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進門的時候,簡正沉浸在《九月》的旋律中。
他今天比往常來的遲一些。因為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
整整一天,他都在打理外邊的小花園。時令已快到深秋,他給這些花草剪枝、造型、施肥,忙活了一天。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他剪了幾支好看的月季,駕車一個多小時去郊外看望了八十多歲的外公。他把花插在花瓶里,放在老人家的書房里,那是母親生前最喜歡的花。他陪外公吃了晚飯,還聊了會天。
回到拾年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
今天他想唱個歌。
這是他很喜歡的一首,海子的詩歌憂傷而絕望,周云蓬的演繹凝重又沉郁,兩者完美的結合成就了一首難得的好歌。
記得那年母親去世后,他收拾行李離開了這個城市。他到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看了很多風景。當他在呼倫貝爾大草原的星空下唱起這首歌,一直唱到淚流滿面。從那以后,再唱這歌時他已不會流淚,也許就在那片寧靜深邃的星空下,所有的感情都在那個夜晚得到了安放,所有的茫然失措都在那個夜晚隨淚水流逝。如今每次唱起,他只需向回憶靠攏,輕輕捉摸自己的心緒。
一曲結束。他感覺喉嚨有些干渴,去吧臺喝了一杯啤酒。
不經意地一瞥,似乎看見一張陌生的面孔,就在靠近門口的小桌旁。那是一個穿白色衣裙的女子。只見她一手撐著下巴,長發從肩上散落下來,遮住半張面孔,呆呆的樣子。
這人好像并不熟悉。
簡在記憶里搜索,待到第三首的旋律起來,腦子里還是沒有這張臉的印記。
酒吧開張已經一年多了。白天他時常在這里打理,周末晚上會有駐場歌手來演唱。平時興致好的時候,他自己或者哪個哥們也會吼上幾嗓子。
來這里的客人中朋友比較多,或者是朋友的朋友,無非是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聽聽歌,撒撒氣,一來二去臉都熟,仿佛一個集散的音樂部落。
當然,有時候也有陌生客人逛過來,循聲而入,但總體不太多。
這個女孩子似乎從未見過。
在唱這首歌的時候,他還是動情了。特別是唱到“是個男孩”時,心里不由得一陣難受,幾乎哽咽。
待到情緒完全釋放,他想起那個女子,卻發現她的半張臉埋在臂彎里。
簡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出她情緒的變化。她是累了?還是哭了?即使已經經過很多人,依然不知道該怎樣恰當而自然的靠近某個人,給到一些安慰的時候又不顯得唐突。
他決定過去看看。
于是他到吧臺前倒了一杯啤酒,舉杯走到女子跟前。
“嗨”,他用手拉開她對面的椅子,“不介意吧?”
木子顯然有些意外。
剛才那一瞬,她完全進入了歌曲的氛圍,那些呢喃的傾訴仿佛是她自己的訴說。怎么會?
簡的靠近讓她突然回到眼前,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好意思,一下子手足無措。
“呃——坐吧。”
看著簡坐下,她才抬起臉仔細觀察眼前這個男人,剛才還十分好奇十分想看清楚的臉龐。他有一張很有棱角的臉,眉毛很濃,目光微微含著笑意。這讓木子感到踏實。
但木子猜不出他的年齡。
“怎么啦?你。”
“有點難過。”為了掩飾剛才的尷尬,她喝了一小口啤酒,“你唱得很好。”
簡不說話,目光注視著她。
“你的歌讓我想起了我爸爸。”
簡從紙巾盒里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
“他半年前去世了。”
木子接過紙巾,拭去了眼角的淚。
“不好意思啊。”
木子看到簡的眉動了一下。他抽出一支香煙,點上火,猛吸了一口。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木子疑惑地搖搖頭。
“今天是我媽媽的生日,” 他轉過半邊頭,沖著旁邊長長地吐了一口煙,“但她兩年前走了。”
木子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她并不懷疑他說的話。聽過他的歌,好像已經聽他講過很多很多話。是的,就是這樣的感覺。她很愿意,如果他愿意的話,她很愿意聽他說說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