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再來五十串兒羊肉!」
「好嘞,您稍等啊。」
臨近半夜,正是夜市最熱鬧的時候。路邊兒擺的十幾張桌子大都坐得滿滿當當,人們吃烤肉,喝啤酒,談國家大事,聊家長里短,吹牛打屁,不亦樂乎。
這時一個老頭騎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慢慢悠悠來到了燒烤攤邊上,他身穿一身藍色制服——竟還是個警察。
「老石頭給我烤兩個餅,忙活到現在還沒吃飯呢,這把老骨頭給我折騰的。」警察把帽子摘下來撣了撣,然后又戴上,然后又小聲說道:「聽城管的小劉說他們明天晚上例行檢查,你記得早點收攤兒。」
「老王你夠仗義啊!今兒這頓算我的,再給你加兩個雞翅!」站在烤爐邊上的男人豪邁的回答道。
烤肉攤的老板是個看上去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此時他正站在長形烤爐的后面,右手拿著扇子扇著爐上的煙,左手抓起一把孜然灑在烤肉串上。烤爐的高溫把他弄得大汗淋漓,時不時就要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一把臉。他皮膚黝黑,只穿了一件汗衫,胳膊上的肌肉完全暴露出來,確實結實得像一塊塊石頭,也難怪被叫「老石頭」。
警察老王也沒跟他客氣,哈哈笑著答應了,找了個座位坐下等著自己的餅跟雞翅。
在嘈雜的人群中有一張桌子卻格外安靜。那只坐了一個瘦瘦高高的年輕人,戴著兜帽看不清面容。他沒點烤肉,也不要吃的,沒人招呼他,他也不理別人,點了壺茶水就在那靜靜地坐著。
燒烤攤一直熱鬧到后半夜,酒足飯飽的人們才開始一個個地離開。等到接近凌晨的時候,顧客便陸陸續續都走光了,桌椅也被老石頭收拾干凈,只剩下一張桌子還坐著一個人——那個瘦瘦高高戴著兜帽的年輕人。
桌上的那壺水早就涼透了。
噠!
收拾妥當的老石頭把一個酒杯抵在桌上,坐在了年輕人對面。
「等多久了?」
「沒多久。」裁縫用他那陰柔的聲音答道,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說說吧,什么情況?」老石頭呷了口酒,漫不經心地問。
「事情解決了。」
「你沒對那女人做別的事情吧?」老石頭似乎很了解裁縫的脾性。
「不敢。」裁縫的聲音竟隱隱有些緊張,「不過少爺他……」
「那小兔崽子又生氣了?」老石頭往酒杯里又添了些酒,「我就知道有這一出!也就你能從他手底下活著回來了,否則這種殺普通人的勾當也輪不到你去干。」
「是。」
「他還說什么沒有?」
「他……」裁縫停頓了一下,「他還是不想回來。」
「知道了,」老石頭放下酒杯,嘆了口氣,裁縫第一次在這個人眼里讀到了滄桑,「你繼續跟著他吧,有什么事再跟我匯報。」
「是。」裁縫應了一聲,起身離開。
老石頭沒有理走掉的裁縫,一個人坐在桌邊繼續喝酒,眼神盯著空氣,不知在想些什么。
十分鐘后,老石頭喝完最后一口酒,起身把這最后一張桌子和周圍的幾張椅子搬到了停在路邊的一輛摩托三輪車上,車上碼放著所有燒烤攤的用具。
他一腳踩著火,乘著夜色把車開走了。
……
裁縫拐進一條小路,慢悠悠地走著。
他的前面憑空出現一個人。
裁縫停下腳步,沒有表現出多余的意外。
「謝謝。」來人說。
「用不著。我們家的那位少爺最好沒事,否則我會死的很慘。」
「當然,而且他什么都不會記得,因為他的日記上沒寫。」
「最好如此。至于那些日記什么的我聽不懂的事情就不要跟我說了,我只是個打工的。」
言畢裁縫又邁開腳,側身從來人身邊走過,一言不發,頭也沒回地離開了。
昏暗的燈光照在來人的臉上,正是時遠的面孔,只是他兩側鬢角的頭發是白色的,右眼眉梢有條傷疤,將眉毛截斷。
「時遠」苦笑了一下,又憑空消失在原地。
……
「這地方夠偏僻的啊。」
站在DC路800號那個如人字拖一般的大門下,時遠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昨天在那家頗具田園風情的中餐館中,孫陽為時遠提供了一條關于他妹妹的重要線索。
「據我的一個在J大的朋友說,」孫陽擺著一副「人脈甚廣」的得意表情說道,「他們學校最近出現了一個外國女孩,黑頭發,藍眼睛,長得特別漂亮,還鬧出了不少風波。聽起來跟你的妹妹蠻像的,不是么?」
「只是基本條件符合。」時遠一聽與妹妹有關,頓時有了興趣,「你說她鬧出了不少風波,什么風波?」
「一個人打倒了意欲『搭訕』的十幾個大男人。」
「其中就包括你那位朋友吧?」
「嗯。」
「居然恬不知恥地承認了啊……」時遠吐槽道。
「那還有別的信息么?」雖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在「張靜」這條線索斷了之后,時遠不愿放過任何一種可能性。托他老爸的福,他進入夢境偷窺平行世界的方法已經失效。
「她的名字叫蘇菲。」孫陽接著說,「嗯,衛生巾的名字,一股血淋淋的感覺啊,難怪那么能打……」
時遠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他發自內心地不想承認自己跟面前這個人有任何瓜葛。
「我說的是照片!」時遠忍住無奈繼續問道,「這都什么年代了,有圖有真相好么?」
聽到這句話,孫陽立刻換上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怪就怪在這里了,全校上下居然沒人有她的照片……」
于是時遠出現在了J大的校門口。
走進校門后,看著進進出出的各種人,時遠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開始用能力觀察整個校園的時空波動,如果自己的妹妹真的在這里,他相信自己可以立刻發現她的位置。
然而沒過多久,時遠就睜開了眼睛,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眼里充滿了不可思議。
就在剛才那一會兒,時遠在這個校園內發現了4個明顯是人為造成的穩定空間裂隙,而讓他更驚訝的是,有數個空間扭曲區域在這個校園的范圍內移動著。時遠明白,這種空間扭曲是巨大的能量體所造成的,他剛剛便是因其所造成的巨大壓迫而被迫中止了搜索。
這種壓迫,此前他只在他父親身上感受到過。
而他從未贏過他父親。
「這兒到底是個什么地方啊?」時遠調整著呼吸,喃喃說道。
……
放棄了用能力搜索的時遠,只好在學校中漫無目的地轉著。
他問過好多學生,卻沒人知道「蘇菲」這個人的存在。再根據他之前搜查時差點嗝屁的結果,這所學校簡直可以用「臥虎藏龍」來形容,他不禁懷疑孫陽把他弄到這兒來是不是有什么陰謀。
此刻的時遠正站在一個湖邊,眼睛在過往的學生上巡視著。按照剛剛一個路過的學生的叫法,他身后的這個湖叫「思春湖」。有兩只貓在湖畔的樹林中叫著,聲音此起彼伏,倒也頗具意味。
就在時遠準備放棄的時候,遠處路口走過的一對情侶引起了他的注意。準確的說是那個女生,她穿著很平淡,上身是一件T恤,下身則是一件普通牛仔褲,但她的背影時遠卻再熟悉不過了。
小夕!
時遠快速跑過去攔在了女生的前面,女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擋嚇了一跳,驚訝地看著他。
是張陌生的面孔。
黑頭發,藍眼睛,非常漂亮,卻是典型的歐洲面孔。不是時夕。
不過時遠此時想起了朋友孫陽對他說過的話。
「蘇菲?」
「哎呀,說過多少遍了,不是蘇菲,討厭的中國腔!我叫Sophie,要這么念:Sophie!」女生認真地糾正著,雖然是漢語,卻帶著濃濃的外語腔。
「我說,你的關注點不太對吧,你認識他?」旁邊的男生吐槽道。
女生仔細看了時遠一會兒,搖了搖頭。
時遠這才注意到旁邊的男生。這個男生個子只比旁邊的蘇菲高半頭,皮膚很黑,更奇怪的是他穿了一身唐裝,是的,正是那種絲綢紡織,對襟盤扣的傳統服飾。
看著面前這對情侶,時遠感到一股濃濃的違和感。從長相上看,用他的好朋友孫陽的話來說就是「好**都讓豬**了」。而他們二人也并不像一般情侶那般親密,手并沒牽在一起。蘇菲的手緊緊抓著旁邊唐裝男的衣服下擺,都快扯變形了,男生卻好似習以為常。
而顯然這種違和感跟時遠心中的失落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么。
「對不起,認錯人了。」時遠道了聲抱歉,走開了。
他找到了孫陽口中的「蘇菲」,但卻不是他妹妹。盡管這并未超出他的預期,盡管這種情況他已經遇到了無數次,他還是難掩心中的失望。當他看到蘇菲的背影的時候,有那么一刻,他真的以為自己找到了。
好像老天爺學壞了,知道怎么讓時遠更難過——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時遠越走越遠,隱約還聽得到背后傳來唐裝男的聲音:「嘿~認錯了還知道你叫蘇菲?」
「Sophie!!我叫Sophie!!!」一個動聽的女生高聲反駁著。
「好的,蘇菲!我知道了,蘇菲!」男生漫不經心地回道。
……
咕——
咕嚕——
時遠摸了摸肚子,決定還是先吃個飯再走,J大這個荒郊野嶺的地方,回到他的住處恐怕要幾個小時。
他走進附近的一個食堂,塞給一個男學生一百塊錢,借他的學生卡用一下。
「借你沒問題,不過一百我找不開啊。」男學生有點為難。
「不用找。」時遠理所當然地回答。
「好吧。」男學生的聲音透著一股子竊喜。
不過沒過多久這位自以為占了便宜的男同學便明白了時遠那句「不用找」的真正含義——時遠真的點了一百塊的東西。
七個盤子,五個碗。
不出意料的,時遠一個人占了一張桌子。
這就是擁有能力的代價,時遠如此為自己的能吃找借口。
就在時遠要吃干凈第六盤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風鈴般的聲音。
「又碰到你了!我們坐這里可以嗎?」
是蘇菲和唐裝男,蘇菲仍在緊緊攥著唐裝男的衣服。
「可以。」時遠邊含混地應著,邊把已經吃干凈的幾個盤子疊起來,給他們騰出空間。
「謝了,老兄。」唐裝男道了聲謝,隨即跟蘇菲一起坐了下來準備吃飯。
就在這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蘇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過了唐裝男手里的筷子,一把扔到了地下。
時遠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和唐裝男一起呆呆地看著蘇菲。
蘇菲眼睛在四周漂移著,好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
愣了半晌,唐裝男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起身去拿新筷子。
眼見唐裝男離開座位,蘇菲回過頭來,一邊觀察著唐裝男的動向,一邊比劃著手勢,只見她的兩手之間發出一陣白光,手中憑空出現了一個手提包。她快速從里面掏出了一個方形的小袋子,撕開一角,將里面的粉末灑在了唐裝男的盤子里。
時遠很清楚那些粉末絕不是什么秘制調料,因為袋子上清清楚楚寫著三個大字:「毒鼠強」。
蘇菲把那一袋毒鼠強撒干凈,又從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個鐵質叉子在唐裝男的飯菜上攪了攪。這一系列動作完畢后,蘇菲又匆忙把手提包變沒了。在手提包消失之前,時遠確信自己瞟到了一個透明塑料袋,里面裝著貌似糞球的東西……
作案完畢的蘇菲小姐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隨后雙手合十,緊閉雙眼,輕輕地喊了句「阿門」,然后便睜開眼睛滿臉期待地等男朋友(時遠現在對這個感到嚴重懷疑)回來。
目睹了全過程的時遠同志覺得這件事實在是太怪異了。
小姐,麻煩你做事不要這么光明正大好不好?當我不存在?時遠很無奈地想。
……
唐裝男拿著新筷子回來了,他緊緊握著筷子,一臉警惕地看著蘇菲,以防她再次作案。而后者卻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臉無辜地看著他,看得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時遠決定靜觀其變。
他已經知道蘇菲并非普通人,那唐裝男很可能也不是。他很想知道這兩個人究竟在玩兒什么相愛想殺的戲碼。而且就算唐裝男只是個普通人,憑毒鼠強的藥力,時遠有把握能救活他。
于是,在兩道不懷好意的目光注視下,對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的唐裝男開始享用起他的美食。
十五分鐘過去。
「爽——!」吃完最后一口,唐裝男舒服地喊了一聲。隨后他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牙簽,一邊打著飽嗝一邊開始剔牙。
看著絲毫沒有中毒跡象的唐裝男,時遠的笑意更深了。
而我們的作案人蘇菲小姐卻鼓起了腮幫子,嘟著嘴,一臉失望至極的遺憾表情。
沒過多久,唐裝男終于發現氣氛有點兒不對勁了。對面這個男的一直莫名其妙地在那沖我笑,不會是個死基佬吧?!
「咳——咳——」唐裝男假意咳嗽了兩聲,正準備拒絕時遠的「愛意」時,時遠開口了。
「這位同學果然不是一般人。」時遠笑著說。
「啊?」唐裝男有點兒意外,現在流行這么表白么?「這、這話怎么講?」
「剛才你的女朋友在你的飯里面放了一袋老鼠藥,你吃了卻像沒事人一樣。」
唐裝男愣住了,他花了足有一分鐘來思考這句話的意思,然后他終于明白了。
「我靠,還有完沒完了!」唐裝男怒氣沖沖地對坐在一邊的蘇菲吼著。
而始作俑者蘇菲卻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跡已經敗露了,她還沉浸在作案失敗的陰影中,擺著一副不想搭理任何人的幽怨面孔。
唐裝男翻了翻白眼,懶得再理她,轉而開始思考怎么跟時遠解釋。
「這個……其實是這么回事……」
時遠忍住笑打斷了對方的話:「你其實不用這么緊張。」說著時遠用手指了指唐裝男面前的空碗,那只碗隨即憑空消失了。之前放在碗上的筷子因為沒了著力點,「啪」的一聲掉在了桌上。
唐裝男張大嘴巴愣在了那里。蘇菲也回過神,把腦袋湊了過來,晃著唐裝男的身子問發生了什么事。
「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時遠,來J大找人的。你們呢?」時遠伸出了手。
唐裝男終于反應了過來,也笑了,「好吧,首先呢,她可不是我的女朋友。」唐裝男用手指著一邊的蘇菲,蘇菲張口就要去咬那只手指,被唐裝男躲開了。
「其次呢,」唐裝男也伸出了手,與時遠的握在了一起,「我叫傅睿旻,是個道士。」
「呸!是吸血鬼!!!」蘇菲在一旁大聲抗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