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島城市正在倒春寒,海風灌進巷子里,把圍巾和長發攪得凌亂,我卻報以咧嘴的傻笑,心里頭在說,我知道啦我知道啦,你們來啦。人冷得發顫,卻不覺得怨,只想嗔。嗔,這是一人時候養成的習性——快到家門時遇雨,不想從包里掏出雨傘,遂嗔怪天空中太及時搗蛋的云;單薄的鑰匙擰不開生銹的鎖,笑說這別扭的鎖在鬧小脾氣,自己帶笑的言語在漆黑而空的樓道里蕩了幾蕩。
有時候咋一返想,自己不會得了什么毛病?每天一半的言語和笑容情緒都交付了身畔的空氣,如果有游魂一直跟著我,那它一定是想弄清這個姑娘為何自己一個人做兩個人的事。或者,它喜歡我自己和自己玩的這種傻氣。
可除此而外,我別無他法,因為寂寞的聲音從心撕裂的口里躥出來,攪得我那假裝平靜的生活差點裝不下去。這時候,哭是沒用的了。那我就笑吧,至少要做點改變的努力。于是養成了如此自娛自樂自傻自嗨的習慣。可愛得可憐,可憐得無人可見。不能去恨自己,只能嗔,把自己和周圍的氣息,天空的陰晴,窗外的花木當做一體,孤獨地在時間里游來蕩去,冉冉生長著,一天又一天。
這又是一個人生的患者。我已經把從前自哀自戀的習性給改掉,笑得皺紋都裂開。可是,似乎在更深的情緒底部,眼淚在流淌。我即將無法假裝和掩蓋,某一天,心內的巖漿會崩涌而出,演變成光天化日之下癲狂的舉止。噢,那只是嚇人的揣測。
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每個孤獨的年輕靈魂,都要經過這樣的嘶吼。工作無法填充價值感的空洞,報酬也僅僅能夠止住欲望的饑渴,偏偏工作又把生活塞得滿滿的,而身畔無侶伴,連生理需求都嗷嗷待哺。無一事可讓人覺得可踏踏實實地站在這片土地上,在困頓中不知不覺飄了起來,和枝頭的樹葉對望,對朦朧的遠天發呆,周遭的喧嘩變成無意義的風遠行而去,心內靜寂的掙扎充斥滿耳。
可以選擇宣泄的,不是么?都市有千千萬萬種暫時的寂寞解藥,讓人忘掉當時的空虛,可在膨脹的迷離中獲得充實的存在感。可是這正是我害怕的。一步踏進某些紅塵路,有些潔凈,就只能成為痛苦的記憶源泉,因為我知道,凡人如我,也會貪戀那些可以暫時躲避的港灣,雖然那里滿是世界的灰。
可我不知,這嗔的習慣能夠抒泄幾多的壓抑和不甘。今日之我和一年前之我大不同,就是源于心中悶著燒的不甘和壓抑。更深沉的壓抑,流出自然而然的任性,大聲說笑,如同稚子,東奔西顧,動如脫兔,自己一人默默奔赴陌生的山和旅途,不管不顧。本意是想為寂寞的嘶吼尋找一個現實的出口,卻不過是雪上覆霜,寂寞仍然是沒有歸途。
呵,這姑娘,傻不傻,捂著耳朵說著上面的癡話,殊不知相比站在黑暗中抱著肩膀哭泣,遠不如邁出一步。
我都知道。我只是在等待,等哪一天這個姑娘終于從拐角處走出,呵,那多可愛,那就是她自己。
每個生命的每一段路途,每一個坎坷,只有自己能懂,不要責怪為何不前行,如果她能自己笑著去觀摩心口撕裂的寂寞和不甘,很多止步不前,也是勇敢。
自己嗔怪自己,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