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拆遷，你們家是要房還是要錢啊？”

“要錢灑，那個破房子我才不要咧，有錢搞么事不行！”

“我家是要房子，爸媽的房子，隨他們喜歡。”

“我爸準備簽字噠！”

“暈！這么積極！”

“還是要房子吧，老房子那么小，算不到好多錢，買新的又不夠，爸媽總是要住滴！”

“是灑，反正他們倆老的住，總不能拿了錢去租房子吧。”

…………

“你們怎么都要房？我是要拿錢滴！”

在群里面發完這一句，李達收起手機，跟著同伴進路邊的快餐店吃飯。

天天快餐，有葷有素，米飯、湯隨意，八塊錢管飽。

李達邊吃著還瞅著手機，看群里發的關于拆遷的消息。

同伴拿牙簽剔著牙，催促著：“達子，快點灑，車子不能停太久！”

李達扒了滿口飯，說：“馬上馬上。”

三口兩口吃光了飯，又喝了兩碗湯，隨手把紙碗往桌上一扔，濺起了幾滴水，桌子都跟著一顫，旁邊吃飯的人都只顧埋頭吃飯。

兩人走回車邊，互相問著：“今天生意怎么樣？”“不行哦，份子錢都不夠。”

說著，李達又拿起了手機，同伴調侃他：“你們老單位那些房子要拆噠？你這以后就是拆二代噠！”

李達錘了他一拳，笑著說：“什么拆二代！那點小房子，能算幾多錢！”

同伴點根煙，說：“那也不錯噠，你爸媽一輩子都住那個小房子，正好給他們換個大房子享受哈子。”

李達拿手機在手上敲了敲：“住我那里不也是大房子么。”

“你媳婦不是不愿意一起住么！”

李達把煙頭踩滅，邊開車門邊說：“租個小房子灑，也住不了幾多年噠！”

老單位的房子拆遷，這都叫囂了好幾年了，這回總算是動了真格，幾十棟宿舍樓和廠區全部要拆，拆遷文件刷刷刷地四處一貼，一二十個工作組嘩嘩嘩地分散進駐，眼看著就到了正式簽約的日子啦！

這可是父母工作了一輩子的老廠啊，同年紀的孩子也都是同一所子弟學校出來的。

趁著還沒簽約的空檔，老同學還組織了一次聚會。都是有房子要拆的，陸陸續續倒是回來了不少人，群里面這下更熱鬧了。

“廠里的人太老實噠！算這么點錢，也不鬧哈子！”

“有么事鬧頭！這么小的房子再鬧也拿不到幾多錢！”

“那不一樣灑，我又不要房子，算的錢多肯定好啊！”

“我在外地都好多年了，這里的房子要不要都無所謂。”

“以后總要回來滴灑，留個窩還是方便些。”

“不要房子的話，爸媽他們老倆口住哪里哦！”

“是啊，和我們住在一起還是不方便，還是要給他們安個家才行！”

“要錢要錢！一定要多要錢！”

李達邊在群里混著水，邊按老同學家的拆遷方案算著自家，嘖嘖嘖，買輛車是不成問題噠！但還是太少噠！

老頭子去幼兒園接了小孫女送回兒子家，說：“我看隔壁的老張準備簽字噠，樓上的老陳也要簽噠，我們也簽了算噠，都差不多。”

李達給丫頭削蘋果，頭也沒抬，“我就靠著這個錢買車滴，你要房我哪來的錢買車！”

李爸搓了搓手指，說：“都是住了幾十年的老鄰居，這一分開就難得見羅！”

李達小塊小塊地喂丫頭吃蘋果，依然沒抬頭，“那你另外拿錢給我去買車！”

李爸有點急，說：“錢都給你買這個房子噠，哪還有錢咧！”

“那我不管！”

吃完晚飯，媳婦在房間給丫頭本子上貼樹葉，李達瞅著手機，刷著群消息，美滋滋地想，這要多幾套拆遷房就好了啊，得有多少錢進荷包啊！

想著想著，眼皮子漸漸沉重，就那一瞬的凝滯，再睜眼，似乎換了天地。

身體變得薄了，窄了，小了，像一張紙，紅色的小小的紙，孤單地躺在一個黑漆漆的地方。

突然身體一輕，不，是房子飄起來了，兩個手指伸了進來，夾起了自己。

乍見光明，頭還是暈的，還沒搞明白，就被遞了出去。

接過來的手的主人笑著說：“又是來買蘋果啊，自己也吃點灑，不要都給孫伢子吃。”

另一頭掂了掂塑料袋里的蘋果，回答道：“小伢子多吃點水果好，我們吃飽三餐飯就行噠。”接過找回的錢，向著不遠的小區走去。

像是突然開竅一般，李達心想，我這是變成人民幣了啊！啊！啊！啊！

啊了幾聲，砰地一響，李達驚醒過來，環顧四周，這是他家，他的客廳，他的沙發，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舒了口氣，還是個人啊！

手機掉到地板上，撿起來滑開，群里面依然熱鬧。

大門開了，李爸走了進來，提著一袋蘋果，放在茶幾上，說：“剛才忘記買水果了，之前的都吃完了。”

說著換好鞋，開門：“我回去了，你們不要玩太晚，要丫丫早點睡。”

李達望著那一袋紅艷艷的蘋果，手指不停地搓著手機，不知想些什么。

夜晚的同學群更熱鬧，李達問了一句：“你們誰簽了？房子看了沒，怎么樣？”

“我家簽了，24樓……”

“我爸明天去簽，怕晚噠選不上好房型。”

“達子，你家也準備簽么？”

“簽吧簽吧，老伙計們一起住了幾十年，繼續當鄰居，多好！”

“嗯，明天就要我爸去簽，和老鄰居住一起，他們熱鬧，我們也放心！”

窗外，萬家燈火。

總有一盞會照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