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要結婚了。
這個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村里,我剛剛放下行李,這個消息就已經傳入了我的耳中。
大雄大我六歲,是我的小學同學兼兒時玩伴,也是這個早婚村莊里為數不多的“大齡未婚”男青年,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心中百味雜陳,不知道該不該替他感到高興。
我的小學是所鄉村小學,由于條件有限,學校比較“簡樸”,兩間破敗的小平房,稍微整理了一下,便成了學校。村里條件好一點的人家,都把孩子送到鎮上念書了,余下的孩子都囊括在了這兩間小小的教室當中。
我從一年級讀到五年級,每個學期整個班級都是固定的十個人,五男五女,大雄便在其中。
那時候大約是人生中是最無憂無慮的日子,不用操心柴米油鹽,也不用忙著找工作,無論環境多苦,總能從其中找到樂趣。由于人少,我們幾個同學的感情也是極好的,在校期間幾乎所有的活動都在一塊,跳繩便是我們最愛的課間活動,男生一隊,女生一隊,只不過常常是把大雄排除在外的,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因為他是個傻子。
大雄是個傻子,村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聽媽媽說是小時候發燒沒及時治療,燒壞了腦子。大雄的媽媽傷心了好一陣子,每天都紅著一雙眼睛干活,帶著大雄四處求醫。可是也僅僅是一陣子,沒過多久,大雄的媽媽又懷孕了,幾個月后,她生下了兒子,一個白白胖胖健康的兒子。
大雄的生活軌道也因為那次大病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生活本就殘酷,何況是處在擁有封建思想家庭中的傻兒了。漸漸地,大雄不再每天四處看醫,生活慢慢恢復平靜,像一顆石頭拋進湖中,除了引起一陣波瀾,最終歸于平靜,日子總還是要過的。
大雄的腦子沒有完全燒壞,至少是留有一絲清明的,在我看來是這樣的,我曾看見大雄動作利落的在田間鋤著地,那樣子與普通人并無太大差別。大雄最后還是去上學了,以十三歲的高齡和我們一起進入學校。小孩子大多是比較善良,除了一開始不想和他一起玩耍,熟悉后,還是會將他拉入自己的陣營。而大雄也會咧著嘴開心的接受這樣的邀請。
小學畢業后,我們都各奔東西,去往一片更廣闊的土地,大雄留在了這里。初中離家太遠,大雄腦子不好,也沒人照顧他,盡管大家認為大雄是有自理能力的,可是他還是輟學了,學習費用是不會給一個學不出的傻子的。
后來見到大雄是在回家的路上,他正背著個背簍到河邊割草,頭發亂糟糟的,一身灰色的衣服上也布滿了各種污漬,我笑著同他揮手,他卻徑直的走了過去,行動無異,只是眼中的那份清明消失了,他散失了與人交流的能力。
村里的老人還在議論著,說著大雄的“能干”,語氣極盡嘲諷。大雄輟學后,便隨著自己的父母下地干農活,由于人癡傻,只知道跟著父母的指令做事,不知道變通,即使在炎熱的夏日午時,大家都在屋中納涼休息之時,也能看見他在田間不停勞作的身影。
我替大雄感到傷心,卻又無可奈何,他的父母將雙份的愛都給了他的弟弟,一棟新建的樓房,給了他一間房,其余的都裝飾完美的準備替弟弟接媳婦了,卻不知道這房子里融入了自己多少的汗水。我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看見他傻傻的笑著,我想,他大概是高興的吧。
現在,大雄終于要結婚了,在弟弟的孩子都能打醬油的時候。
我想,我應該去祝福他。嗩吶聲熱熱鬧鬧的從遠處傳來,煙火在天空中綻放出一朵朵漂亮的花朵,大雄的婚車在人群擁護中開到家門,大雄伸出手,牽出了他的新娘,一陣風吹來,吹開了新娘額前的頭紗,我看見了一雙空洞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