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什么？
籃球。夏天。KFC。滑板。街舞。古惑仔。高考。初戀。微笑。T恤。星空。理想。中性筆。打架。作弊。AK47。金庸。作業本。友誼。意甲。補考。操場。單車。NBA。吉他。通宵。周杰倫。逃課。風起云涌。云淡風輕……
逝者如斯夫。
那是二零零七年夏天，高中。
每天兩點一線，朝七晚九，下了早自習上幾堂課就是晚自習，日子飛快到我至今沒回過神。
語文老師總說，再講一段我們就下課。
數學老師總說，再講一題我們就下課。
體育老師總說，你們講好了，反正我請假。
體育老師上不上課我不太關心，畢竟800米跑步也讓人頭疼，不如坐在教室里聽聽三角函數，還能催眠補覺。
但我知道戴咸咸會垂下眼睫，再看一眼桌洞里的籃球衣。
戴咸咸是體育委員，班里最高的男生。之所以叫咸咸，是他每次打球后一身汗水，總散發著夏天的咸味，和熱浪濤濤的少年氣。
隔著課桌椅，我也能聞到。
“體育課又沒了，看不成你打球了。”我把寫好的小紙條對折再對折，用筆頭戳了戳戴咸咸的后背。
“干嘛？”戴咸咸回過半個頭，左耳正對著我。
“往前去點好嗎？我桌子被你擠斜了。”
“哦。”
哪有勇氣真把紙條塞給他？
不過是把那些想說的話都攢起來，再裝模作樣地戳戳他，仿佛就真的和他互傳過紙條，完成了一場對話。
直到書包塞滿紙條，我也被這悄悄的秘密塞滿。
女生間的友誼，常始于一起手拉手上廁所，在交換秘密后升華，最后以喜歡同一個男生宣告結束。
所以我舍不得和別的女生分享這個秘密。
除了牛苦苦。
文科班美女如云，我不知道自己在戴咸咸眼里能排第幾號。但牛苦苦我很放心。她是我們班最丑的女生，每天一張苦瓜臉。
“苦苦，你說，戴咸咸知道我喜歡他嗎？他會喜歡我嗎？”
“嗯嗯。”
“你是說他知道？還是說他會喜歡我？”
“嗯，嗯嗯。”
“到底是什么？快說呀！”
“嗯，好吃，這個包子真好吃。”
“……”
得不到苦苦的回應沒關系，總比否定來的讓人妥貼。我看著苦苦吃完第三個肉包子，做了一個決定。
一個肉包子五毛。三個就是一塊五。再加一杯牛奶，怎么著也有三塊。一個月就是一百。一年就是一千二。
那是一雙M12籃球鞋的價格。
如果高考后便各奔前程不復相見，我想給戴咸咸留點什么，讓他能在以后的日子里記得我。
雖然我知道，可能，一雙籃球鞋也陪不了他走太遠的路。
但我高估了自己，不吃早飯比想象中難熬。
“甜甜，你怎么了？”
“咕——咕——”肚子替我做了回答。
“你餓了？”
“沒有，我……”
“減肥嗎？好呀！我吃完這個跟你一起。”苦苦把手里的肉包子全塞進嘴里。
好吧。
我可能知道為什么苦苦是班里最丑的女生了。
好在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很快我發現，每天早晨我的桌洞里都會出現一份早飯。
溫熱的。
不知道是誰放的。
有時是兩個包子一盒牛奶。有時是一份蛋餅一杯豆漿。還有時是一塊蛋糕一瓶橙汁。
“苦苦，不是說減肥嗎？”
“啊，你不吃嗎？那我幫你吃？”
“……”
不是苦苦，還會是誰呢？
算了，哪個女生沒幾個追求者？我們小心翼翼地偷看著心上人的時候，也被別人當作心上人，悄悄地偷看著。
或許偷看才是最好的狀態。有點距離，又不太遠。有點隱秘，又不太近。明明鏡花水月，卻仿佛一伸手就能真切觸碰。
燥熱的六月終于過完。
沒有撕書，沒有扔卷子，走出考場的我直奔專柜，如愿以償，用攢下的早飯錢買回了一雙M12籃球鞋。想象著戴咸咸收到它的樣子。
他一定會喜歡的，吧。
可是我找不到戴咸咸了。
估分的時候，他沒出現。填志愿的時候，他也缺席。
“喂，阿姨你好，我是戴咸咸的同學馬甜甜。”我撥通了他家的電話。
“哦，甜甜你好。”
“那個，阿姨，明天我們班要吃散伙飯了，想通知戴咸咸參加。”
“謝謝你，咸咸來不了了，他胃潰瘍住院了。”
“啊？”
“這孩子吧，每天早晨都不吃早飯，不管是家里給的早飯錢，還是準備好的早飯，他拿走了都不知道去哪了，自己也不吃，一年下來胃都壞了，幸好發現得早及時送醫院了！”
我愣在原地。說不清是心酸還是感動。
那個時候我們都太年輕。
年輕到可以為了對方，不顧一切地付出。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十年后的現在，我們再也不會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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