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的問一聲:“噢,你也在這里嗎?”?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張愛玲
張愛玲的魅力,人難比擬,風情絕代。她的人生經歷,就是一段傳奇。讀張愛玲作品,每每讓人放下紙筆,伏案嘆息。她的氣質,古典與現代交融,就像是茉莉香片,香氣襲人。她敢愛敢恨,不在乎別人的流言蜚語,追求著屬于自己的傾城之戀。她做著“天才夢”,卻用文字證明了自己是天才。這近乎偶然的必然,讓她的人生的色彩變得瑰麗,同時也點綴了一些神秘。她的人也好,她的文學作品也好,似乎都蘊涵了無窮的韻味,像窖藏的酒,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香醇,未飲而先有三分醉意,飲之則為之一世傾倒。
張愛玲出身名門,官宦之家促進了她對傳統文化的理解;而有留學經歷的母親,無疑讓她受到了西方現代文化的熏陶;后來,她通過學習英文,又進一步把握了西方的文化的脈絡。特殊的成長環境,塑造了獨一無二的她。在她的中國旗袍下,在她的黃色肌膚里,流淌著融匯了中西方文化精髓的血液,所以她由內而外,透露出一種具有古典氣息的現代美。
根據現有的張的照片看,不難發現張是一代佳人。且不去管是否傾國傾城,至少給人的感覺是淡妝濃抹總相宜的。那是一種恰到好處的均衡,增不得一分,也減不得一寸。想必文人墨客,風流儒雅之士,沒有不為其欣然贊嘆的。初睹其芳容,現代氣息撲面而來,畢竟是生活在上海的人,裝束現代,引領潮流;又畢竟是文化人,她的眉宇之間,散發著淡墨書香,這就和市井女子儼然不同了。她的看巴黎時裝報告的嗜好,很容讓人把她和時尚女郎聯系起來,因而她有現代氣息也就不足為怪了。
然而透過她的身世,品味她的文字,卻容易讓人想到古代的才女李清照和《紅樓夢》中的林黛玉。她們除了有才華橫溢的共同特點之外,張與李在婚姻方面的曲折也有幾分類似;而張的父母離異,后母待其不好的狀況,又和林黛玉的寄人籬下有幾分相同。這雖屬于古典同類的聯想,但這聯想終歸是由她所引發的。她如同一個指針,左右著讀者的思維去向,讓漂泊的情感,到達她所期許的地方。她在無聲中呼吁我們去探索,三個才女之間的內在聯系。所以她流露著現代氣質的身上,又透露著古典美,散發著古典氣息。
以上是對于她的人而言的,對于她的作品,古典與現代交融的特點就更明顯了。例如她的《霸王別姬》,直接取材與歷史故事,并對其進行了充分的擴展,以現代人的眼光來解讀生離死別,用自己獨到的見解還原了歷史現場。既是歷史的,也是現實的;既是古典的,也是現代的。而她的《金鎖記》與《傾城之戀》或多或少都能找到《紅樓夢》的影子。鑒于她對《紅樓夢》情有獨鐘,并著有《紅樓夢魘》,所以她的小說受到《紅樓夢》的影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況且《紅樓夢》本身有著巨大的魅力,有著深遠的影響。
《金鎖記》和《傾城之戀》都有一個封建大家庭的背景:《金鎖記》中的姜家和《傾城之戀》中的白家。這兩部作品都寫到了家庭內部的矛盾,《金鎖記》中曹七巧與哥哥嫂子以及女兒的矛盾,《傾城之戀》中白流蘇與哥哥嫂子以及母親的矛盾,無不躍然紙上。整個一大家子,仿佛也就雞毛蒜皮那點兒小事。但諸多的矛盾交織在一起后,剪不斷,理還亂,錯綜復雜,小事也就不小了。人與人之間的勾心斗角,語言的尖酸刻薄,被寫得淋漓盡致。與《傾城之戀》相比,《金鎖記》更得《紅樓夢》之精要,好像是從《紅樓夢》中抽出來的一個片段。不僅形似,而且神似。
張愛玲的作品及人物的命名,都有很強的古典韻味。就曹七巧而言,“七巧”可以看作是“七夕”和“乞巧”的縮寫,而“七夕”或“乞巧”是我國的傳統節日,是牛郎織女一年度相會的日子,有唯美的愛情傳說這一層內涵,文化底蘊深厚,而且充滿了幸福感。但曹七巧的一生卻是不幸的,她沒有幸福的婚姻,沒有得到真正的愛情。作者用反襯的手法,表現出了主人公的不幸;以反諷的筆觸,表達了對下層人物的同情與憐憫。
其實,我們不必把作者對人物的命名理解為《紅樓夢》中的判書,認為作者是通過名字來預設人物命運。作者不必有深意,但是讀者可以有深意地來解讀,從而豐富與完善我們的閱讀。比如白流蘇的“流蘇”,指“裝在車馬、樓臺、帳幕、錦旗等上面的穗狀飾物”。既然是一種飾物,就多少顯著幾分可有可無。白流蘇在自己家里遭到排擠,似乎名字已經給了暗示。前面已經說了,這或許不是作者的用意,但卻是讀者理解的一種視角。另外,我國古代刀劍的流蘇是常見的,作為刀劍的配飾,它大概看慣了刀光劍影,飲夠了腥風血雨,自身透露出別人所沒有的堅韌與犀利。這對于我們分析白流蘇的性格定然是大有裨益的。
張愛玲的文字,除了流露出古典韻味外,也彰顯著她的天才。有人把張愛玲和魯迅相比,說他們在文學成就上應該是比肩的。雖然這未免有點降魯拔張,但也不是全無道理。張愛玲的才華在同時代的女作家中卓爾不群,她的作品當推為同代女作家作品之冠冕,應當稱其為女中魯迅。
張愛玲的散文抒寫性靈,同時也針砭時弊,與魯迅雜文有幾分相似,卻又不同。魯迅的雜文是“投槍”“匕首”,豪放、大氣,像驚雷來襲,讓人有幾分猝不及防。張愛玲的散文溫婉,雋永,但又像繡花針,讓人隱隱作痛。例如她在《造人》中說:“自我犧牲的母愛是美德,可是這種美德是我們的獸祖先遺傳下來的,我們的家畜也同樣具有的——我們似乎不能引以自傲。本能的仁愛只是獸性的善。”振聾發聵的語言,一針見血地道出了人性的一些真諦,引人深思,發人深省,這大概就是她的天才之處。又如她的《遲暮》,宛如溪水,靜承落日,淌盡悲涼。張愛玲一九三三年作此篇時才十二歲,卻宛如遲暮之人的手筆,她對生命的感悟,對時間的感觸以及對自己所思所感的準確表達,顯然是勝人一籌的。而她的《秋雨》,如詩如畫,充滿哲理,比喻精彩,意境深遠,其橫溢之才華,盡在筆端,她的天才也就不言而喻了。
張愛玲其人既入時合流,又超凡脫俗;其文如其人,情韻綿長,魅力無限,耐人尋味。如果你要讀懂女性,就千萬不要繞過張愛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