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1C1 “黑暗實驗”(夏洛克) - A.C 2020
“夏洛克?……夏洛克?”格溫的聲音越來越近,夏洛克蹲在父親的書桌底下,一動不敢動,生怕發出半點聲響。
對于8歲的夏洛克來說,父親的書桌下,也許是這個家里最隱秘的地方,每當女傭格溫催他去騎馬或狩獵的時候,他都會躲在這里,從來沒有被人發現過——因為父親的房間,沒人敢進。
雖然同為這個家族的雙生子,兩兄弟的境遇卻大相徑庭。夏洛克搞不懂哥哥為什么總是能夠欣然完成父親安排的每一項課程,無論是騎馬、劍術還是狩獵,似乎僅憑哥哥一個人,就能夠給予這個家族完滿的自豪感。這使得夏洛克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多余的角色,夏洛克痛恨于自己雙生子的身份,也許對于父親來說,只有哥哥一個兒子就夠了。夏洛克也曾努力攀上小馬,也曾拉弦瞄準小鹿,但是無論如何都難以跟上哥哥的腳步。漸漸地,夏洛克開始厭惡這些每天要面對的課程,“劍術太野蠻了”、“不想傷害小動物”,夏洛克總是找出各種借口來逃避,甚至他覺得小馬注視他的眼神中也充滿了嫌棄。但夏洛克有時也會覺得有些慶幸,因為有哥哥在,自己反而不用去背負別人的期望了。
夏洛克有一種感覺,自己生活中大半部分時間都是在父親的書房中度過的,父親工作繁忙,白天的時候外出,書房就成了夏洛克的私人樂園——因為父親的書房常日緊鎖,不允許任何人進入,也包括夏洛克自己。夏洛克是在一次逃課的過程中,在酒窖里發現了前往父親書房的密道。夏洛克從來沒好奇過,為什么父親的書房會通往酒窖,只是雀躍于發現了一個絕佳的藏身之所。
直到格溫的聲音遠去,夏洛克才松了一口氣,接下來只要靜靜地待在這里,等到太陽下山,就可以逃過今天的狩獵課了。夏洛克像往常一樣,從父親的桌下爬出,跳上父親的長背椅,椅子很大,夏洛克必須雙腳懸空才能坐上去。坐在父親的長背椅上,夏洛克漫無目的地掃視父親的書桌,臺燈、敞口的墨水瓶、倒在桌面上的相框以及一個人類頭骨——頭骨?父親的桌子上為什么會有頭骨?夏洛克遠遠地望著頭骨,頭骨沒有下顎,像一只貪婪的怪物緊緊咬在桌子上,那深邃的眼洞像兩個無底的黑洞,隱隱約約似有混沌的東西在里面蠕動。夏洛克蜷縮在椅子上,仿佛稍微靠近,就會被那眼洞中難以掙脫的力量所吞噬。
“咚咚!……咚咚!”門外傳來拍門的聲音,將夏洛克從對頭骨的恐懼中拉回現實,“夏洛克!夏洛克!”是媽媽的聲音。
“媽……媽?”夏洛克有些懷疑,慢慢跳下椅子,繞過書桌,踩在父親灰白相間的羊絨地毯上。
“夏洛克?是你嗎?夏洛克?”門外媽媽的聲音更大聲了。
“媽媽!”夏洛克跑到書房門前,伸手握住門把手,卻發現根本擰不動。
“夏洛克!快救救我!”媽媽撕心裂肺般大喊著,拍門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我……我該怎么辦?”夏洛克變得慌亂起來,嘗試想要把門撞開,可是嬌小的身軀撞在巨大的門板上,門板絲毫未動。
“夏……洛克……救……我……”媽媽的聲音不斷拉長,變得愈漸虛弱,慢慢地恢復了平靜。
“媽媽?”夏洛克把耳朵貼在門板上,聆聽門外的聲音,“你還在嗎?媽媽?”
門外起初悄無聲響,漸漸地傳來流水的聲音,夏洛克低頭,才發現如注的紅色液體從門縫涌入,包圍了自己的小皮鞋。夏洛克嚇得連忙后退,那紅色的液體又浸染了父親的羊絨地毯,將整個地面著上殷紅的顏色。夏洛克想逃回父親的長背椅上,走的每一步都感覺到,腳下的液體愈加地粘稠,像詭異的膠液想要將他束縛住一般。夏洛克掙脫了小皮鞋,打著赤腳爬回了父親的椅子,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鞋子溶解在那深紅的液體里。
夏洛克抱住雙膝,在椅子上瑟瑟發抖,倒在桌面上的相框,卻如產生共鳴一般,也開始震動起來。夏洛克用顫抖的手抓住相框,慢慢掀開。相框里是一張一家四口的照片,父親、母親的白骨、哥哥……以及……照片中的第四個人就站在父親身邊,父親的手輕撫在他的頭上,順著父親的手往下看,那張面孔,夏洛克根本無法辨認,他的五官清晰又朦朧,映入夏洛克的眼中卻又根本無法組合成一個合乎邏輯的實體。夏洛克的神志變得迷離,意識也漸漸變得恍惚,只感覺自己慢慢被一團紫色的光所包圍,在紫色的迷霧中,他看見一雙紅色的眼睛注視著自己,似乎叫著自己的名字,那感覺溫暖又慈祥。
“夏洛克!快醒醒!”那是夏洛克在夢中聽到的最后的聲音,然后就感到自己被人推醒了。
原來一切都是夢。夏洛克回憶起那一場驚悚的夢魘,似乎喚起了傷感的記憶?!皩Π 缭摪l現那是夢了,我已經20歲了……何況8歲的時候,我的名字還不是‘夏洛克’……”夏洛克不斷在心中給自己解釋。
趴在桌子上的夏洛克直起身,揉了揉臉,看一下表,剛過下午三點鐘,他略帶抱怨地問道:“學長,不是說六點鐘才叫醒我嗎?”
站在夏洛克身旁的,是他的學長凱斐爾,身穿著藍白相間的條紋襯衫,一頭茶色的頭發微微打卷,額前的幾縷頭發稀疏地搭在直挺的鼻梁上。凱斐爾拍了拍夏洛克的肩膀,說道:“有點緊急情況,大家都在忙著海倫娜夫人的事,有個人需要你接待一下。”
“我只是個新人,進入實驗室不到一周,對這里還什么都不了解……讓我去不合適吧?”夏洛克有點摸不著頭腦。
“再合適不過了,就因為你什么都不知道,費茲教授才特意叮囑叫你去的。”凱斐爾面帶神秘地笑道。
“既然是教授吩咐的事情,那也沒辦法推脫了……”夏洛克站起身,穿上自己的深黑色的制服外套,走到鏡子前,鏡中映出金色的短發和白皙的面孔,他整理著衣裝,又問道:“究竟是什么人來實驗室了?”
“一個記者,好像是羅森威爾《鐵路日報》的人,很早以前就說要給實驗室做一篇專題,費茲教授不好拒絕,但也一直沒答應,可能是報社那邊等不及了,沒打招呼就派了個小記者過來了。”凱斐爾走近夏洛克,幫他把領帶調了調,做了個聳鼻子的表情,“雖說是個小記者,但是也不好讓人家吃閉門羹,惹急了的話如果回去亂寫些東西發表,對學校和實驗室的風評不大好。不過也不用太認真,隨便敷衍兩句把他打發走就好了?!?/p>
“所以讓我去接待的話,教授最放心了吧?畢竟我對實驗室里的項目還知之甚少,不用擔心我泄露什么秘密出去。原來是這個原因……”夏洛克語氣中夾雜著失望,望著鏡中的自己,瘦小的身軀套著寬松的制服,顯得十分單薄。
“別沮喪啦,以后實驗室的項目,慢慢都會參與進來的。你看我加入實驗室一年了,最多也還是在里面打打雜,想成為像盧索他們這樣的第一線研究員,少說也要混上三五年了。”凱斐爾退后兩步打量了一下夏洛克,嘴里嘖嘖有聲:“不錯,挺帥氣的,爭取多拍兩張照片,要是能刊登上《鐵路日報》,說不定你就是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了。”
聽了凱斐爾的話,夏洛克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且不說對于“夢中情人”這樣的身份根本毫不在乎,平時別人恭維的話他也從來沒認真過。
夏洛克和凱斐爾,是一間宿舍的室友,兩個人就讀于尼威克王國最高學府漢密爾頓大學生物工程專業。凱斐爾年長夏洛克一歲,又是學院里的專業翹楚,20歲的時候就以綜合排名第一的成績進入了費茲實驗室。中年級(漢密爾頓大學以初、中、高及專業、專家等級別來界定學生等級,同等級的學生會被安排相同的課程)的時候,凱斐爾和剛入學的夏洛克成為了室友。作為學長,凱斐爾對他的室友學弟頗為照顧,在他的極力推薦下,夏洛克也很快成為了費茲實驗室的一員。凱斐爾的出現,對于夏洛克來說有著不一樣的意義,在他的身上,夏洛克多少總能找到一些昔日哥哥的影子,凱斐爾和哥哥都有著令人難以企及的能力,這使得夏洛克難免有時將自己和凱斐爾的關系與兄弟之情畫上等號。
告別了凱斐爾,夏洛克離開了位于校園深處的實驗室。這是一所擁有200年歷史的名校,創建于工業革命時期,那時火凝石的廣泛應用推進了社會生產結構的巨大變革,因而也被稱為“炬焰時代”。正如它的名字,漢密爾頓大學建立在尼威克王國東部的學士之城漢密爾頓,這里培育了尼威克眾多科技、文化、政治領域的權威人士,尼威克現任首相就畢業于這所大學。漢密爾頓大學的建筑主要以木制框架加以石材砌筑而成,墻壁多為深灰色,頂部覆蓋陶土燒制的紅色瓦片,外側承重墻柱及側面山墻多會以各種浮雕作為裝飾。200年過去,雖然校舍經過了數次翻修,但仍然基本保持著原有風貌,而墻面上布滿了紅綠錯綜的葡萄藤,也平添了不少生氣。正值初夏,校園中時常能看見成群學生穿行其中,夏洛克的身影也自然地融入到這一畫面里。經過庭院,夏洛克來到學校另一角的會客室。
才進會客室,就看見一個穿著墨綠色風衣的瘦高男人正端著碩大的相機四下拍照,夏洛克不明白區區一間會客室有什么可拍的,不過卻也沒有打斷他,只是默默站在門口。
穿風衣的男人擺弄著自己的相機,在房間內轉來轉去,直到相機緩緩對準夏洛克的臉,他似乎才發現身邊有人正在注視著自己。男人放下相機,露出了一張和穿著相比略顯稚嫩的臉,他戴著咖啡色的遮陽帽,寬厚的帽檐遮不住他充滿靈氣的大眼睛。
“不好意思,貴校作為‘炬焰時代’風格的樣板建筑,十分有代表性,忍不住多拍了幾張照片,就沒注意有人進來?!蹦腥苏Z氣十分淡然。
“請不必在意,我也是看你太投入了,不想打擾。”夏洛克走上前,伸出右手,“我是費茲實驗室的研究員,夏洛克.安德森。”
男人將相機掛在脖子上,握住夏洛克的手說道:“你好,我是羅森威爾《鐵路日報》的實習記者,艾爾方斯.考威爾。”
“我從費茲教授那里了解了一些關于《鐵路日報》和實驗室的往事,不知道考威爾先生來到漢密爾頓,是否和費茲實驗室的專題報道有關?”夏洛克走到茶桌前,示意艾爾方斯坐下。
“原來你都知道了?那我就簡單解釋一下吧?!卑瑺柗剿咕妥?,將相機放在茶桌上,“《鐵路日報》長久以來一直希望能夠對費茲實驗室進行一次較為深入的報道,向讀者展示一些目前世界頂尖的生物工程項目。之前的采訪請求一直未得到實驗室的明確答復,我這次也是從前輩們那里臨時接到了這個任務,只好硬著頭皮來了?!?/p>
夏洛克并未停住腳步,端來兩杯漢密爾頓特產的紅茶,在艾爾方斯對面坐下,“實驗室能受到世界最具影響力的報社的關注,大家都感到十分榮幸?!?/p>
艾爾方斯露出興奮的目光,說道:“那不知道費茲教授能否百忙之中抽出一點時間,接受專訪?”
“這個……”夏洛克放下茶杯,低頭說道:“教授正帶領實驗室全員投入到一項非常重要的項目中,這段時間恐怕沒時間見客?!?/p>
“這樣啊……”艾爾方斯的反應很平淡,似乎都在他意料之中,“不知道是什么重要項目?”
“這個我也不大清楚,其實我也剛剛加入實驗室,對于這邊的情況還不了解?!毕穆蹇顺读藗€謊,作為新人,自己也不確定海倫娜夫人的事能不能告訴這名記者。
“看來我不請自來的后果是注定要空手而歸了……”艾爾方斯嘆了口氣,將四周環視了一下,又將夏洛克打量一番,“其實對于費茲實驗室我一直有一些疑惑,既然教授不方便出面,希望夏洛克你能幫我解答一下。”
“這個是沒什么問題,不過你所關心的事估計我大部分都沒辦法回答上來?!?/p>
“那難辦了,我這次的漢密爾頓之行關系到實習考評,不帶點東西回去交差,恐怕沒辦法轉正了……”艾爾方斯面露難色。
拗不過艾爾方斯的再三請求,夏洛克只好答應了下來。艾爾方斯隨即掏出了一個皮質封面的記事本,夏洛克瞥見里面寫滿密密麻麻的字。艾爾方斯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如洪水一般襲來,除了實驗室的成立時間、成員個數、研究方向等一些眾所周知的問題,其他的夏洛克一個都答不上來。這個新人才意識到,原來自己雖然名義上是費茲實驗室的研究員,實際上對實驗室的了解比外人強不了多少。
“10年前成立……13個成員……生物工程方向的研究……”艾爾方斯念著自己的記錄,“這些東西帶回去,還是交不了差啊……”
“抱歉,我剛加入實驗室不久,大部分時間都是學習實驗室的規章制度,其實也還沒機會參與到實際的項目中?!毕穆蹇穗y為情地端起茶杯,用喝水演示尷尬。
“看來我還是不要對考評成績抱什么期望好了……”艾爾方斯苦笑道,合上記事本,“采訪就到這里,我們不如來聊聊八卦吧。”
“八卦?”夏洛克很難將實驗室的事與八卦掛上鉤。
“是啊,你沒聽說過嗎?”艾爾方斯一臉神秘地湊近,“聽說費茲實驗室在暗自進行著什么有違倫理的‘黑暗實驗’……”
“‘黑暗實驗’!?”在艾爾方斯說出這些話之前,夏洛克從來不敢猜測這些事,嚇得把杯中的茶水都晃了出來。
“當然這種無憑無據的坊間傳言肯定是沒法刊登發表的,充其量只是我們閑聊的談資罷了,不過……”艾爾方斯又坐正了身子,瞇起眼睛,“這種傳聞真的毫無依據么?”
“當然毫無依據了!”這種無稽之談夏洛克根本不相信。
“你自己也說了,加入費茲實驗室之后,對這里的項目一點都不了解……”艾爾方斯摸著下巴又問道:“你怎么就敢斷定這些流言不是真的呢?”
“我敢保證,實驗室的研究,其目的都是為了造福世界?!毕穆蹇藢Υ顺錆M信心。
艾爾方斯沉默了一會兒,又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看來你確實還有事瞞著我?!?/p>
夏洛克覺得額頭已經滲出了冷汗,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開始擔心自己剛才的表現會給實驗室帶來麻煩。
“夏洛克!”凱斐爾的聲音打破了會客室中尷尬的僵局,“你怎么還在這里?快跟我回實驗室?!毕穆蹇朔路鹂吹搅司刃恰?/p>
“知道了!”夏洛克急忙起身想要逃走,“不好意思,考威爾先生,今天就到這里吧,我得趕回實驗室了?!?/p>
“你放心吧,我不會亂寫的,今天就只當作是參觀了一下漢密爾頓大學,拍了那么多照片,大不了回去搞一個旅游專題?!卑瑺柗剿挂舱酒鹕?,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空茶杯,“尼威克的紅茶果然名不虛傳?!闭f完便轉身離開了會客室。
“剛才你跟那個記者說了什么?”返回實驗室的路上,凱斐爾問道。
“也沒有什么,他問的絕大部分問題我都答不上來,還總是流露出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毕穆蹇私忉尩馈?/p>
“不管他了,反正是順利把他送走了?!眲P斐爾無心繼續追問,“海倫娜夫人好像要開始分娩了,實驗室里的氣氛也緊張起來了,項目進行到這個階段,我覺得你應該參與進來了解一下。”
兩個人匆匆趕往第四實驗室,推開門,滿屋子都是穿著白色長褂的研究員。實驗室分內外兩個房間,憑著一塊落地的玻璃隔開。內部房間較小,正中一張床上躺著的是費茲教授的妻子,海倫娜夫人。海倫娜穿著手術服,小腹高高地隆起,痛苦地掙扎著。海倫娜身旁,是三個女生圍繞在床邊。另一邊,費茲教授站在玻璃前,他一頭短發,下巴上是錯亂的灰白胡茬,眉頭緊鎖,雙唇緊閉,神情凝重地盯著小屋內的一切。費茲的身后,是一群四個奮筆疾書的研究員。
“教授……夫人的樣子看上去很危險。”站在教授身邊的助手盧索提醒道。
費茲走到通話孔前,問道:“海倫娜,你還好嗎?”
“不好……”海倫娜緊咬牙關,呻吟道:“這孩子已經等不及了么?”
“教授,這才四個月……恐怕沒辦法成活了。”盧索說。
“孩子的情況如何?”費茲又問道。
“只能聽到微弱的脈動,不能確定是胎兒的心跳。”海倫娜身邊的女生回答,“而且夫人昨晚已經開始宮縮了,血壓和心率還在逐漸升高?!?/p>
費茲深吁了一口氣,對幾個女生說道:“準備介入終止妊娠?!?/p>
“等一下……”海倫娜叫道:“他還活著……我能感覺到。”
“海倫娜,你現在情況很不好,現在放棄沒有關系,實驗還可以重啟?!辟M茲勸說道。
“他還活著!”海倫娜用力地吐著每一個字,“相信我,如果堅持不下去,我會放棄的?!?/p>
費茲思索了一陣,說道:“再等等吧……你們幾個好好觀察海倫娜的情況,再給她補充一些水分?!碑吘官M茲自己也不愿就這樣放棄。
費茲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揉了揉眼睛,一直持續著高強度的工作,這幾天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費茲這才意識到凱斐爾回到了實驗室,望了望站在他身邊的夏洛克,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夏洛克不知道如何回答,看了看凱斐爾,凱斐爾忙接過話:“夏洛克加入實驗室也有段時間了,我想借這個機會讓他參與進來,感受一下這里的氛圍。”
“我不是說過新人的安排統一等這個項目結束了再說么?”費茲顯然很不高興,“你們把實驗室當博物館了?”
“是我沒處理好,抱歉?!眲P斐爾垂下了頭,答道:“那夏洛克他……?”
“算了,既然進來了,就老實看著吧,不要添亂就好?!辟M茲看了一眼夏洛克,問道:“那個記者走了么?”
“是……已經走了?!毕穆蹇藦娧b鎮定答道,平日他罕有機會和費茲教授直接對話。
“沒跟他說什么不該說的吧?”費茲不放心地追問。
“教授放心,我之前已經囑咐過夏洛克了。況且能夠進入實驗室的人,在這方面都很謹慎的?!眲P斐爾解釋道。
費茲盯著夏洛克看了一會兒,隨后又轉過身整理自己的東西,“你們兩個應該還沒什么事,去叫比安卡過來吧,一會兒這里會需要她?!?/p>
比安卡是費茲實驗室內部的醫生,畢業于夏諾維亞帝國瑟米拉大學醫學部,一年前以留學生的身份來到漢密爾頓進修,現就讀于漢密爾頓專業年級。由于費茲實驗室此次的項目急需一名醫生,教授在校內募集醫學院學生,比安卡和許多醫學院學生一起遞交了進入費茲實驗室的申請,在幾次輪選后成為了夏洛克和凱斐爾的同僚。有人說比安卡加入費茲實驗室是靠著優異的輪選成績,也有人懷疑費茲教授看中了比安卡的留學生背景,希望借此在瑟米拉大學拓展人脈。
當比安卡趕到實驗室的時候也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事,“妊娠四個月就要分娩了?”
“看樣子是這樣的……”盧索解釋道,“海倫娜夫人昨晚就已經出現宮縮,我們本來以為只是假性反應,但是一直持續到現在都沒有停止,所以推測可能是要臨產了?!?/p>
“可是這也太反常了……”比安卡望向費茲,似乎想從他口中聽到什么答案。
“不要說沒意義的,趕緊準備助產吧。”費茲冷冷的答道。
比安卡沒有再爭辯,提著自己的箱子進入了海倫娜的房間。
“夏洛克?!眲P斐爾對夏洛克使了一個眼色,“接下來也沒我們兩個什么事,回避一下吧?!?/p>
“海倫娜夫人不會有事吧?”夏洛克有點擔心。
“生個孩子而已,這不還有醫生在呢么,要不了命的?!眲P斐爾說得很理所當然的樣子。
“也對,能有什么事呢……”夏洛克自言自語,跟著凱斐爾走出了第四實驗室。
走廊里,凱斐爾雙臂環抱倚靠著墻壁。
“凱斐爾……你也聽到了吧?”站在對面的夏洛克有許多疑問。
“你指哪個?”在凱斐爾心中,值得疑惑的事情遠不止一兩個。
“四個月??!海倫娜夫人懷孕四個月就分娩了!正常情況下不應該是十個月么?”
“這個啊……情況很復雜,就是……這個項目的很多細節都沒有人跟你說過吧?”凱斐爾猶猶豫豫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說出什么來。
“自從我進入實驗室以來,大家都在忙碌的狀態中,關于這個項目的事,根本沒有人跟我細說過,我只知道海倫娜夫人懷孕了,大家都在圍著她轉。”夏洛克好像發現哪里不對勁,“難道這個項目的內容就是觀察海倫娜夫人妊娠過程嗎?”
“當然不是!如果只是普通的妊娠過程,哪需要我們這種頂級實驗室來研究?!眲P斐爾左顧右盼,確認附近沒有人之后,走到夏洛克身邊,貼著他耳邊繼續說道:“海倫娜夫人肚子里的,可不是一般人。”
聽到凱斐爾的話,夏洛克有一種全身神經都被羽毛搔過的感覺,“黑暗實驗”四個字立即閃現在腦海里,難道艾爾方斯所說的傳言是真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洛克問道。
“這件事,得從一年前說起了?!?/p>
大概一年前,一個自稱泰勒.加西亞的男人聯系到了實驗室,表示他的雇主想要和費茲教授商談一個合作項目。費茲教授本無意理會這個言語浮夸的陌生人,但是泰勒隨后寄來了一份骨細胞樣本,正是那份樣本引起了教授的興趣。實驗室針對這份樣本進行了分析,發現樣本的主人至少出生在2000年前,雖然隨著歲月的摧殘,骨細胞中的DNA已經受損,但是教授還是發現了不合常理的事——這份樣本骨細胞的DNA中含有兩種至今未知的堿基。
“未知的堿基?”夏洛克又將凱斐爾的話重復了一遍。
“是的,通常情況下我們的遺傳物質中只有五類堿基,我們以A、T、C、G、U作為它們的簡稱,這些你在初年級課程應該都學過吧?”凱斐爾問道。
“遺傳學課程中有講過,DNA中含有A、T、C、G四種堿基,而RNA中則是A、U、C、G四種堿基。各種堿基之間會形成固定的配對,RNA依靠這種配對規則進行轉錄?!弊鳛樯锕こ滔档膶W生,夏洛克對此還是非常了解的。
凱斐爾點點頭,繼續說:“費茲教授在這份樣本的DNA中,發現了兩種從沒見過的堿基,并不屬于這5種堿基中的任何一種。我們姑且稱之為阿爾法()和歐米伽(
)堿基?!?/p>
“‘阿爾法’和‘歐米伽’?好特別的名字。”夏洛克從沒聽說過這兩個字母。
“這是盧索提議的名字,源于‘伊甸時代’使用過的某種上古語言,只是為了顯得比較酷?!敝髣P斐爾繼續講下去。
這一發現使得費茲實驗室全員為之震驚,在那之后教授與泰勒在實驗室進行了第一次會面。那天,泰勒帶來了一個箱子,里面是一具古尸,據說是在夏諾維亞極北之地發現的,而之前寄來的骨骼樣本就是來自這具古尸。同時他提出前期會提供一筆研究經費資助實驗室,要求實驗室著手對這具古尸進行克隆。
“克隆?”夏洛克聽到了一個通常只會在書本上出現的字眼,“據我所知目前還沒有關于‘克隆工程’的成功案例吧?何況還是對一具古尸進行克隆?!?/p>
“理論上是可行的,教授和大家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決定實施這個項目。只不過嘛……”凱斐爾說著,雙手抱頭靠在墻上,“在克隆之前,還有一個問題要解決?!?/p>
“基因復原的問題吧?畢竟2000多年的尸體了,DNA肯定不完整了。”
“沒錯,這方面不是實驗室的強項,所以費茲教授找到了他在學術界的朋友,‘紐曼工作室’的兩位生物學家。在他們的幫助下,對古尸的DNA進行了試探性的修復。你猜后來怎樣?”凱斐爾說著興奮了起來,“在第一批修復后的體細胞中,竟然有一株成活了!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海倫娜夫人決定自己來孕育這個克隆體?!?/p>
“雖然早就有所覺悟了,不過費茲教授和實驗室的各位也實在太瘋狂了……”
“你現在所享受到的各種科技福利,許多都是從瘋狂的實驗室中誕生的?!眲P斐爾笑道。
“那個‘紐曼工作室’又是什么來歷?”夏洛克對這些陌生的機構都很好奇。
“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個鄉下的工作室,就位于尼威克南部的小城科茨沃爾德,成員只有兩個人,馬修.紐曼和約翰.赫魯門?!眲P斐爾托住下巴仰起頭,開始回憶起來,“那位紐曼先生,總是笑嘻嘻的,人很好接觸。至于另一位赫魯門先生,看上去很體面,不茍言笑。他們兩個挺有修養的,說實話看上去不像是小城市的人。”
“兩個前輩……希望有機會能認識一下。不過沒想到科茨沃爾德那種平靜的小城,也會有這么厲害的人物?!?/p>
“你去過科茨沃爾德?”夏洛克的話讓凱斐爾挺驚訝的。
“幾年前去過一次,我的姨媽很早以前在科茨沃爾德開了一家餐廳。”夏洛克答道。
“原來如此……”凱斐爾把手搭在夏洛克肩上,“難得你也會說一些家里的事。”
凱斐爾不經意的舉動下,夏洛克覺得自己臉有點發燙,“家里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小事,很沒意思,所以平時也沒什么可說的……”
“無所謂了,每個人都會有些秘密吧?!眲P斐爾的手繞過夏洛克的肩膀,勾著他的脖子,把臉貼近,“等我們這個項目完成以后,泰勒承諾實驗室會有一大筆獎金入賬,我們多少都能分到一些,等到了暑假我帶你去羅森威爾的樂園都市(柏德威)玩,聽說那有個地方叫極樂街……”
沒等凱斐爾說完,夏洛克就推開了他的手,“極樂街那種地方,我可不會去。”
“看你平時一副老實樣子,沒想到原來什么都懂啊?!眲P斐爾笑道。
“你還是把心思都放在實驗室里吧,爭取早日擺脫‘打雜’的工作?!毕穆蹇艘槐菊浀卣f教起來。
“學弟說得有道理,學長受教了?!眲P斐爾打趣道。
夏洛克沒有理會學長,自言自語道:“既能夠找到這具古尸,又有如此財力,那位泰勒先生一定來頭不小?!?/p>
“他的來歷,其實也不是很難猜了”凱斐爾掰著手指分析起來,“自從歐羅巴(大陸)的圖蘭帝國分裂以后,當地的波塞姆家族已經沒落?,F今世上極具財富與影響力的勢力不外乎四個:擁兵自重同時幾乎壟斷香料生意的香巴拉定北侯——周氏家族,掌管尼威克政治大權的“首相家族”——勃朗特家族,集權帝國統治階層的代表——夏諾維亞皇族,以及羅森威爾的新晉鐵路大亨——修貝爾家族?!?/p>
“修貝爾……”夏洛克聽到了那個曾經想要努力忘掉的名字,那個只有在噩夢中才會出現的名字。
“凱斐爾!”實驗室內傳出了盧索的聲音,打斷了兩個人的交談。
“盧索?”凱斐爾想要拉開實驗室的門,卻發現門從內部鎖得死死的,便使勁拍了兩下,“里面的情況如何?夫人母子平安嗎?快把門打開?!?/p>
門的另一側回歸了平靜,凱斐爾和夏洛克對視了一下,不約而同地把耳朵貼向門板,等著盧索回答,這時間雖只有短短幾秒,卻感覺付出了無比漫長的煎熬。終于又傳來了盧索的聲音:
“快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