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就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過一個馬路就到了。幾個男生排一行在前面大搖大擺的走，左西西一個人跟在后面，本來就人小個子不高，步子要跟上前面幾個平均身高185的大長腿們實在是件辛苦的事兒。

楊帆也在前面的行列里，忽然回頭看了下左西西，就發現她正辛苦地搗著她的兩條小短腿，“噗”的一聲，沒忍住笑了出來。

左西西聽見了，抬頭望向楊帆，他逆光站著。

多么美好的一天，天藍藍的，還有可愛的幾朵云彩。道路兩邊的樹，跟著春天的腳步露出綠色的新葉。

可是，左西西不知道為什么心會在此時隱隱隱痛。

也許年歲碾過，時光傾軋過后的某一年、某一天，她會發現，只有特別特別的喜歡，才會莫名其妙的心疼，也只有在特別特別單純的時候，才會莫名其妙的總是想要流眼淚。

“想什么呢?！?/p>

“沒什么。”左西西跑過去，到楊帆左手邊。她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血液流動的聲音。而這些聲音環抱的這段回憶，對于左西西來說，就像她的整個青春。

“你往這邊來?！睏罘笪魑鞯阶约河疫?，“那邊兒有車?！?/p>

他們剛一坐下，服務員就開始上菜。

“時間掐得準吧?！弊笪魑鞴首髯院赖恼f，她看楊帆和他們耍著嘴皮子的樣子，覺得很心安。笑容在他臉上已經消失很久了，這一段時間，楊帆像是一只受傷的小獸，簌簌躲起來，蜷縮在暗凄凄的洞穴里不出來，沒有誰能看見他身上的傷口有多么嚴重，是發炎了還是潰膿了。左西西在想這些的空蕩，男服務員拎著一大箱啤酒敲門進來。

“喂，你們要干嗎。”左西西想要制止的。

“夠不夠意思啊你，這畢業前最后一個生日啊，還不盡興一下?！?/p>

“就是啊，下午就不去了，反正也是自習?！?/p>

他們三言兩語的爭辯.左西西望向楊帆，這家伙早已經打開一瓶先喝上了。

“誒，左西西，我想起來了，你先把假請了。我們無所謂，你不行?！睏罘闯霭嘀魅蔚碾娫挘f到左西西手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飯桌上的空酒瓶越來越多，服務員好像期間又拎進來一兩箱的樣子，可是左西西記不清了。她有點暈，一只手托著下巴，感覺整個人有點兒恍惚，還特別想笑。

楊帆敲了她腦袋一下：“你傻笑什么啊?！?/p>

“我笑了嗎？”

“你笑了一中午了。喝醉了？”

“我沒事……”

還沒來得及說完后半句，左西西頓時酒意全無，周圍的人也大概都如此吧，目瞪口呆沖著一個地方。

當然不是班主任來了，而是韓晨出現在了門口。

左西西那點兒迷糊勁兒也醒得透透的，一個激靈坐直身板，使勁搖搖腦袋好像可以甩掉酒精似的。

“韓晨，你來了?！彼戳艘谎蹢罘?，不知道能不能叫韓晨進來坐下，可是她看不清楊帆的表情，許是因為醉得晃了眼睛，許是楊帆的表情在此時確實是讀不出結果的。

她走到韓晨旁邊，她覺得韓晨自己站在門口未免太尷尬了。

“我說，左西西?！?/p>

左西西倒吸一大口氣，以一秒鐘一百個字的速度在心里默默祈禱：“不要吵架，不要吵架，不要吵架……”

楊帆冷靜的出奇。他好看的眼睛變得空洞，他看著韓晨，沒有氣憤、沒有嘲諷、沒有任何情緒，就像看路人，隨便一個大街上擦肩而過的路人。

左西西心里一緊，她認識的楊帆從來都是將悲喜寫在臉上，而如今像躲在黑夜里的狼。她既害怕這樣的楊帆，又心疼他。

“你來干嗎？”楊帆語氣也是冰冰的。

“今天不是你生日么……”左西西聲音越來越小。

“你過來。”

左西西嚇得不敢挪步子，可是又不敢不挪步子。這時候，韓晨一步上前將左西西擋在身后。

“你嚇唬她干嗎?！?/p>

“呵。韓晨，還真是沒有你張羅不到的女人?！?/p>

“楊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兩人之間的氣焰不斷翻漲加溫，在場的人倒吸一口冷氣。左西西有點兒著急，更多的是害怕，眼睛紅紅的，拼命憋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我呸！韓晨我有句話想問你很久了，你他媽是人么？”

“誒誒，楊帆話說重了啊。”說話的人拽了楊帆一下，“都冷靜點兒，干嗎呢，對吧?！?/p>

“就是就是，大家都是好兄弟，還有幾天畢業了，是吧。”

“好兄弟?”楊帆笑，“就他？”

“行了，楊帆，韓晨都來了?！眰€子高的男生走過去韓晨那邊，手里拿著一杯酒，“韓晨，你跟楊帆喝一個。大家都是好兄弟，過去的就算了。”

韓晨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左西西這時蹭到楊帆身邊，楊帆瞪了左西西一眼，看她像做錯事一樣可憐巴巴的的樣子，才一屁股坐下。其實他叫左西西過來，就只是要她過來而已。

大家見狀，趕忙張羅著吆喝著努力地起哄，怕氣氛冷下來。這時候要是冷了場，可就更無藥可救了。

“可是……”楊帆突然想起來些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這?！?/p>

就像導演喊了“咔”，一切歸零，再次短暫的窒息，駭人的安靜。

“是我說的。”

左西西低著頭，支支吾吾。

楊帆從鼻息哼出一口氣，看了看左西西，又看了看楊帆，笑著說：“你倆又聯系上了？韓晨，我身邊有誰，你就喜歡誰，是這意思嗎？”

“嘩啦”一聲巨響。

楊帆站起來，掀了桌子。杯子、盤子、酒瓶，碎了一地，就像他們的友誼一樣。

你為什么如此氣憤。

因為試圖隱瞞“你很在乎”這個事實。

于是才思量，怨的到底是別人還是自己。恨的到底是浪費了感情、看透了人性，還是單純的失望而已。

久旱逢甘露。

學校居然決定，給高三畢業生一個完整的五一假期。

所有人都在歡喜著雀躍著，要知道在這整整一學年中，別說放長假，連六日也都被剝奪了去。雖然在快放學的時候，各學科的課代表都抱著一摞摞的卷子站在講臺上忙得不可開交。

左西西把一小沓卷子碼整齊，裝進書包里。她回頭看了看楊帆的課桌，上面什么都沒有。

她輕輕嘆了口氣。

楊帆已經病了兩個多星期了。上次掀桌子之后，左西西就再也沒見過他。她給楊帆發短信，隔了好多天才接到楊帆打來的電話。電話那端，楊帆的聲音沙啞無力，聲音很輕。

“你怎么了，感冒了還是發燒了？”

“胃潰瘍?！?/p>

“??？”

左西西不知道胃潰瘍是什么，于是就回家上網查了查，之后她愣在電腦前，覺得心疼，眼淚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

“經常生氣、憂郁，食欲不振、消化系統紊亂……”

你難過的程度，遠遠超過了我的預期。

而你的偽裝，也只是豆渣工程一般的鋼筋混凝土，輕輕一攆，原來都是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