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還沒拉開,九九和牛牛都睡得正香,毛毯一半在床上,另一半耷拉在地板上,覆蓋著半只拖鞋。
都快九點鐘了,屋子里晨光熹微,窗簾外的天色我已經打量過了,沒有陽光,遠山有一點輕霧,空氣濕漉漉的,車子從馬路上駛過的聲音像是下了一陣雨。
端坐在硬木沙發上,腦海里即是澎湃的,又是空曠一片------說白了,就是不知道寫什么好。我必須要寫些什么,但具體是什么,我還一無所知。
我每天早晨安排自己在這個地方坐著,奉上一杯熱咖啡,有時還要搭上一塊點心。看著她喝上一口,戴上耳機,打開簡書頁面,雙手摁出些文字出來。她愛文字,這我是知道的。我還知道,文字給她歡欣,也讓她痛苦,這種悲欣交集的狀態她也是認了。
硬木沙發挺寬,可以脫掉鞋子盤坐在上面,咖啡擱在旁邊的一本書上,那本書的封面黑乎乎的,端起杯子時,“陽光猛烈,萬物顯形”八個檸檬黃的字就閃現出來。她聽見肚子里咕嚕的聲音,又嗅到牛牛的尿騷味兒,墻邊的狗尿墊還沒有換,這些都要等著摁完文字再去搞定。
她想到拐點這個詞,想象自己藏身在一座隱秘的城堡躲避一場瘟疫。城堡之外,陰云蔽日,沒有一個人影,可是突然,長路的盡頭揚起一股煙塵……回過神,想到昨天在山腳發現的一片新冒出的鮮綠小草,又想到孩子們快憋瘋了,他們每天都在琢磨著怎么見上一面,去哪里逛上一圈,更期待在譞翾生日那天能讓他們撒歡熱鬧一下。那會兒將是三月初了,她看見譞翾和男男緊湊在沙發上聊著女孩間的話題,九九坐在一邊,又想和她們套近乎,又插不上嘴的樣子。
如果聚會,酒是必定要喝的,年前就準備好的一桶糯米酒已經擱在三胖家的后院凍了一個正月了。玩幾把撲克也有必要,畢竟每年春節九九和我不輸上兩百塊錢還不甘心,覺得缺少儀式感。
很明顯,一提到錢,我回了魂兒,用上了第一人稱。我起身沖了第二杯咖啡,把毛毯掀回到床上,牛牛也趁機跳下床,拉了一撅屎,借著暗淡光線,找到一塊廢宣紙,包起熱乎乎的屎撅丟進馬桶。
窗簾掀開一角,窗戶打開一道縫兒,玻璃上有斜掃的雨點,馬路上有一把曙紅色的雨傘,還有一把是花青色的,而最明艷的色調,是戴白色口罩的路人拎著的一袋橙子。
回到沙發上坐好,字還沒碼完,可不能分心。更多的光線從窗簾撩起的地方進來了,竹木地板的紋理如同好幾條亮著微光的小路,簇擁著伸向陽臺,那里更明亮一些。
她坐著的位置還真不錯,背北朝南,高高在上,如果想瞭望街景,還要采取一個俯瞰的姿勢,若是借助壁櫥里那個墨綠色的望遠鏡,半圈樓房里的飲食起居也算是盡收眼底,更不用說,視線再扯長一些,幾乎就能看見海了。
最近的日子,她就是這個樣子和文字會晤。很多時候,她不知道自己會寫下什么,會有什么生長進一行行文字里,如同路邊冒出的小草,她也喊不出名字。可她又實在愿意充當這么個碼字的角色,樂此不疲,雖然暗地里也無比焦慮。
是蓄意,還是自然發生,誰知道呢,她坐在硬邦邦的沙發上,摁亮屏幕,喝下一口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