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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美人兒,你作業(yè)給我借鑒下吧”
“美人兒,中午我不回家,叫上蘭溪一起搓一頓兒唄。”
“美人兒,把你那天美術課寫生的芍藥圖送我吧,我想拿來借花兒送個佛”
“陸美人兒,孫老師召喚,放學后小黑屋伺候”
“美人兒……”
“陸美人兒……”
? ?……
“美人兒,梁少找”
? ? ? ? 正趴在桌上裝死的陸小淵拍案而起,“楊光你再叫我一聲美人兒我就廢了你子孫根。蘭溪!今天答應你的張信哲簽名海報沒了!”
“別呀,淵兒,楊光叫你美人兒關我什么事兒?冤有頭債有主你不能殃及無辜呀美人兒,是吧梁凡哥?”
蘭溪轉(zhuǎn)頭,一副溜尖耍滑的嘴臉看向門口。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美人兒”這個外號傳的比娛樂八卦還膾炙人口。隔壁班甚至臉都不熟的都知道他們班有個人叫美人兒的。陸小淵對于蘭溪這個始作俑者恨的牙癢癢,下毒咒詛咒將來遇見個渣男虐她三百回合才夠。
? ? ? ? 梁凡正找陸小淵說校際運動會的事,看他趴在桌上小憩不想打擾就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準備離開。誰知道被陸小淵他班出了名的潑猴碰見了。看陸小淵急得一跳三尺高,明顯補覺沒夠找人撒氣的樣子梁凡覺得好玩兒,招招手示意:“過來,說個事兒。”
“哥,你能管管蘭溪這廝么,毀我清譽。”
“你一個大老爺們兒還和女孩子計較?”
梁凡低頭看他不知道因為趴在桌子上久了還是因為生氣發(fā)紅的臉,一時興起逗他“再說了,你本來就長得好看。”這下陸小淵臉更紅了,回頭看見蘭溪正捂著嘴站旁邊樂不可支,拽著梁凡就往樓頂跑。
“哥……你能不能別和外人一氣兒擠兌我啊”陸小淵跑了幾步路就上氣不接下氣“我一個男的,就算是皮白肉嫩了點也不能就得一個這名號吧”。
“你先把氣兒喘勻了,就你這身體素質(zhì),過幾天運動會你一準兒歇菜”。不說還好,一說陸小淵愁得頭發(fā)都能揪下來幾綹。
“我聽你班體委說了,讓你跑接力呢?你行么就你那一身懶骨頭。”
“我……我……真不行。哥,我丟不起那人,我還跑接力呢,接力把我跑了差不多。我此生最恨跑步。”
“我也沒想明白,就你這身板你班體委為什么讓你上?”
陸小淵咬著牙嘎吱吱響“還不是蘭!溪!選人的時候跟著一幫子女生起哄,說想看…咳咳…看…美人兒跑步,體委說我恐怕跑不了,會拉低我班成績。結(jié)果她們說反正男子組我班也沒戲,沖名次都靠女子組。讓我跑最起碼從外型水準上碾壓下其他班,動搖一下別班軍心。”陸小淵像撒了氣兒的球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你體委就同意了?他不怕你上場丟人現(xiàn)眼啊?”
“還不是雯子威脅體委,說我不參加她也不想跑了。她可是校隊的,我們班3000米第一靠她穩(wěn)拿,你說女生怎么都這么沒邏輯呢。唉?不對,哥,你也看不起我?”
“狗屁,我看不起你我跟你這兒瞎擔心呢。我是心疼你壓力大,怕你累著,小白眼兒狼。”
梁凡挨著陸小淵屈膝坐下,頭靠著膝蓋看他垂頭喪氣的臉。陸小淵扇形睫毛顫動幾下,眼珠左右來回在地上轉(zhuǎn)悠卻找不著落腳點。他為梁凡這話有些心慌,良久才接話。
“哥,我本來想裝病請假的,但這是你高中最后一次運動會吧。我想去。”陸小淵抬頭“哥,你準備報哪個大學?我以后也去,回頭還你罩著我。”
梁凡看著他,他知道陸小淵平日里看起來懶散又不愛搭理人不是因為他淡漠,而是因為怕生。從小遠離母親又有那么個大條的父親讓他一點兒安全感也沒有。他怕主動和人交流,怕被拒絕,怕孤單。此時的陸小淵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讓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卻同樣缺乏母愛的梁凡覺得打心窩子里心疼。
“好,等我考完報了志愿第一時間告訴你,以后你來哥學校,哥還跟現(xiàn)在一樣罩著你。”
那天的一句話,陸小淵沒怎么在意,但梁凡卻放在了心上,他知道陸小淵從小喜歡跟建筑、景觀相關的東西,來這座城市又經(jīng)名師指導畫得一手好畫,他的目標準是建大沒跑兒。只是他沒想到,自己能為了陸小淵那天的一句“你還罩著我”而和他爸大鬧一仗,改了本欲從政的人生方向。
? ? ? ? 2003年,陸小淵、蘭溪、梁亦然正處在白熱化備考階段,三個人經(jīng)常聚在一起沒日沒夜和題海死磕。門房張姨時不時給幾個孩子弄些稀罕菜改善改善伙食。她總說“吃得好才能把事兒干好。”陸小淵把這句話當作真理,一頓飯不吃個三晚米飯?zhí)钛a不了他用腦過度的空虛。蘭溪和梁亦然為這,幾次揚言要和他絕交,聲稱“不和浪費國家糧食光吃不長肉的社會蛀蟲做朋友。”梁凡已經(jīng)大二,他最終選了建大城規(guī)院,理由是“要實現(xiàn)為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城市建設添磚加瓦的偉大理想。”幾個不明所以的小屁孩兒對他們梁凡哥的慷慨陳詞崇拜不已。陸小淵心里最高興,他就怕梁凡選了財大以后沒人罩他。日子本來辛苦卻也充實踏實,但意外總是不打招呼就自己找上門。
? ? ? ? 4月,正是這座城最美的時候,北方的春天很短,時常還沒好好體會天就熱辣起來,但也因為短暫顯得格外珍貴,女生們都早早盼著脫了棉衣?lián)Q上春裝,早晚城門邊上鍛煉的老少爺們兒比任何時候都多,城市景觀也是一年中最有看頭的,灰突突的行道樹長出一片蓬勃新綠,不濃不淡映著青磚紅瓦,就連雨天的泥土清香也讓人愉悅。可是今年的這時候,全城都陷入惶惶不安。
? ? ? ? 順城路往南巷子里建委家屬院門口,此時拉起一圈明晃晃的警戒線,不遠處停著一輛救護車、一輛警車和兩輛黑色普桑。警戒線里外熙熙攘攘圍著一大群人。路邊有個IC卡電話亭,幾名身穿防護服的人正在前后忙碌。
“淵兒,什么情況?咱院兒門口怎么這么多人?”
“不知道啊,看不清,先過去看看。”
陸小淵和蘭溪兩人一路小跑,避過人群朝家趕。還沒到跟前就被一個掛著工作牌,戴口罩的人攔下“這里不能進”。
“發(fā)生什么事了?我家在這兒”。
陸小淵抻著脖子看那人身后。幾個身穿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正用高壓槍對著電話亭里里外外噴灑藥水。IC卡電話已經(jīng)被拆下,各個零部件被裝在一個密封袋里。
“你們住這院?你有別的親戚家能去么?這里今天要被隔離,不能隨意進出。”
正帶著口罩跟陸小淵說話的是名年輕女性,胸前工作牌上寫的“市防疫站”字樣。陸小淵皺眉“可是我沒別的地方可去,到底怎么了?”
“請問,是……發(fā)現(xiàn)疑似病例了?”蘭溪小心翼翼的問,陸小淵腦子嗡的一聲,手心瞬間攥出汗來。
距離高考還有差不多兩個月,早上去學校,年級組長通知從現(xiàn)在起畢業(yè)班同學在家自行復習,每日早上八點來校測量體溫,如果有發(fā)熱、咳嗽等感冒癥狀,要主動給班主任報備,一時間整個高三年級都人心躁動。陸小淵一直覺得“非典”是離自己特別遙遠的一件事情,雖然每日廣播、電視里關于疫區(qū)情況的報道輪番滾動。但他生性樂觀又懶散,基本上除了自己的一畝三分田其余事一律充耳不聞,再加上這座城市還未發(fā)現(xiàn)確診病例,一直以來,他從未想過會和“非典”二字掛上鉤。
“不好意思,具體情況還不明了,但是你們家屬院確實在隔離名單上,目前只是說所有住戶都得待在房子里,不能隨意走動。”
“那,什么時候能解除隔離?”
“這個還不清楚,所以你們最好還是去別處。”
轟隆隆一陣響,一輛卡車靠著路邊人行道停下,上面是大量礦泉水、方便面、米、面、油等生活用品。看這陣勢一時半會兒隔離是解除不了了。
“淵兒,咱們……怎么辦?”
陸小淵還從來沒見過天不怕地不怕的蘭溪為什么事焦躁到說話也結(jié)結(jié)巴巴。他扶著蘭溪的肩膀,讓她面對自己。
“小溪,這會兒是上班時間,你爸媽肯定已經(jīng)走了,你先去前面小賣部找個電話,給你爸公司打電話,去找他。找到了給我家打個電話,讓我放心”陸小淵深吸幾口氣,他覺得此時腦子無比清明,手腳卻發(fā)涼。
“那你準備怎么辦?要不你也和我找我爸去?”
“我得回家,我姨媽這會兒肯定一個人在家干著急。而且,我得去看看梁奶奶,上周梁凡哥告訴我這禮拜一開始建大封校,不讓出來。奶奶年紀大了,這陣勢肯定嚇得不輕。”
“不行,你別去。”
“小溪,你聽我的,拜托你找到你爸之后給我姨夫也打個電話,告訴他我和姨媽在家讓他放心。”陸小淵看著蘭溪的眼睛一字一句交待。
蘭溪點點頭沒再多話,她知道平日里事事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陸小淵其實比任何人的心都暖,讓他關鍵時候扔下別人是一萬個不可能。
陸小淵轉(zhuǎn)身叫住院門口的負責人“叔叔,我家奶奶一個人在家,沒有別的親人,我得進去照顧她,我進去以后就不出來了,行么?”工作人員給陸小淵涼了體溫,登記了門戶號和個人信息,打開警戒線放他進去。陸小淵直奔梁凡家,幫梁奶奶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和生活用具就把老人接回家了。一進門,姨媽正在客廳來回踱步,看見陸小淵趕緊迎了過去“小淵,你咋回來了,我剛給你姨夫單位去電話,讓他晚上去學校接你住單位宿舍,你咋進來的?”。
“我不放心,給門口說要照顧奶奶。姨媽,你放心,姨夫那邊一會兒小溪去一趟,報了平安給咱們打電話。”
“小徐啊,小淵這孩子非要接我過來住,說是這些天不能出門買菜做飯都不方便,怕我一個人不行。給你們添麻煩啦。”
“您說哪兒的話,我們鄰里街坊的多少年了,平日里在單位老徐也沒少受梁書記照顧。應該的。”
陸小淵安頓好梁奶奶和姨媽,又給姨夫打了電話讓他安心,總算是心定了下來,突然一陣疲乏襲來,一頭栽倒在床上。
? ? ? ? 再醒來已是傍晚,三個人簡單吃過晚飯就守著各臺新聞輪番兒看,每一條播報都提到各地“非典”確診病例和疑似病例。最嚴重的疫區(qū)是北京,即使是中央電視臺新聞聯(lián)播的保守數(shù)據(jù)也讓人不得不緊張。而各地市民更是談“京”色變,只要聽說周圍哪有從北京剛回來的人都不自覺帶著排斥。陸小淵越看越心煩,也不想讓姨媽和梁奶奶跟著擔心,索性關了電視送老人回房休息,自己也尋思著回臥室看書。要說不害怕那是騙人,陸小淵長這么大頭一次和生離死別靠這么近。現(xiàn)在這院子里的情況還不清不楚,也不知道是院子里有確診病例了還是只是疑似隔離。他趴在桌子上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瞎琢磨著如果患病的是自己,臨死前最想做的是什么,最想吃的是什么,遺書里寫什么,把他最得意的幾幅畫作送給誰。突然就想起梁凡,想起他倆第一次見面,想起烈日下他的灼灼目光,想梁凡總掛在嘴上的“小淵,沒事兒,有哥呢。”
正出神,電話突然響起,剛喂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自報家門,那頭劈頭就問“小淵回來了么?我是梁凡,小淵在么?”禮貌問候全都急的省略,原本醇厚低沉的嗓音此刻顯得有些把握不住節(jié)奏。
“梁凡哥?我在家。你在宿舍打的電話么?”
“你現(xiàn)在怎么樣?我看新聞才知道咱院被隔離了。你家就你和你姨媽?”
陸小淵聽到電話那頭熟悉的聲音突然就有點委屈。從看到警戒線到現(xiàn)在半天過去了,為了顧及家人他一直逼自己冷靜。可終究還是個未經(jīng)事的半大小子,現(xiàn)在聽著梁凡這么一問,一下子繃不住了,說話也有些抽噎。“我沒事,哥,奶奶我接回我家了。你放心。”
梁凡聽他明明越來越重的鼻音還故作鎮(zhèn)定就更著急“你就不應該回去,出事兒也不知道給我宿舍打個電話,你一個小屁孩兒自己還顧不過來呢怎么照顧別人。”
“我……我沒事,我又不是女孩兒,哥,你別操心了。”陸小淵越說話沒底氣,聲音也越來越小,折騰了大半天,他有點累也有點不敢想明天。
“你現(xiàn)在什么也別想,看書看電視睡覺干什么都行,給我留個門”
“你要回來?你不是封校?你別回來,這好像發(fā)現(xiàn)了疑似病例,不安全,萬一被傳染……”
“萬一個屁,哪來的萬一,你都在那兒我能怕萬一。乖乖等著”梁凡掛斷電話,心里跟熱油鍋上餃子似的,里外都煎熬。
? ? ? ? 陸小淵回到臥室靠在床頭發(fā)呆,說實話電話里他是嘴硬,事實上他此刻很想見到梁凡,自從兩人相識,這個自稱大哥的人總是會在他最困惑無助的時候出現(xiàn)。也許是因為自小母親離世,又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在身邊,梁凡從小便習慣了察言觀色和照顧他人。也許是因為兩人相似的情感缺失容易產(chǎn)生共鳴,陸小淵覺得,他過去除了四體不勤,也算是個生活自理,獨立勇敢的好少年,可自從認識了梁凡,卻越來越嬌氣,這都怪他把自己照顧的太好,換句話說,管的太多。午夜,陸小淵迷迷糊糊夢周公,他睡眠一向出奇的好,好到上課老師用粉筆砸,同桌用鋼筆扎也未必能醒。但今天他睡不著,腦子里一團亂麻,從穿開襠褲和尿泥一直想到高考。心里也不踏實,總覺得肚子里跑了輛火車,攪得整個腸子都突突著跳。
? ? ? ? 因為隔離,夜里樓道很靜,院子里也沒人走動。隱隱約約聽見樓下有人爭執(zhí)什么,之后是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陸小淵從床上跳起來就往門口沖。防盜門哐啷一聲打開,一張灰突突的臉滿頭的汗,頭發(fā)七八糟擋在額前,衣服上全是土,是梁凡。
“哥……”陸小淵一顆心提到喉嚨眼,不知道是上是下。
“怎么還沒睡?快進去。”
“哥,我去給姨媽說下你來了,你先進我屋。”
“別,大半夜的你們累一天了,讓姨媽先休息,明兒早上再說。”
“哦,奶奶在小房子睡,你……睡我屋?”
“行”。雖說這幾年兩人幾乎每日在一處,白日里梁凡也沒少在陸小淵屋里胡鬧,但睡在一張床上這種事,這是頭一次。梁凡只顧著急擔心,怕陸小淵為了疫病的事兒胡思亂想,又琢磨著不能出去該怎么和學校還有他爸那邊交代,所以答應的爽快。但陸小淵卻犯嘀咕了,一直以來,他是真怕和梁凡靠的太近,他緊張。
? ? ? ? 關上臥室門,梁凡一把抓著陸小淵肩膀,用力大得他吱哇著喊疼。“你怎么搞的?你再不操心也該知道最近非典鬧的人人自危,你早上看見這情況還進來干什么?”
梁凡是真的急了,前幾天陪他爸衛(wèi)生局的老哥們兒胡伯伯吃飯,聽說有個上周去過北京開會的本地人回來后就高燒不退,經(jīng)確診為非典,這也是本地目前唯一一例確診病例。但是被隔離在醫(yī)院的時候患者及其不配合,不承認自己患病,幾次和醫(yī)護人員大吵大鬧試圖逃出隔離區(qū)。他今天一聽家屬院被隔離就預感和這事有關,打了個電話給胡伯伯,說自己奶奶在院子里,死纏爛打套真相。最后才知道,那名患者前天晚上從市二院跑了,目前唯一一個線索就是離院后給家里打過一個電話,用的恰好是這院子門口的IC卡電話。電信局記錄的通話時間是凌晨四點多,那就意味著他很有可能在這個院子附近藏了幾個鐘頭。隔離是為了排查他有沒有可能入戶,他用過的電話已被相關部門填埋處理。
? ? ? ? 梁凡一口氣把前因后果講給陸小淵。陸小淵雖說親身經(jīng)歷早上的隔離到現(xiàn)在,但一直處在混沌懵懂的狀態(tài),此刻聽梁凡一說才覺得真實。如果那名患者真的進過這個院子,又或者更倒霉他確實是某個住戶的親朋好友,那疫情在這院子里發(fā)生的可能性就太大了。陸小淵不敢再往下想。
“哥,你不是封校?怎么出來的?”
“翻墻。聽你電話里那樣子,我著急回來,沒時間找輔導員磨嘴皮子。”
“那哪行,你回去怎么交代?”
“我給我爸打電話了,他會處理,等這邊解除隔離,我再回學校。”
“梁叔生氣了吧,沒罵你?”
“罵了,說我做事莽撞不計后果。沒事兒,我說我回來照顧奶奶的。你別操這閑心,給我找條毛巾我洗洗澡,這一身土沒法上床睡。”
陸小淵刷的一下臉紅到脖子根上,他此刻才有空意識到臥室只擺著一張一米五的床。
“那什么…哥,要不,我睡沙發(fā)吧。”
梁凡一時沒反應過來陸小淵別扭什么,順著他眼神瞅,噗嗤一下兒就樂了。
“哈哈哈,小淵,你是害怕和我同床共枕么?你又不是大姑娘家,還怕我上下其手?就算你是個姑娘,哥優(yōu)秀的道德品質(zhì)也不允許自己誘拐未成年少女。”
梁凡越說越離譜,順勢伸出手指輕抬起陸小淵下巴,眉毛上挑,嘴角揚起一個不正經(jīng)的弧度,一副市井流氓嘴臉。陸小淵被他這么一逗,想死的心都有,說的好像他滿腦子深夜節(jié)目似的。
“啪”一掌打開梁凡的手“靠,我睡覺不老實,360度轉(zhuǎn),半夜你被踢地上可別疼的嗷嗷!”
“放心,咱倆還指不定誰下去”。
陸小淵沒轍,又覺得讓大老遠跑回來的梁凡睡沙發(fā)于心不忍,也就認了,隨手抓了本書扔過去“快走快走,洗你澡去,我累死了,先睡了。”
? ? ? ? 梁凡洗完澡回來的時候,陸小淵已經(jīng)睡下。天花板的主燈關了,只留了床尾正對著的寫字臺上一盞臺燈。屋子里暗暗透著暖色的光,能看見床上的人緊挨著有窗的墻,抱著膝,背對著床邊。薄毯被整齊的疊放在一邊,想是要留給梁凡,他自己只穿一件寬大背心和短褲,身上什么也沒蓋。梁凡本是想借著剛才的玩笑繼續(xù)跟他瞎扯一會兒幫他緩解下緊張,可這會兒看見靠在床角蜷縮成蝦米的人就覺得心疼,他這個半路遇見的弟弟總是這樣,明明時刻把別人放在前面卻總故作一副自我的冷淡模樣。靠近床邊,拉開薄毯給他蓋上。陸小淵把頭埋的很低,寬大背心領口前后胡亂拉扯著,暗光下勾勒出鎖骨線條,一直延伸到肩頭后頸,因為手腳修長人又清瘦,顯得格外單薄卻流暢。他一身瑩白皮膚,此刻鋪一層曖昧色調(diào),合著眼,嘴唇緊緊抿著,眉頭微皺在一起,長睫輕顫。梁凡手停在半空,愣愣看著距離自己不過幾十公分的人。許是因為太過火急火燎的趕路,他此刻喉嚨里像燒著團火,干澀難耐。說話時聲音也透著沙啞低沉“小淵?睡著了?”半晌沒人答話,梁凡長出口氣在一旁躺下,他此時心緒紛亂,卻不知旁邊的人也在假寐。
? ? ? ? 事實上陸小淵從梁凡推門進來那一刻就醒了,他只是不知道這種情形下要怎么自自然然的面對他。按理說哥們兒之間擠一張床是常事,想必梁凡在宿舍也和兄弟們擠著鬧過。可是他沒辦法那樣心無旁騖的對待梁凡,裝睡,是最輕松的應對。梁凡翻身面對陸小淵“小淵,你睡著了沒?還沒睡就陪哥說說話。”
許久聽得背對著他的人輕輕“嗯”了一聲,“你說吧,我聽著。”
“你真沒睡啊?”
“被你翻來覆去吵醒的。”
“抱歉,我有點心亂 ”
“嗯,沒事。”
兩人對話聲音很輕,梁凡本就聲線渾厚,此刻因為有些沙啞就更帶著些粘性。“小淵,你媽媽是什么時候去美國的?三歲的時候我媽得病走了,日子久了,好像越來越想不起來她的樣子。你和你媽常聯(lián)系么?”
“嗯,我十歲時候我媽去的美國,那年我爸我媽離婚,她因為做生意債務問題走的,把我留給我爸。不過我媽幾乎每天給我打一個電話,雖然這幾年都沒見,但是也不覺得距離特別遠,可能也習慣了。對了哥,那你妹妹……”
“我妹和我同父異母。媽走以后我爸一個人帶著我不行,我那時小,他又正在往上爬的關鍵時期,就又娶了,對方是做房地產(chǎn)的富商之女,裴家,“慶豐地產(chǎn)”你應該在電視報道里看過。我?guī)闳ミ^“新街廣場”的三個商業(yè)街都是裴家的,人也非常漂亮,他們是奉子完婚。亦然比你小兩歲,她從小就體弱多病,性格敏感孤傲,樣貌卻出眾,我爸把她捧在手心當寶。亦然確實是個寶,我爸存的心思我太明白,亦然是個籌碼,日后多半靠嫁個家勢顯赫的婆家能幫他大忙。不過她從小特粘我,你總說我管你,也許就是在她那兒管得多了成習慣了。直到后來我忘了跟我爸因為點小事僵著了,就一直在奶奶家住……小淵,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你困么?”
“沒事,我不困。梁凡哥……你說,要是咱們出不去了怎么辦?要是我染上了病,你能把我扔出去么?我得逃跑,跑到個沒人的地兒,我不想被關起來。”
陸小淵轉(zhuǎn)過身,他沒想到梁凡靠的這么近,此時兩人面對面,他和梁凡的胸膛不過一拳之隔。陸小淵心跳漏了一拍,慌張?zhí)ь^,卻正對上梁凡低頭看他,柔弱光線并沒有消弱他幾分棱角,反倒眼神更深不見底。梁凡能感到旁邊的人呼吸全亂,噴到他脖頸的熱氣深深淺淺,以為他被嚇著,伸手揉他的頭發(fā)“小淵,出不去就出不去了,有哥在什么也不會少,哥廚藝那么精湛還喂不飽你?”
陸小淵本就因為靠的太近情緒不能自持,這會兒又被人這么安慰橫豎沒法躺著。他撤出段距離,雙臂擋在臉上避開梁凡。梁凡看他抱頭,加上剛才呼氣的熱度,以為他身體不適。
“小淵,你沒發(fā)燒吧?你今天累了一天,我回來就覺得你沒精神,剛睡著又不蓋點兒東西,是不是感冒了?”
說著硬拉下他胳膊,附手在腦門試溫度。梁凡的手大而寬厚,手掌傳來的溫度不熱不冷,透過皮膚傳入心臟,陸小淵不自覺閉上眼,他覺得心理有塊兒脆弱的地方正坍塌決堤。
“哥,我怕……”聲音幾乎弱不可聞。
梁凡手臂繞過他后背,拉他靠近自己,輕拍幾下“小淵,別怕,咱倆今天睡這么近,要是你死了,我肯定也得被傳染,黃泉路我陪你。你要沒死,為了你,我也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