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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結束后的第三周,我在初秋的一個晚上驚醒過來,汗水浸濕了床單,渾身上下都黏膩無比,不知為何,眼淚就情不自禁地掉了下來,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感到了內心深處的不安與莫名的恐懼。
這時,我們其實結婚已經超過一年以上了。
第二天,我的先生照常去上班,他離開以后我坐在客廳的寫字臺前一動不動,就這樣發了一上午的呆。傍晚,他下班回來,我很想和他描述一遍這幾天的感覺,特地燒了一鍋南意大利的茄子冷鍋沙拉,一人倒上一杯紅酒,卻遲遲說不出來一句話來,那頓晚餐,我們兩個加起來可能總共對話不超過十句。
你要是認識我們的話,一定會被嚇得瞠目結舌,這種事情怎么可能會發生在我們兩個的身上?
在交往的這三年,我們不僅僅是朋友眼中的模范情侶,父母心中的完美搭檔,就連我們兩個當事人也常常會驚嘆為何感情可以這樣好?與大家一樣,我們分別也擁有過各自幾年撕扯拉伸不清的戀愛經歷,心碎過一地,兵荒馬亂萬箭穿心也不是沒有過體會,可是當我們在2014年相識相知順其自然相愛以后,這些若即若離患得患失的心情仿佛就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在大腦神經網絡中消散干凈。我們那么了解對方,也如此愿意努力去理解對方,何等幸運?
有時候我甚至會詢問自己,為什么這段感情會這么順利,這么簡單?原來找到了那一個合適的人選,愛情這個謎團是會自動繳械投降的。當然,我也不再那么天真,還真的相信世界上有所謂的“The One”(真命天子/女)。我相信你在一生中真的會遇見靈魂伴侶,那些所謂不需要言語就可以心意相通的感覺,卻絕對不會只存在與發生于一個人的身上。所以,盡管我知道自己是幸運的,也同時明白這并不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在熱戀的時候,陌生的抑或是熟悉的其他異性,都自然而然地褪去了光澤,當他/她說了一句妙趣橫生的話,講述了一段激勵人心的故事,戀人們也常常只會暗想“還是我的TA比較有魅力,不知道TA現在在做什么,我好想TA”。這般默契可以詆毀任何時間空間的局限,讓愛人們固守忠貞。
在我的好友里也有幾對天生一對的夫妻,他們不僅僅在外貌上和諧又健康,在智力上也常常不斷激發對方的潛能,心靈上的契合與肉體上的融合,這一切都使他們的愛情故事發生得有條不紊井然有序。有些人在很早就找到了對方,有些人則在晚年忽然醒悟,相同的是,他們都用深深的程度在享受這種生活的幸福。
因為我們以前也從來沒有擁有過這樣輕松又簡單的相處方式,所以對于兩個人來說接下來的進程都發展得可以說是懵里懵懂。2016年夏天他問我要不要嫁給他,哦,對了,我忘記了一個細節,那便是我們是作為一對國際情侶在交往的,所以當我們兩個人決定搬到歐洲的時候,這段感情突然就和歐盟也增進了一些關系,所以,我可以很坦白的說出來,如果不是因為感情的這種狀態,可能我們仍然只是簡單又膩味的小情侶,而現在他卻成為了我法定的丈夫,許多成年人在恭喜我們的同時也會詢問我們的“新生活”,是不是有一種新的感受?我們兩個卻總是很木訥地搖搖頭地在回應。
今年夏天我們在國內舉辦了一場婚禮,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父母,可能這也是一場不會發生的儀式,我們對整個婚禮的過程都提不起什么精神來,婚紗,化妝,來賓,會場,宴席,攝像?這些都不是我們,都不是我們感情中的任何一部分,所以,你看看,又是一個外界因素把我們推到了一個這一個新的情景。
婚禮本身是沒有什么問題的,那一天我們玩得也很開心,可是突然,在婚禮結束幾周回到平靜的歐洲生活的時候,我第一次可以遠觀這一切的時候,心里只有涌動的不安與慌亂。
好像我們相愛這件事情,現在不得不繼續延續下去了。
我們的兩個家庭,我們的好友同事,甚至陌生人都在源源不斷地送來祝福,好像現在這段感情不再是屬于我們自己的生活了,如果我們哪里做得不好,如果我們有一天成長為兩個不同的人,我們不僅僅會讓自己失望,讓對方痛苦,我們還會讓所有見證過這段感情的人疑惑。
這讓我感到很焦慮,所以我想很嚴肅地詢問:為什么你們會選擇結婚?
我知道我們兩個結婚的目的是什么,可是我始終想不通在一個廣義的角度上,結婚對于當代的人類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
我甚至覺得,我們的感情在經歷了這將近四年的歷程,現在才剛剛開始成型,有了它的價值取向與生命質量,我們兩個25歲上下的成長方向,才剛剛開始顯形與飽滿,這仍然是一個刺激又激動的人生階段,而結婚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么呢?
我仍然愛他,也渴望他,可是心態的轉變讓我會問自己:我是以他作為一個人還是以他作為我的丈夫在疼惜他的?這個明明應該是讓人幸福美滿的標簽,現在卻成為了我內心的斯芬克斯般的怪獸,如果回答不出來我可能就會被這個獅身人面的疑問給吞噬掉。
加繆曾經這樣描述愛情,如果不是因為我們正是那種又沒安全感又迷失自我的人,我們才不需要愛情,不需要另一個人來填滿生活的幸?,嵥榕c自身的寂寞空虛呢!
We would not love if there were no lack within us.
我們之所以選擇去愛一個人,正是因為我們在作為自己的時候并不完整,那么婚姻,或者說社會世俗對婚姻的看法對于我們作為個人來說又可以指引一些什么呢?
那種焦慮與隨時都會摔倒的感覺持續了一個多月,我還是沒有答案,我太弱小了,至少,我所能夠給到自己的幫助便是每日清晨的靜坐冥想,甚至拋開了心愛的瑜伽,現在是冥想的第三周,有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