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Chen快死了。
Chen今年26歲,三個月前還是北漂的東北姑娘,三個月后她在南方杭州沒有暖氣的艷陽里大雪紛飛。但她要死和濕冷的氣候沒有關系,Chen千里迢迢來杭州工作,是為了被前男友再一次把心挖出來,掰開揉碎。
前男友是在北京認識的,談了一年,折磨一生。Chen原先找泰國的大師算過,這個前男友還真的挺前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相映紅到出血的那種孽緣。今生是最后一世,也最難。分分合合都是屁大的小事,怕就怕命沒了。但是沒關系,你買我這一萬八的開光佛牌掛脖子上晝夜不離身,保你平安無憂。
Chen二話沒說,掏出錢來出門左轉問路邊小販買了一個更大更閃的佛牌只要五百還是made in China的。
這種賢妻良母式的省錢手法直接導致前男友都省沒了。Chen從泰國回北京的第二天,前男友就提出分手,五百塊的佛牌只有塑料花般的情誼。Chen哭著問為什么,男朋友說:我得回杭州,北京有霧霾,受不了。
平安夜的晚上Chen和我在錢塘江邊上的小酒館說起這事的時候,我一點兒也不信,哪有人因為霧霾分手的。Chen笑了笑:“可他回杭州以后吧,總是找我聊天,雖然偶爾也小吵一嘴,但感覺關系緩和了不少。所以應該就是天氣的關系。”
我覺得吧,分手以后再糾纏的男人都是渣,這不是耽誤姑娘找下家嗎?可還沒等我順著話茬往下聊,Chen臉色一變,眼淚奪眶。“對不起。”她慌亂地把身子往座椅后面靠,讓自己藏在燈光暗處。
“沒事兒,你哭你的。”我殘忍地抓起酒杯,自顧自地喝了一口。我早就習慣她毫無征兆的哭,跟你好端端說了兩分鐘話突然哭了,在辦公室倒水的時候突然哭了,被冷風一吹突然哭了,望著車窗外面也突然哭了。Chen所謂的[偶爾也小吵一嘴][關系緩和了不少]假到連她自己的眼淚也不信,不治不愈的情緒隨時都會崩潰。
把酒喝完,Chen還在抽抽。我實在有點過意不去,就沒繼續要酒,去吧臺買了單:“要不今晚就算了吧,你都這樣了,我怎么好意思再睡你?”Chen把眼淚止住:“唉?你這人也挺奇怪的,男人不都喜歡趁虛而入嗎?”
“還是怕。小時候看過海巖小說改的電視,那姑娘吧心臟特別特別有病,打一炮會死。我覺得你現在這情況也差不多。咱倆在這兒坐了半天,你連一粒花生米都沒吃,營養跟得上嗎?對了,你今天還是沒吃飯吧?”
“沒有。”
“昨天呢?”
“也沒有。”
能活到現在,Chen是失戀的奇跡。一般人失戀之后抹眼淚心疼自己,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但基本餓個兩天以后就去他媽的真愛了,哪有雞腿好吃?Chen有半年時間沒有正經吃飯,連稀粥都不喝,就靠山楂果度日。她依然工作勤奮,甚至比分手前更瘋。工作使人快樂,工作使人忘我。不工作的時候,夜里想著明天的工作。然后不出意料,身體壞到了極點。
“分分合合都是屁大的小事,怕就怕命沒了。”這句話猶在耳畔。Chen一下就慌了,真要死了怎么能看得到前男友回頭呢?于是朋友里問網上找,打聽到京城一位隱世的老中醫,拐了十七八個胡同終于得見。老中醫的白胡子比頭發還長,看起來特別睿智,一邊打著太極一邊望聞切問,最后淡然說:營養,過剩。盛極,必反。所謂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你這情況吧,得調。老朽行醫七十年,有個方子......
經過上次泰國的佛牌事件,Chen不敢再出門右轉,連價格也沒問就向老中藥要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個療程還不打折的仙草,咕嘟嘟連續喝了一星期,終于成功進了搶救室。經過檢查,傻人有傻福,Chen啥事兒也沒有,就是體弱,醫生讓她多吃點東西。
Chen說其實還蠻開心,瘦了三十斤。她不再喝中藥,但仍舊油鹽不進,只吃山楂果。沒準有一天她可以成為地球上吃山楂果最多的女孩,創造吉尼斯紀錄為中國人長臉。當然前提是活下去。我從沒遇過像Chen一樣把自己隨便扔進絕望、不斷重復痛苦的姑娘。她說這個前男友真的斷不了,是命。前男友溫柔一下,就覺得有復合的可能。前男友吵一架,難過一陣又覺得這是最終幸福之前的坎兒。糾結了很久,Chen大包小包地奔杭州而來。
“原來,杭州也有霧霾啊。”Chen下了火車,看著虛無的城市,眼里都是迷茫。
前男友這個騙子啊。
擺脫失戀痛苦的最好方法,就是換個人睡。Chen來我們公司三個月后,問我要不要睡她。她和我講了很多前男友的故事,好的,壞的,壞的,壞的。我說你也不需要隨便找個人上床吧,還是認認真真開始一段新戀情比較好。Chen說:“我只是想讓自己變得討厭,變得不值得被他再愛一次。”
“那你為什么找我?”我問。
“我跟你都是加班比較多的人吧,感覺你的身體應該不太好,所以能讓事情快一點。”Chen笑了。
真是目光如炬的姑娘,可你怎么看不透自己呢?
我心里打定主意要把Chen給好好辦了,時間就定在平安夜以求西方大圣保我床事平安。我開始戒煙戒酒,盡量不熬夜,每天晚上做三組俯臥撐卷腹深蹲,用完美的姿態迎戰。但是24號白天Chen化好妝出現在公司里,我一下就懵了。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只是個工具而已,為什么給自己加那么多戲?
于是那天晚上我破戒喝酒了,準備把自己灌醉,也想把Chen灌醉,稀里糊涂就過一夜。結果Chen滴酒未沾,連一粒花生米也沒吃。我們從酒吧出來,她搖搖晃晃地拉我上了出租車,我問她去我家還是去她家,她搖搖頭,說想去前男友的母校看看。
或許人真的應該相信命運這種事。車開出去半小時就拋錨在了路邊。司機一個勁兒地抱歉,也不收我們錢,指著前面說再有個一公里就到了。我幫Chen拎著包走了幾步,她卻沒跟過來。我問她怎么了,她說穿了高跟鞋不方便。
“要我背你嗎?”我問這個平時在辦公室蹬著10厘米健步如飛的姑娘。
“還是再打個車回去吧。”她說。
我蹲了下去,回頭讓她趴上來:“都快到門口了,不去看看,多浪費錢啊。”
Chen不愧是Chen,即便是穿著厚重的羽絨服我也能從后背感受到她偉大的胸脯。
辦公室里一群如狼似虎的中年人十句話里有八句都離不開Chen,腿長,胸大,工作電話的聲音都能讓人高潮。像我們這樣的男人都是挺卑劣的動物,不管一個女生工作再努力,在別人眼里始終是一個可睡的肉體。Chen來杭州以后工作更加兇殘,此前的大部分資源都沒了,她幾乎是從頭開始做起,新老板,新客戶,新項目,新團隊,新爭吵,新溝通,新的累。Chen跟我說如果能熬過去,可能前男友也會認可她。我說你還是為自己活吧。Chen咧著嘴笑,然后哭了。
杭州的夜晚很冷,也不知道她這個從小活在暖氣里的姑娘,到現在是不是適應了殘酷的南方。她的大腿沒有發抖,應該是還好。我倒是越來越熱,褲子也越來越緊。為了打消自己的淫念,我開始跟Chen東扯西扯。
“喂,我跟你說啊,得好好吃飯。不然怎么有力氣跟前男友斗呢?”
“嗯。”
“其實南方的房間里比外面冷,有空的時候多出來曬曬太陽。”
“嗯。”
“工作是做不完的。偷懶也是職場的養生技巧。”
“嗯。”
“你說你瘦了那么多,咋還那么沉?我背不動了,你下來走走吧。”我有點尷尬。
Chen說的沒錯,我的身體果然還是不行。艱難地下蹲,讓她好下來,但Chen一點反應也沒有。我幾乎要嚇尿出來,Chen死在了我的背上。
那么我應該把她丟在地上等警察來,還是馬上打車去醫院還能搶救一下?或者她爸媽會指著我的鼻子說你這個兇手,然后把我送進牢房撿肥皂?
“別吵吵,我睡一會兒。真暖。”Chen摟緊我的脖子,挪了挪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鼾聲四起。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該繼續往前走,還是折回去。
愛一個人不容易,而不愛一個人更難。
但是還好,Chen今晚大概還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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