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 初稿】給你一個擁抱(21-25)

作為《Z先生和W小姐——這是一個幸福的故事》和《三十四封情書》的特別篇,也是整個“我們的青春”系列的開始。這一版本為初稿,未來會再寫。第二十三章完成于2014年2月,其余部分寫于2014年10月至2016年7月29日。


二十一、

(一)

今年是幾年才舉行一次的大型藝術節,壓軸的節目是教師絲巾秀。上一次的大型藝術節也是預備——這樣想,自己這一屆應該蠻幸運的吧,四年里兩年輪上了各類大型活動。

只是今日和那天相比,讓安憶少了很多看的欲望——可能因為連續幾個節目都是千篇一律的日韓風舞蹈吧。那一年日韓風還沒有普及,整場演出中一位男生表演了唯一的一場韓式流行舞蹈,才會那么令人驚嘆吧。

還有的就是那一場《將進酒》,那時候的初一一班全體上臺朗誦,明明只是身著簡單的校服,那樣地站立在舞臺上卻顯得大氣磅礴,全體的朗誦氣勢恢宏,其中一位學長還特意出演了李白。當全體豪情灑脫的朗誦落幕,他一襲白衣,從人群中飄飄而下,如羽化而登仙,瀟灑地甩了甩寬闊的衣袂,與天相邀,豪言一語“與爾同銷萬古愁”,舉杯暢飲。

由于班主任不在,安憶在壓軸節目開始之前,偷偷地脫離了入場后就松散的班級,找到了一個前后都沒人影兒的小角落。

當壓軸的序幕開始,歡呼聲早已被準備充分,一個個老師如明星一樣地走在舞臺上,每一條絲巾、每一套服裝都別具特色。可惜沒有蓮姐姐——啊那是溫老師啊!

那一次校運會上的邂逅始終歷歷在目,后來她通過各種打聽終于知道了她的全名喚作溫漣。安憶如果無意遇到她,心里會藏著奇怪的歡喜,面上恭恭敬敬地小心翼翼地說一聲“老師好”,溫老師也總是點點頭,回以恬靜的微笑——雖然在這笑容之前,溫老師似乎是稍稍擰了眉毛,抿了抿嘴,有一些硬邦邦的不悅。

是依靠她漆黑如墨的柔順長發,還是依靠她出場時的那一種氣質呢?總之,安憶一眼就認出來了,玫紅色的棉質圍巾和之前各式各樣的絲巾相比,顯得簡單質樸,加之修身的純黑尼大衣,更襯托了她的天生麗質,她的皮膚白皙皎潔,她的五官精致生動,她的笑容明媚動人,她的姿態輕盈得像悄然綻放的花兒。

四周的歡呼聲更加熱火朝天,強大的暖氣早已讓她把外套都脫掉,此時濕乎乎的熱汗卻散發出瑟瑟寒氣。

安憶想起了白雪公主,想起了睡美人,那一種美麗是不是只有童話里的公主才能擁有,那一種笑容是不是只有天國的安琪才能展露。

安憶睜大了眼睛,呆呆地望著,不敢有任何動作,似乎只要一眨眼這一切就會消泯。

等到她回過神來,溫老師的身影早已褪去,她眨了眨眼,重新專心于臺上的老師們,無意間看到一個身影從幕后顯現——

是……是到他了!他快速地走出來,也許是燈光的緣故,深邃的五官讓他面部的光影格外分明,他沒有笑,走路的姿勢就像是凜冽的冬風登臨湖面,黑灰白的格子圍巾的隨意地搭在脖頸的位置,隨著他的步伐極具魅力地擺動著。

“Z老師——”像是積蓄了兩年的力量,甚至把今后所有的力量都提前透支完畢,她張開嘴用雙手做成喇叭狀,大聲地吶喊道。

周圍的歡呼聲連綿起伏,所有的空氣都已經被隔絕,在這個四方無人的地方,在那一聲吶喊之后,她只能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她看著臺上的人,突然覺得應該熱淚盈眶,感動的?滿足的?幸福的眼淚?只是一瞬間之后,所有的力氣早已用盡,疲憊席卷了全身,干澀塞滿了她的雙眼,安憶只想找到水龍頭清醒一下自己疲憊的雙眼。

他是最后一個出場的人物,他走上舞臺的正中央,周圍的老師們一個個站向舞臺邊,一起完成一個最精彩的POSE,海濤雷鳴的掌聲好不停息地席卷全場,隨后他帶頭深深地鞠了一躬,在這一瞬間之后,他轉身,第一個退下場。

他就是一道慘白的閃電,驚人地劃過天際,消失不見。

她在黑暗中隱約看到他走向自己的身邊,感到他走過自己的身后,她轉身突然想要呼喚他的名字,在伸手后的自我驚愕中,看到他推開門步入窗外的無限白光。

是秋游那一天,她和小組成員約定在一棵樹下集合,大家去借了自行車在公園里游蕩,懶得運動的她申請干坐在樹下等大家,順便……試試寫生。

她抬頭看到透過樹梢的光,暖陽沐浴下的森林公園里,大地上被太陽染得泛黃,隔了一條路,他穿著柔軟的尼大衣,正走在蓮姐姐的身旁輕松地聊著什么,那一條圍巾系在脖子上,系得很漂亮。

她坐在長椅上,手中的筆無意間已經調了太多顏料,眼珠從前方隨著抬頭轉到天上,回到畫面時不知道那一筆應該放在哪里。

秋日還沒有蕭索,還是姹紫嫣紅的畫面。

(二)

結束了藝術節,初三仍舊被留下來自習,樓下也有不少被老師單獨留下的后生們,在蓮姐姐到來之前的教室里不會徹底安靜——不行啊大家快安靜下來,蓮姐姐回來會生氣的啊。

“呀,怎么下雨了?”“不對不對,是……下雪了!”似乎所有的老師現在都不在教室這邊,方才無人的走廊上開始魚龍混雜。

喂,難得下一次雪,去看嗎——

雪不大,很小,如果不戴眼鏡根本看不清下了雪。外頭應該沒有人,升旗臺的大理石臺階因為下雪變得很冷,她哆嗦著,蹲在一旁,想到的還是那一條圍巾。

“這種題也會覺得很難啊?”語氣里滿是揶揄,那晚辦公室的燈在黑夜中顯得很亮,Z先生彎著脖子正在系圍巾,黑灰白的格子圍巾,垂下的圍巾遮住了他開口的笑,她看到桌上還有一副皮手套。

……怎么我就是做不好呢。

哪里來的風,太冷了,夾雜著細碎的雪花,直接鉆入她的脊梁骨,有一種寒氣從心底涌了上來。她突然想在雪里飛奔,讓雪砸進眼眶,讓熱淚混著雪水蜿蜒在臉龐,讓聲嘶力竭的哭喊化成瑟瑟的寒風悠悠遠去——

她搓了搓脖子,才發現自己的手凍得有一些發紅了,雪花落在她的手上就化成水漬。

“冷嗎?”寒風中她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借著樓上老師辦公室的燈光,她看到有一雙手從身旁遞上了一條疊得整整齊齊的圍巾,那是——

“Z老師的圍巾?”安憶抬起眼——果然是石巍。說起來現在Z先生應該換回早上來學校時穿的那件羽絨服了吧。尼大衣穿著會很冷吧。

“……是啊。”石巍的眼眸里的情緒很復雜,隨后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就前面他戴的那一條,你要嗎?要送你。”

“啊啊,不用不用。”那是發自內心的想法,她立即搖了搖頭,抹了抹臉上零星的水痕,“我得趕緊上去了,要是被老師看到又要被罵了。”

石巍收回了手將圍巾抱在懷中,背著燈光的臉陷在黑暗中。細細的雪花和雨一樣細密,落在上頭就像是無聲地哭泣。安憶看著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閉上嘴快步跑回了教室。

——有事的話Z先生一定會管好的。

?

二十二、

(一)

“呀,老師們今天是不是有體育比賽呀,咱們快去看看吧。”課間廣播操結束后,平日里聚在一起或是“探究問題”或是和大家打成一片的老師們,都正在獨自操練著各式各樣的體育道具,他們身邊站滿了好奇滿滿的大家。安憶跟著身旁的女生們,進入了水泄不通的人墻之中。

“安憶!我幫你搶好了位子!你快點來啊!開始比賽了!”人頭攢動、聲音嘈雜之中,隱約好像看到了韋大寶的臉,被擋在最里面一層。

“不用——呀?!”來不及反應,就感覺誰用力地拽住自己的手,擠過前排的人們,將自己推到了比賽觀眾人群中最里面的一層,沒有任何阻擋地看到一切。

是不是比賽正好開始,他就在她的眼前,和此時呼嘯的冬風一起擦過她的眉毛。

“我記得我小時候吃土豆泥就覺得它很小,現在它更小了。”進入補習班后發現了同校的陳真同學,中午一起吃午餐,再聊聊天。

“對啦,陳真我想問你個事兒。”安憶“殷勤”地將薯條向他的方向推了推,“你知道你們班主任喜歡什么嗎?”

“嗯。”陳真點點頭,把沾上土豆泥的一把薯條塞入嘴里,下一秒便露出了苦思冥想的表情,他緊緊地皺著眉頭,手背抵著下巴,眼珠向四面八方轉了轉。

“這個……八歲的小男孩?”沉思良久,他緩緩地說了一句話。

“啊?什么?”

“他總是自稱自己是八歲的小男孩。”

這樣……所以,有時看到他跑步的姿勢,看到他伸長手臂撲在桌面上休息,都會覺得可愛得像一個小男孩吧。

“對了,安憶,你是不是——”一同去補習班的路上,聊著聊著,前面的陳真突然回頭,作出了招牌鬼臉笑容,但他的話語正巧被身旁狂按喇叭的一排車撞開了。

“嗯?”

“我聽某人說——有一個小畫家要拐走我們的Z老師。”

(二)

“Z老師,薛老師向你借一下鑰匙。”在她敲門時,他大概正和班級的同學講到有趣的事情,眉梢里都是輕快的笑意,那個笑得有些前仰后翻的人,已經從一年前的夏秋時分站到了冬天。

“鑰匙是嗎?”Z先生開了門,大衣的袖口上是一顆光滑的紐扣,他始終側著頭,目光朝著班級內的同學們,手伸入了口袋里。

“這種情況是很正常的啊,就算是老師,很多題拿過來也要想好久。”他說話時笑得明朗,也許是沒有看準,握著鑰匙伸過手時,長長的指甲戳到了她的手心,指尖碰到了她的虎口。

金屬制的鑰匙握在手中并不冰冷。是早已在他的口袋里捂得暖和了,還是因為他手心的溫度呢?

(三)

數學辦公室的人似乎很多——啊哈哈看來有很多人和自己一樣拖著作業沒交,不過和“人氣鼎盛”的薛蓮相比,Z先生的那塊位置倒是空曠了很多——正好為薛老師的手下們提供了生存空間。

“嗚嗚嗚——那我,我裝死。”離Z先生不遠、站得直挺挺的石巍突然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在身子撞擊地板的同時是Z先生的豪言壯語——

“我們班只有戰死的沒有投降的!”全然認真的語氣里有著幾分無惡意的強硬,言罷他自己笑出了聲,將新批好的練習冊用力地拍上一沓作業本。

“那個……是什么情況啊……”剛剛交上數學作業的安憶,站在蓮姐姐的身旁,呆呆地望著地面,極為小聲地驚呼了一下,看到平日里牛氣十足的石巍此時直接倒在地上來回打滾,嘴巴里還嗚咽著囔囔著什么。

“他下巴不小心脫臼了,我在幫他治療呢。”那一刻Z先生回過頭來,他那時的笑容可以拍碎浪花送來的一千朵太陽[if !supportFootnotes][2][endif]。他的眼神明亮,目光澄澈真摯,認真地用手心拖了拖自己的下巴。在安憶的記憶里,那是第一次,Z先生主動地向她說話。

昨天的體育比賽練習中,她遠遠地就看到Z先生開懷的笑容,在陰沉的天空下顯現出別樣的色彩,當他走過自己的身邊,脖子上壓上了千斤的重量,只能盯著地面,無禮地看到黑色皮鞋走過自己身邊時,腳步稍稍慢了一點。

那時他還不認識她吧,只是遇到了,會有禮貌拘謹的問候。

當然,直到從辦公室回到教室,她才想起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和我說話”,隨后所有的氣流不可抑制地從喉嚨口沖出來,化作一聲震撼天地的“啊——”,導致鬼鬼祟祟地從她課桌里偷面包的韋大寶一驚,他的身子撞倒了一排桌子,發出的聲音震顫著她的心臟。

還好我把面包藏書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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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他從辦公室出來,手里還抱著疊得高高的作業本,站在門旁的身體輕微地斜倚向門口,右手輕快地拉上門,是習慣或是無意地抬頭,兩人的目光不經意地相對,他的雙眼里滿是平靜,也沒有什么溫度,不過他的唇角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微微地抿了起來。

他抱著作業,相向而行,極快地擦肩而過,他走路時的步伐總是很快,即便奔跑也無法追上。

昨晚做作業時有些拖拉,疲憊的她打了個哈欠,用力地插入鑰匙,徑直開門進去,微微拉上門虛掩著,走在第一張桌子前翻弄著找考卷,一張張地整理了出來。

忽而的,有人急促地推門而入,那是疾風沖破門框,卻沒有留下任何一點的多余的聲音,只是簡簡單單的短暫又輕微的呼嘯。

她反射性地張了張嘴,隨意嘀咕了一句“誰啊”,低音到像是自言自語,沒抬頭沒看誰,隨后抱著一摞考卷,直接推門而去,低著眼,輕輕地拉上了門到虛掩,快步地向外跑去。

“安憶!”那是一個怎樣的聲音,早已經在記憶里模糊不清,但是在那一瞬間,那一定是一個很有沖擊力的聲音,那個聲音可以把刺骨的水潑到神志不清的腦子上,可以把整個人身體全部震碎,他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喊叫的響亮,格外急促。

“我在!”那一刻,雖然對待任何人突然的叫聲都是嚇了一跳,但她明顯感到心里極度的緊張,飛快地轉身,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她看到了他還站在門口,那么模糊的身影,他的雙唇是微微的張開,平靜的臉龐顯得柔和,整個人微微向右傾斜,左腳踏在辦公室里,右腳半懸空地,也許是踮腳立在了外邊。是不是那一聲他也喊得太過激動,好像喘息的動作有些劇烈。

“你過來下。”他很利索地伸手,手指向自己的方向,在關節處向內攏了攏,扔出一句話便快速地踏入辦公室。

“你等下,我有東西給你。”她快步跑進了辦公室,只看到他拉開了抽屜,小心地尋找了什么,陽光從窗外打進來,他低眉的模樣被鍍上一層溫柔的金黃。那一刻時間好像靜止了一樣,四下安靜,這一次,可以正大光明地一直盯著你了。

“這個給你。”他從抽屜里拿出了什么,目光平靜。

“啊,謝謝老師。”她端端正正地伸出右手,穩穩地將他雙手遞來的紙張用大拇指和食指夾住,握在了手掌心里。

當時只看到那是枚精致典雅的紙,上面就像是拉開的畫卷,淡紅色和深紅色濃墨重彩地,拼湊出一幅豪情卻又平靜的畫面,就像是畫畫用到的顏料,帶著橙紅色的朱紅,和玫瑰色的深紅,擠在一起調出了大紅,像是不小心加多了水,大塊的紅映在上邊,周圍的水帶著淺紅色蔓延了整個畫面。瀟灑的兩個圣旨以純正的黑色鑲嵌在了角落。

“恩。”一如既往禮貌而平淡的回答,但是他發聲的時候雙唇還是緊緊抿著,點頭的動作好像也加重了很多。隨后他恢復了一貫的笑意,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本來也就沒發生什么吧。

她小心地拿過紙張,卻又莫名忍不住輕輕地揉捏了一下它,塞在口袋,趕著回去午自習。

后來,也不是很后來,也許是課間出來倒水時無意的一插口袋,觸摸到了什么軟軟的,拿出來的時候正好是背面的位置——才發現有他的字跡。

——這個,是……

那一刻陽光正好,從走廊旁的玻璃窗打落在紙張上,明晃晃的,打落在手背上,熱乎乎的,她忽而覺得有些暈眩,風在她身旁,忽而有些熱,熱得呵出薄薄的汗水。又是哪里來的一陣風,一下子鉆入她的脊梁骨,太冷了,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回教室的腳步忽而緩慢了許多,她輕輕地呼了兩口氣,用力眨了眨雙眼,睜開,看到那白凈的紙張上赫然的幾行字眼,不算好看的字眼,有些潦草,有些生硬。

但也許因為他寫下的,所以每個字眼都徑直深深地抨擊心情,讓她的呼吸開始急劇起伏。

她輕輕撫摸著紙張,有什么咸咸澀澀的東西在眼睛里打轉,有什么酸酸痛痛的東西涌動在心底,不可抑制地沖到了喉嚨口,很難受。她張開了嘴,全力張大了嘴巴,冰冷的風躥到喉嚨口,她干咳了幾下,就沒有了。

她想起了上一次他留在本子上的話語,那一次他的留言在所有人的話語中占據了最好的最明顯的位置,而這一次,是只給她一個人的話語,是……為自己量身定制的每一個字。

——我會不會是唯一一個,被你這樣對待的……學生呢?

“哎,字還是這么丑。”唯一能夠看到Z先生真跡的宋好好只喜歡說實話。

“喏,皇上的圣旨接好!”她鄭重其事地將那張風一吹就可以永遠消失的紙張,放在了安憶的手心,用力地按了按。

你在日后的冬日里仍然會想起那張紙塞入手心時的溫暖,如果蒼白的太陽出來了,你能看到明晃晃的玻璃,如果寒風吹徹,你會感到張嘴時嘴角的傷口很疼,想咳嗽那一口氣倒卡在了喉嚨口,心底的絲絲縷縷卻都洋溢著深情。

——謝謝你的……祝福。

“不對吧,不是祝福,那是圣旨,既然是圣旨,就一定要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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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安憶,你去嗎?”一模考試剛剛結束,上課之前她被嚴老師叫上去,看到的是遞給自己的一張粉紅色的通知單——是F校的參觀邀請。當時整個年級只有一個人會有得到這份邀請函的機會。她愣一下,毫無猶豫地收下了它,一張紙可以重到讓全身都受到無限的壓迫。

“嗯嗯,謝謝老師!”上次華老師說過,X學長也在那里。

是不是從這一刻開始,她才真正找到了無限向往的地方,即便浪費自己所有的機會,也不愿意放棄一分一毫的可能。但在這一條死路之外,有更多更好的選擇啊,何必呢?

冬天的天空一向是灰蒙蒙的,步入校門后豁然開朗,只是這一片大闊的地方,都由灰白拼接而成,唯有俯視看下去應成圓環形的教學樓有著火紅的墻面——但這樣夏天不就更熱了。

她按照場地間的指示牌走入圓環樓內,她在右側看到了三位前輩,身著普藍的正裝精神地站在那里。她的手里小心地捏著那一張邀請函,正好第一位學長面前沒有人,安憶就朝著他的方向快步走去,在走近之后,腳步卻又緩和了下來。

他的身形消瘦,五官深邃,常人而言的“俊美”和他完全不匹配,但有一種氣質似乎是從他的骨頭里散發出來,在相視的第一眼時,就感覺心里忍不住發顫——無關恐懼,有點像是面對神圣時發自內心的敬畏,但不是。

安憶第一次感覺到落在一個人身上的目光,原來能如此地難以離開,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想要抓住對方身上的每一根線條,慢慢地從上面,一直窺探到他的靈魂。

那一刻安憶就覺得他和自己曾遇到的人都不一樣,他和身邊的同學,應該也都不一樣。

“嗨,有什么可以幫你的嗎?”片刻對視之后,這位學長大方地輕笑起來,眉宇之間流露一種溫柔,融化在骨骼上極為深沉。

“這個……”安憶上前跨了兩步,展開了邀請函。

“哦,過來找一下你的學校吧——按照最上頭的分組來那一個字母貼到胸口就好了。貼好以后就去后邊集合吧,接下來先有其他的活動。”

“好的。”

“首先,這是我們F校的課程表,大家可以看一下……”偌大的階梯教室里,F校的副校長站在臺上,聲音明朗,語氣和藹中有一種威懾力,幻燈片上的課程整齊而又密密麻麻,其中有很多英文單詞和她從未聽說過的內容,比如“模擬聯合國”。

下午的課程中似乎找不到傳統的學科。各式各樣的拓展課和社團活動填滿了半邊天。

在一個優秀高中里,大家都會是什么樣子的呢?讀書已經變成最基礎的活動,高考已經不在話下,我們都有自己崇高的夢想,并為之奮斗,我們會一起在實驗室探索科學,站在一起討論國家的未來、研究動蕩的時局,在一個歡迎所有人的舞臺上,看到每個人的才華橫溢。

在場的我們,都在向往。

“歡迎來到F校!”當進入圖書館,終于看到了那一張熟悉的臉龐。

“嗨——”也許已經和記憶里的模樣大相徑庭,但只要看到就一定會認出來。在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向他招了招后,才覺得對方也許并不認識自己吧……

一瞬間的疑惑后,他輕輕張大了眼睛,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臉上禮節性的笑容變得真摯,口中傳出爽朗的聲音:“嘿。”

“有好幾次,我遇到不少頻繁見面的人,當我友好地打一聲招呼時,對方或是熟視無睹地走過,或是以詫異的奇怪的眼神看我一眼就離開。X學長,正好地在我面前,有了一個不一樣的舉動,又正好,把笑容對向了我。”

那是一個陰天,也許是因為圖書館室內的墻壁地板桌椅,都是淺棕黃色,讓他的笑容變得溫暖,讓他的眼睛里含著光芒。

當日后你重新回憶至此,眼淚就會奪眶而出。有人告訴你,他的白襯衫從沒有陽光的味道。你大方地攤攤手:“對的,但凡他出現的日子,一直都是陰天,陰得很。”不過也有很多人,可以做自己的小太陽。

來圖書館的任務是填寫個人檔案,眼角余光看到X學長從入口處緩緩地向這邊踱步,在自己的身邊停下。

“啊,是我的小學妹呀~”早有準備的她緩緩地抬起頭——但臉上估計還有不少錯愕的神色,看到他俯下了身子,正對著她的笑臉解釋道,“我和你是一個初中呢。”

“哈哈,我知道你呢X學長。”

“嗯。”填寫檔案的時間很短,大部隊即將離去,他跟在她的身旁走回圖書館的入口處,“學妹加油哦,考進來我罩你。”

她還來不及答復,只能擠在人流中,快速地笨拙地回個頭,點頭以表感謝。

“今天的參觀活動就到這里了,之后學校會將自招的報名表發送到各位的郵箱中。”在一系列的校園參觀和理化實驗之后,回到出發的地方,之前給她指示的學長微笑著向大家鞠了一躬,“感謝大家今日的參觀。”

“對了,同學。”在離開的人群里,她聽見他的聲音,轉過身,他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好好加油啊,爭取考進來。”

“嗯嗯,謝謝學長。”按在她肩膀上的手骨架清晰,她冥冥中覺得,世間沒有一雙手會比他更加有力,那是一種很特殊的感覺,敲擊著她的心臟。

“不客氣。”他放下了手,“希望以后,再見到你。”


二十五、

(一)

初二以來的每個期末都是這樣在老師辦公室里充實地度過,只是去年一起在這里的小秋和大坤變成了鎮瑧和宋好好。

當她謄寫完一沓學生手冊,剛站起身子想要放松一下時,他的身影從虛掩的門縫中出現,她下意識地張開嘴:“——老師好。”

“好。”第一次看到他把羽絨服的拉鏈拉開,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他的身上,很瀟灑吧。

“安憶,快告訴嚴老師,昨天去F校看了感覺怎么樣啊。”

“感覺校園環境的話……T中明顯漂亮多了呀。”當光禿禿的樹在腦海中浮現,與之俱來的是一副整齊套上正裝的“骨架”。

“什么?這樣啊——那你還想去考嗎?”

“當然想啦。”往后的日子里,她也再沒有這樣一個非去不可的地方。

(二)

啊,原來早上給我們分析好試卷,老師們都在多功能廳里面搞活動,每個年級的老師圍成一組——哇,是誘人的水果香味。

“蓮姐姐——”杜穎率先跑上前,親昵地趴在薛蓮的肩膀上,討好般地為她捏了捏肩。

在跟著她們進來的同時,當華老師、薛老師等人全部背對著大家時,他的手上還空著,他的身子還直著,他的目光正好和自己交匯,似乎是有一些錯愕。

之后的幾秒內,我們都沒有避開這一段對視。

在你離開之后,當再次重逢,他依舊會對你說出最真摯的祝福,但他的目光將再不會在你身上停留,他的眼神再也不會望向你。

“是你們啊。”薛蓮順手將手中的葡萄送入了杜穎的口中,“我們正在做龍舟呢。”不,怎么可以用香蕉做呢!安憶痛苦難忍地吞下了一堆口水。

在大家和華老師薛老師說笑的時候,好像有誰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她回過頭:“啊,路老師。”

路老師點點頭,安憶向她的方向走過去:“怎么樣,你這次考得還不錯吧。”

“還……好吧。”“語文多少分呢?”“嗯,是……”

“下學期語文要繼續保持啊。”在安憶和路老師簡單交流完近日學語文的一些事情后,路老師最后朝自己點點頭。隨后她回到了初三組——額,是不是不能蹭水果了……

“你吃橙子嗎?”他剝橙子不會把汁水濺到手上,原本桌上的香蕉和蘋果已經被對面的同學們清掃了。

“謝謝老師。”她接過了Z先生剝好的一整個橙子,咬了一口——很多汁,很甜啊。

當然吃橙子啦——是先迷上了橙子在他衣服上淡淡的香味,再喜歡上塞入嘴中、酸酸甜甜的口感吧。

(三)

在此之前,你認真聽大人的話,聽老師的話,努力地去做到要求的一切,去追尋前輩們的光榮歷程。在這時,學習成績還是你最重要的標準。

當你慢慢地不會再那么在乎“成績”時,當你對于他們的要求開始質疑,你便開始更加敏銳、更加清晰地看到更廣闊的世界。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生活,我們無法從現在看到未來,也找不到具體的‘準則’來評判一類人。可最初的我們總應該要向著更好的地方去,對于我而言,成績是唯一的通行證。”你突然笑了起來,“不過想想自己真是可笑,想這么多干嘛?還沒能考進去呢。”

我也回報以笑容,向你遞過一杯水:“說起來,你初中的時候,有想過以后想要走繪畫這條路嗎?”

“有幾下吧?但那時候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希望自己進入文理科高手云集的F校,再去考美校——很多頂尖的高中,會招收音樂特長生。”你抬起臉,向上望去,“后來我沒有成為成績優秀的學生,畫畫也就一般般。”

“說起來,你是因為什么學畫畫的呢?”

“一開始吧……大概因為音樂體育都學得太糟糕了,家人總覺得除了補課,得有個特長吧——那就學學畫畫算了。一開始我畫畫也畫得不好,真的慘不忍睹……后來,遇到了一些事,覺得非要學好不可。”

“眼界寬闊之后,我想做的就不是當初的那一件事了,我的夢想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等我后來真正想走上專業的道路時,才發現這一路比我想象得艱難太多,可能我真的缺少很多天賦——還是,我還沒有吃到足夠的苦?有時候覺得,我也沒有身邊人以為的那么喜歡畫畫。有太多的事情,讓我覺得比畫畫重要,但是我很享受畫的過程,是那種慢慢地,把一樣東西耐心地磨出的感覺。”

“學得有一點崩潰時,我就半開玩笑的告訴自己——我學畫畫的初衷只是為了一個人,只要我這一生有一天能夠畫出那個人,那么我這輩學畫畫,也算是有點成就了。”你拿起水杯,又放了下來,“我為很多人畫了很多畫,把他給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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