打算看看報紙,或者閉目養神歇一會兒。可身邊的兒子卻不肯罷休——他在晚點的半個小時內問了180遍“為什么飛機還不起飛”、“飛機何時才能起飛”,“飛機不按時起飛會怎樣”,這樣的車轱轆問題。哪怕是飛機終于起飛了,我們都不搭理他,他還是在那里自言自語地說個不停。直到三小時之后,飛機終于降落在了北京機場,他的興奮勁才有所緩解,算來這趟飛行中他停止說話的時間總共不超過五分鐘。
從那以后,我尤其怕他放假。一旦遇到假期,必定和老婆精打細算,安排輪番陪他,不然那種強度的密集轟炸,足以讓我精神崩潰。
可今年夏天,出事了。
老婆要出一個月的長差,而他要放兩個半月的暑假。
我深知自己無法承受陪他度過這漫長假期,便早早就各種應急預案,但實在可選方式不多—— 如果給他報個夏令營吧,費用太貴;如果送到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家的話,老人們肯定把他寵上天去,回來更難管教。最后萬不得已,我想到了大學的哥們,拜托他能接收兒子在他家住上半個月。
不愧為同窗之誼,哥們欣然答應了。
“讓他來吧,正好我女兒也放假,讓他和小姐姐玩就好了。”
我一聽心里就樂開了花,沒忍住提及了兒子愛說話的毛病,還是將那次北京之行的故事講給他聽。
不過他只是聳了聳肩,“這小家伙是個人才啊,正和我意,在我這里鍛煉一下吧。”。聽到他這么說,我也不奇怪。畢竟這哥們在大學里是打辯論賽的,大一到大三,得過三屆“最佳辯手”(大四忙著畢業,就不參加辯論賽了。)
他還說自己最近正打算參加奇葩說,正想多找人聊聊天,熱熱身呢。看到他如此自信,我又忍不住把北京之行的后半段也講給了他。
在我們的到了短暫的休息之后,真正的噩夢才輕輕拉開帷幕騰地一下跳上了舞臺。
首先發起挑戰的是送我們去酒店的出租車司機師傅,要知道北京那里的出租車司機都不叫司機,而是叫侃爺。而接我們的這位一看就知道是位侃爺中的侃爺。因為自我們一上車,他就捧著個大茶杯,一邊喝茶一邊天南地北的說個不停。我當然沒力氣和他聊天,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接了幾句,然后就靠在座位上打起了瞌睡,也沒注意到他怎么就和兒子聊了起來。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一看手表,已經過了兩個小時,而我們的車還還沒到三環。看來是遇到堵車了。
我看了看路況,本想再繼續閉目眼神一會兒,但那侃爺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急切地說道:“大哥,您終于睡醒了。能跟你商量個事嘛?”
我驚訝地點了點頭。
可他卻又扭捏起來,支支吾吾,東扯西扯地說了半天才表達清楚了那層意思—— “我這兒受不了了,您幾位能在這兒就下車嗎?”
我以為是因為堵車,所以有些不滿地說:“我們這攜家帶口,還有兩件行李,您就辛苦一下把我們送到地兒吧。要不我給你加點錢?”
可司機師傅卻搖了搖頭,“大哥,我不收你的錢,甚至送到這兒的車錢都可以不要了。”
這下我更奇怪了,“那這是為啥啊。”
他又支吾了半天才說了實話,“是您這寶貝兒子太能說了,我跟他聊了這兩個小時,說得口干舌燥還尿急,是實在沒轍了呀。”
他一邊說,還一邊從手套箱里把茶杯拿了出來,給我指了指那已經見底了的兩升大杯子。
“這地兒前面不遠就有地鐵站。大哥,就麻煩您辛苦一下,行嗎?我現在不光口干尿急還被您兒子問的那些問題搞得腦子很亂,這要是萬一犯了路怒癥,出了事故,有個好歹的可就完了…..我這家里也有老婆孩子要養呢。”
聽到這里,我也理解了,于是好說歹說還是付給了他一半車錢,讓他把車停到了地鐵站附近。
臨別時,那司機師傅禁不住問我:“您這寶貝兒子怎么說話也不口渴呢,跟我聊了兩個多小時楞是一口水沒喝。”
我連忙解釋:“這小子在飛機上已經跟人聊了三個小時了,也是一直沒喝水。”
…...
當我講到這兒時,斜眼瞥見哥們兒的臉色有些不善,于是就沒再敢把兒子之后說哭了售貨員,嚇跑了導游的事兒都抖落出來。而哥們大概也是因為騎虎難下,最終還是讓兒子在他那里住了半個月。
接兒子回來那天,哥們也沒露面,只是讓保姆把孩子送到樓下。保姆笑容可鞠,兒子也說自己過得挺好,我也就沒多想,這事兒也就這么過去了。
直到又過了半個月,我有事兒打電話給那哥們兒,說要去看看他。他口氣一變,問道:“你是一個人來,還是會帶上你那寶貝公子?”
我忙說,“本來是不打算帶他卻的,但正好聽說有個劇組選小演員,所以想帶他去碰碰運氣。”
結果他立刻打斷了我,說:“那我還是給你們訂酒店吧,可別帶著你的寶貝公子來我家了。”
我說:“這怎么行啊,大家都是這么好的哥們,怎么也得見個面,吃個飯吧。”
他卻一點都不肯讓步,說:“你可別讓你家公子來了。我這剛托人買了一只巴西金剛鸚鵡,上次他把我家那只八哥愣給說死了,再來我這鸚鵡也保不住了….. 要不我出錢給你們住酒店,你看這樣行嗎?”
這話讓我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堅持道,“實話跟你說吧,我們對這文化娛樂圈一竅不通,見你也是想打聽一下里面的門道,看看能不能讓孩子也成個名啥的。你我兄弟一場,總得指點一下吧。”
他一聽我這么說,情緒也上來了,“你是說’奇葩說’那檔子事兒吧?別提了,我后來就根本沒去。自從你兒子在我家住過半個月之后,我現在跟誰說話都感到累,別說辯論了,我后來到廟里修行了一個月的’禁口禪’才緩過來,不然連老婆和我說話,我都懶得理。”
聽到這兒,我才恍然大悟,于是勉為其難地說:“那好吧,但必須保證四星以上的酒店哦,不然隔音太差,會打擾到別人。”
“沒事兒,我給你訂’麗晶’,你就放心吧。”這時哥們才緩過一口氣,接著問到:“你們是要去參加那個劇組選角啊?”
“我也是聽說《大話西游》要拍個《唐僧的童年》,我想帶小家伙去試試。”
“哎,”電話那頭的他仿佛突然信佛了一般,用看破紅塵的語氣說道:“有因必有果,這是緣分啊。你兒子要演這個角色再合適不過了,根本不用人牽線搭橋,只要他一到場,沒人能搶走他的主角。”
后來事情真如哥們所說,兒子去演了《唐僧的童年》,而且網友給出的評價竟然比當年的羅家英還高。也正是因為如此,我特意專門去感謝了哥們。當然,是自己一個人去的。
見面時,他卻高深莫測地擺了擺手,說:“是金子總要發光的,你家公子的事情不用謝我。”
“我是為了自己來謝你的。”我搖頭說,“你不知道,自從兒子當了演員,他的假期就都用來拍戲了,我和老婆從此之后就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聽完這話,哥們和我共同舉杯,干了半斤的交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