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今年60歲, 地地道道的農村人,生性樂觀,待人熱情,喜歡湊熱鬧. 閑時喜歡打點小麻將. 平時除了務農,偶爾在附近做做手藝,幫人修房子,補貼家用.
大伯有一個兒子叫崗子,現在在外地打工. 崗子和我同齡,我們在同一個院子里面長大,從小一起玩.我讀書好, 崗子讀書不行,因此長大之后,我和他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我大學畢業之后進了格子間,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 崗子初中肄業之后進了精神病醫院,病情穩定之后外出進了制衣廠.各有各的生活,也各有各的辛酸和艱辛.
崗子第一次出事是在他上初二的一個夏天的中午, 班主任打電話通知大伯說崗子一個人頂著烈日,在江邊的坪壩里面大喊大叫,大伯聽到這個消息之后,火速趕到坪壩,只見崗子手里拿著石頭,嘴里念念有詞地說自己是武林高手,要在江湖行俠仗義,除暴安良.但此時的崗子還是認識大伯的,幾番勸解之后,崗子冷靜了一些,讓后被孔武有力的大伯從江邊給挾了回來.
回來后的崗子脾氣很暴躁,見東西就砸,見人就罵,崗子的媽媽已經被兒子的這種狀態嚇得躲在了一邊.大伯決定將崗子帶到精神病醫院去診斷一下.
醫院診斷的結果是精神分裂,需要住院治療,大伯知道這一結果之后,很是沮喪,覺得娃這一輩子算是晚了,背上了精神病患者的標簽,以后媳婦不好找了,家里的煙火要怎么延續下去呢? 但是不治療也不行,大伯要出去掙錢,崗子一個人在家他不放心,所以狠狠心,大伯把崗子的住院手續給辦了,這樣, 崗子在他15歲的時候進了精神病病房的鐵門,在里面一待就是半年.
大伯從醫院回來之后,回家和老伴吵了一架,大伯怪老伴平時嘴巴太嘮叨,經常打罵孩子,給了還在太大的壓力,間接地造成了還在現在的這種狀態. 老伴也覺得有一些愧疚, 但是一想到自己起早貪黑地為這個家,到頭來兒子卻是這樣的一種狀態, 不免有一些絕望和傷心,這個時候大伯不時安慰,反倒是責罵,新里面難免更加難受, 所以就將心里面的難受轉化成憤怒,一股腦地發泄了出來.?
崗子出事了之后,大伯臉上的笑容少了,話也少了.
半年之后,崗子出院了,但他還需要繼續服藥3年, 崗子沒有再去學校,學校也不愿意他回去, 這樣他算是退學在家,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過著豬一樣的生活. 因為藥物激素的刺激,崗子的身體像氣球一般被吹大起來,整個人看上去臃腫和睡眠不足.
大伯更加頻繁地出去做工掙錢來維持家里面的日常開銷和崗子的治療, 崗子的媽媽對崗子的態度改變了很多,她不再罵他,而是在他面前表現得小心翼翼. 崗子在偶爾不清醒的情況下會找媽媽的麻煩,會氣她.但崗子媽媽都忍了. 在這服藥的3年里面,崗子變得越來越敏感和自卑,每天都呆在家里面,拒絕見任何陌生人.
4年過后, 崗子19歲,服藥期已經結束了,崗子的病情穩定,沒有復發的跡象. 崗子提出要去廣州打工,因為姐姐在廣州的某個制衣廠, 崗子已經受夠家里的生活. 這一年大伯49歲, 臉上掛滿了疲憊,雖然看上去還是孔武有力,但是已經沒有以前活得那么驕傲了,崗子的變故讓他經歷很多經濟和精神上面的磨難,承受了很多來自外界和家庭的壓力,讓他從一個樂觀,有一些自負的農村手藝人,變得對生活更加謙卑.
崗子在一年之后病情復發,因為外面世界的復雜和沒有堅持服藥, 大伯風塵仆仆地來到廣州,和親戚一道,像看押犯人一下將崗子押送到了精神病院,這一年崗子20歲, 已經和大伯一樣高了,同樣長得孔武有力,因為崗子有暴力傾向,所以這一次大伯是用繩子將崗子的手綁住帶到了醫院. 從醫院出來,大伯明顯比以前老了很多,雖然頭上的白頭發沒有增加,但是從滿臉的疲憊和耷拉的眼袋,能感覺到大伯心里面的苦和絕望,這種絕望是自己僅有的希望完全破滅之后的絕望.沒有一絲希望.
崗子半年之后出院了,繼續在家里面呆了3年,在這期間,他開始幫家人干一些力所能及的農活,閑暇時候,他會去趕集, 會去釣魚, 會去淘張信哲的磁帶來聽.3年之后,他去了浙江的一家工廠做工,因為有前一次廣州的事情,這一次,除了姐姐, 家里的親戚都不愿和崗子待在一個地方.
崗子在浙江犯過一次病,又回家治療了一次,然后又回到浙江的同一個地方找工作.經過了這么多年崗子病情的反復,大伯已經接受了他所面臨的家庭和生活,以前的那個樂觀和愛說話的大伯似乎又慢慢回來了.
今年是崗子第二次去浙江務工的第4年,正好大伯60歲,大伯身體很好,之前本來還在外面做工, 最近一段時間由于老伴身體不好,需要他在家照顧, 所以他每天就呆在家里面, 務務農,養些家禽補貼家用. 閑時也會去打打小麻將. 大伯已經非常適應現在的這種生活, 每天都樂呵呵的.也愿意往人堆里面湊,和大伙說說話,開開玩笑. 大伯說,生活已經都這么糟了,所以不會更糟了,以后的日子都是好日子了,因此現在要把生活過好,開開心心的迎接后面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