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27歲了。
身邊的朋友有的結婚，有的生子，一頭扎進柴米油鹽的小日子里，忙碌且熱鬧地生活著。只有你，莫名其妙被命運丟棄在原地，兜兜轉轉尋不到出口。
在七大姑八大姨的狂轟濫炸之下，你終于踏上了相親這條不歸路。身材樣貌學歷樣樣俱佳的你竟奇跡般的被介紹給了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做妻子。
相親程序走到一半，雙方交代了各自的家庭背景，成長經歷，就像是兩個生意人在談一個關乎余生的合作項目，你突然莫名的想哭，你第一次覺得命運真他媽搞笑。
男人的條件還算不錯。家境殷實、工作穩定、為人老實，身高和長相也在可接受的范圍之內，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可你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心動的感覺。
母親勸你，婚姻無非是兩個人搭伙過日子，愛不愛的，放在實實在在的生活里又算得上什么？況且你已經27歲了，還有多少資本挑挑揀揀。
在父母滔滔不絕的說教聲中，你恍惚想起生命中曾經出現過那么一個人，第一次見到他時，仿佛有種春雷乍響的悸動，是一眼萬年，是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的宿命感。
生活的奇妙之處就在于，我們曾經深愛過的是一個人，到最后嫁給的又是另外一個男人。
與時間相比，我們都像是一個個無能為力孩子，無奈的被時間的洪荒推著向前，沒有絲毫能夠反駁的余地。
-02-
你開始和這個男人約會。吃飯時你對著滿桌的海鮮苦笑，你對海鮮過敏，他沒問過，你也沒說。電影情節很感人，鄰座的女孩依偎在男朋友懷里小聲啜泣，你悄悄望了眼身邊的男人，你眼里沒有淚，也不想被擁入懷抱。
你懷疑自己談了一場假戀愛。你們每周約會，偶爾聊天寒暄，他沒說過愛你，也沒有跟你表白，就這么不咸不淡的保持著一種微妙關系。
這和你以往經歷的戀愛全然不同。你記起初戀追求你時做過的那些傻事，記起他向你表白時驚動了全校師生，記起你答應他時他手舞足蹈地圍著操場跑了好幾圈。
你安慰自己說，成年人的愛情就是如此吧，平平淡淡，毫無波瀾。
他第一次牽你手的時候，你下意識地躲開；他第一次擁抱你的時候，你全身僵硬緊繃；他第一次吻你的時候，你生澀地沒有回應。
你明明不是未經世事的小女孩了。你從前常常調戲男朋友，在他耳邊吐氣如蘭，用舌頭描繪他的唇形，跨坐在他腿上摟住他的脖子，直到他氣息不穩地罵你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但是這些事，對著那個男人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的。你在他身邊，就像是舊時深宅大院里端莊持重的妻子，發乎情止乎禮，與丈夫相敬如賓。
有一道無形的鴻溝，將你與那些激情燦爛，瘋狂肆意的日子，永永遠遠地隔絕了。你只能遠遠地看著，懷念著，卻無法再靠近。
你對自己說，擁有過，就夠了。
-03-
很快你們見過了雙方父母，長輩們都很滿意，皆大歡喜。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然后買房裝修，敲定婚期，籌備婚禮，馬不停蹄。
偶爾看到朋友圈里浪漫的求婚戲碼，裝滿整個后備箱的紅玫瑰，擺成心形的明亮蠟燭，單膝跪地的男人和滿臉甜蜜的女人，任何一個細節都足以讓你紅了眼眶。
你的生命里，終究是缺失了什么，而且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你和他逛家居選購，他問你喜歡什么風格，你本想說田園風，但他拉著你走進了歐式家具店，于是你淡淡說了句，隨便吧。一樣一樣的家具搬進來，你站在氣派的大房子里眼神漫不經心，這里明明是你的家，你卻提不起半分打理的心思。
他帶你去買鉆戒，你笑問為什么不直接買下來當作驚喜，他撓撓頭說不知道你手指的尺寸。于是你挑了一枚最大最閃的鉆石，聽見他倒吸一口涼氣，你竟然有種說不清的快感。
拍婚紗照的小哥一個勁兒讓你們再親昵些，但你們擺出的動作還是有點別扭，就連笑容也顯得不那么自然。
你在腦海里勾畫過無數次穿上婚紗的場景，你像個小女孩興奮地換了一套又一套，你問他哪個好看，他皺了皺眉說，都一樣。
你看著鏡子里尚且年輕貌美的自己，心底有些悲涼，你也曾是風華絕代的女神，是某人心尖上的小公主，想不通最終要和自己走進婚姻殿堂的為何偏偏是這樣一個男人。
你第二次覺得，命運真是搞笑。
-04-
生日聚會上，你要好的朋友全都來了。曾經意氣風發的一群少年，有的眼角爬上了魚尾紋，有的身材走了樣，有的鬢間摻了幾根白發。在現實里摸爬滾打了一圈， 所有人都變了。
有人祝賀你終于能在30歲前把自己嫁出去了。
你只笑笑不說話，仰頭飲盡杯中酒。
吹熄了蠟燭，這一次沒有許愿。盼望了二十多年的蓋世英雄，大概是等不到了。期待了二十多年的美好愛情，或許是不會發生了。
世間多的是求而不得的事情，你又不是圣人，憑什么要求命運對你格外眷顧。
婚禮隆重且盛大，親朋好友都羨慕你嫁得風光。司儀要你們說一件戀愛時最浪漫的事，你看看他，他看看你，最后只說一起去巴厘島度假。
你腦中過電影似的閃現青春歲月里點點滴滴的小事，你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你的快樂歡喜，你的痛苦絕望，竟然沒有一件與這個男人有關。
司儀問你，愿意成為他的妻子嗎？你看著他的臉，陌生又熟悉。你說你愿意，有兩行眼淚劃過臉龐。
你終于知道，原來新娘在臺上哭泣的原因有兩種：一是修成正果喜極而泣，另一個則是沒能嫁給最想嫁的人。
約定三十歲時他未娶你未嫁，你們就結婚的那個人，早就失去了聯系。信誓旦旦說要大鬧婚禮把你搶走的那個人，也沒有出現在你婚禮的現場。
人走的越遠越會發現，因愛而婚的越來越少。我們身上背負了太多的責任，經歷，過往，不再猶如小孩時期那般愛憎分明。
兩個人愛不愛靠磁場，能不能結婚靠運氣。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愿嫁給愛情。
-05-
婚后的生活不好不壞，早晨各自出門上班，晚上回家一起吃飯，你扮演溫柔賢惠的妻子，他扮演踏實本分的丈夫。
你也曾撒嬌問他要某款名牌包包，他沉著臉告訴你不要愛慕虛榮。你也曾暗示他一起慶祝紀念日，他打電話說公司加班抽不開身。
你剛想要熱起來的心，陡然變得更冷。
你對他再也沒有任何指望，有時候寧愿一個人逛街、吃飯、看電影，也不愿邀約他陪同，你甚至樂得自在。
你們之間的興趣愛好完全不同，他喜動，你喜靜，他吃咸，你吃甜，他看美劇，你追韓劇。你們像是來自兩個星球的異類，卻莫名其妙的被命運安排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
他一心撲在工作上，努力往上爬，于是也要求你在單位謀個一官半職。可你對辦公室政治深惡痛絕，也未曾在仕途上花費過心思，他便抱怨你不求上進。
你年幼時遭遇過一場車禍，膝蓋留下舊傷不能劇烈運動，安逸的生活讓你的身材略有豐腴，于是他便要求你跑步健身，戒掉零食。
南轅北轍的性格讓你們越來越無法溝通，偌大的房子也變得越來越冷清，就在這時，你發現自己懷孕了。
新生命的來臨讓你有些措手不及，你第三次覺得，命運真是搞笑。
-06-
十月懷胎，你生下了屬于你和他的孩子。
護士推著你走出產房，你看見他和他的家人圍著新生兒笑得合不攏嘴，只覺得身心疲憊，你虛弱地閉上了眼，滾燙的眼淚灼痛了你的皮膚。
初為人母的你每天忙得焦頭爛額，好幾次夜里爬起來喂奶，看著身邊呼呼大睡的男人，你陷入無窮無盡的絕望。
新聞報道一個產后抑郁的母親抱著孩子跳樓自殺。男人憤憤感慨，一臉的不可理喻，他不知道在你產后抑郁的那段日子里，也有過那樣可怕的念頭，更不知道你是如何一點一點走出了絕望。
在你的悉心呵護下，兒子健康茁壯地長大。你們的話題只剩下孩子，生活也圍繞著孩子。你慢慢變老了，再也沒有人記得你年輕時美麗的容顏和不可一世的才情。
兒子考去了外地的大學， 送走兒子，你一個人坐在冷清的大房子里嚎啕大哭，仿佛被人抽走了生命的支柱。
新年時兒子帶回來一個女孩，小心翼翼地征求你的意見。你下意識地想要詢問女孩的身世背景，父母工作，有無兄弟姐妹。然而看著兒子望向女孩時柔情似水的目光，仿佛有什么東西撥動了你的心弦，時光逆流而上，你也曾被一個少年溫柔凝視過。
喉嚨里好像被堵住了一團棉花，你對兒子說：“你喜歡就好。”
兒子高興地親了你一口，你轉身走進廚房，一邊切洋蔥一邊淌眼淚。心想：這輩子就這樣了，假如有下輩子，決不再這么過。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