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后回到白公館,白敬乞本就沒心沒肺,依舊跟秦知魚鬧著,秦姑娘首次丟了他一張冷臉,好幾天不搭理他。白敬乞碰了一鼻子灰,也懶得低聲下氣哄人,二人竟鬧起冷戰來。
白敬予康復得很快,他一醒來,病房里蜂擁許多探視的人,以及新聞記者,都被一一婉拒了。新聞紙上關于白公館槍擊案的分析直指新上任一年的督軍程桀,軍營里的老將領也蠢蠢欲動,聲明白敬予如果有任何意外,程桀必須付出代價。
程桀躲在私人院落里,瑟瑟發抖,不敢出門。
秦知魚沒事翻著報紙,看看這些民國人物的恩怨情仇,倒是有趣得很。
白敬予13歲參軍,是老督軍程勤的警衛兵,有一次程勤被敵軍圍困,身受重傷,是白敬予背著程勤躲進華峰山逃過一劫。16歲,白敬予首次帶兵入枯峰嶺剿匪,大獲全勝。18歲,白敬予帶兵馳援中央軍作戰,獲得驍勇小將之譽而歸,同年,娶督軍幼女程文好為妻。人們都說白敬予是賈慶軍中的虎將也是福將,他潔身自好,遠離鴉片;他注重儀容,軍裝整潔,嚴謹謙恭。他是賈慶女子心中最向往的男子之一。另一人為銀行家程卓,賈慶府的財政管家。
小道八卦,程卓為賈慶第一貴公子,家境殷實,學識淵博,風度翩翩,卻曾為一人、也只為一人豪擲千金,操辦他的18歲壽辰,此人就是白敬予。坊間傳言二人關系曖昧,然而,一年前督軍府爆炸,程文好和程卓一同被炸死,這段緋聞也就此戛然而止。
督軍被炸死,整個賈慶府一片憤慨,卻找不到兇手任何蹤跡,簡直無比憋屈,一個月后,白家二公子白敬乞歸國,將一盒彈片和手榴彈拉環拜祭程家爆炸中死去的親人,隨即,大公報轉摘日本報紙新聞,日本某村莊被炸,近半數村民死亡,墻上多處用鮮血寫有漢字“血債血償”字樣。一時,白敬乞成為賈慶府的英雄,白敬予在軍中的聲望越發之高,被稱為督軍的不二繼承人。但是,白敬予將軍中后勤老兵程桀——程勤堂叔的兒子推到臺前,奉為督軍。他說:“我們都是程家的兵,當一世赤膽忠心,守土衛家,絕不以軍功謀權,喪失了軍人的氣節。”白敬乞也只是在中心醫院當一名普通醫生,不涉足軍政之事。
無論如何,在賈慶府,白家忠君愛國,是賢臣典范。而今,白敬予居然在家中被刺,全城軍民嘩然,軍中甚至有人自愿組織包圍督軍府,捉拿程桀。新聞紙上,程桀哭喪著臉,說:“賈慶軍全靠侄兒支撐,他若倒下,我如何再逍遙;他是程家棟梁之人,我再傻也不敢自毀基業。”
秋高氣爽的下午,潔白的病房里,秦知魚給白敬予讀新聞,秦湘給他喂食,白敬乞也乖乖地穿著白大褂在醫院里陪哥哥。門口衛兵站崗,阻擋不相干的拜訪者。
“明天二少爺的生辰宴會都籌備好了,大少爺可還有什么要交代的?”秦湘謙卑地問。
“明天晚宴我可以參加,到時候你們把二樓書房收拾一下,我要見程桀、程瑞他們幾個人。”白敬予交代秦湘。秦湘答應,收拾完碗筷就先行回家了。
保溫瓶沒水,秦知魚出門吩咐人燒水,回來的時候聽見兄弟倆在屋里議論。
“秦湘的事你不要管,我會查清楚!”白敬予的聲音。
“秦湘的事不需要查,她好好活著,不是很好嗎?”白敬乞的聲音。
“有些事,我不喜歡糊里糊涂。”
“你對秦湘的態度一直就糊里糊涂,當年我去日本避難,你獨自一人在國內,唯一依賴的人就是秦湘,就這一點你還不能無條件相信她么?”
“你只要記住,秦湘是一把雙刃劍,可以守護我們,也會傷害我們。”
白敬乞開門而出,秦知魚尷尬地站在門口,不知該做什么表情。白敬乞繞開她離去,秦知魚進門,單獨面對白敬予,她感到分外局促。
白敬予本想讓她離開,卻還是隨口問了一句,“你跟湘兒這幾日,可見她身上的傷口了?”
秦知魚心理七上八下,不知該如何回答,秦湘身上中的槍,白敬予肯定知道啊,本來人家就是為他擋的槍,快要死的人,現在比他還要健康,還天天給他做飯照料他,是個人都要懷疑吧。“你為何不直接問湘姐呢,你的任何疑問她都會回答你的。”秦知魚卑鄙地甩鍋給秦湘。
“好了,你也去忙吧,我這里有衛兵照料。”白敬予揮揮手,打發了秦知魚。
秦知魚自然一溜煙跑了,回到家中就急忙忙找秦湘對口供,此時秦湘正在做女紅,一針一線縫補白敬予的襯衣。
秦知魚抱起椅子上的針線框,一屁股坐下,感慨一句,“你可真是時時刻刻都圍繞白敬予在轉,我就不知道,你對他這么掏心掏肺,他怎么忍心懷疑你啊?”
秦湘淡然一笑,“你怎么又抱怨起來了,大少爺審問你了?”
“可不是,問你的槍傷的事。但我什么都沒說。我讓他直接問你。”秦知魚得意洋洋地昂著頭。
“他不會問我的。”秦湘篤定地說。
“為什么?”秦知魚不解地,秦湘只是沉默。“湘姐,你到底怎么到白家的,你自己的家在哪?”
“當年,白家二老雙雙戰死,兩位少爺一個11歲,一個9歲,一同扶靈回鄉,兩個孩子在祠堂守孝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第三日出門,發現一個女孩暈倒在白家祠堂門口,他們救了那個女孩并收留了她,那個女孩就是我—秦湘。我當時12歲,獨自一人四處乞討,不記得家人也不記得家鄉,像個無根的野草,到處找吃的。”
“他們收留了我,把我帶到了賈慶府白公館,當時督軍還送我上學,成績馬馬虎虎,算的班上的上游,督軍說過幾年可以把我送去國外深造。只是后來二少爺出了事,需要出國避難,大少爺很是不舍,本來說好要去法國的,后來在大少爺的堅持下只去了鄰國日本。二少爺走后,我見大少爺很是孤單,便自愿輟學在家一心一意照顧他。”
“當時有個卓少爺,叫程卓,是督軍的親侄子,剛從美國回來,跟大少爺交情很好,經常過府同吃同睡,后院的那個卓予亭就是卓少爺叫人造的,曾經亭外還養了兩只丹頂鶴。大少爺漸漸在軍中有了軍功,少年得志,總不免被人挑刺,每每回來稍有不稱心,便會食不下咽,卓少爺就耐心地哄他,說‘你自嘯傲幽居,清風皓月,管那些人干嘛。’”
“大少爺很好哄,也很堅強,他曾經跟我說:他若不強大起來,他們兄弟二人前程難測。大少爺大婚前夕,卓少爺說國內局勢不穩,要回美國定居,讓我們一起去,大少爺拒絕了,說,他的父母葬在這,他的根在這,他哪都不去。他讓卓少爺也不要走,他說他只會帶兵打戰,而卓少爺可以讓國家經濟強盛,卓少爺不該拋棄國家,獨善其身。”
“唉,后來,卓少爺被炸死,尸骨不全;少奶奶和剛滿周歲的小少爺也一起去了,白公館剛剛有點家的樣子,又只剩下大少爺一人。他傷心至極,長期吃不下東西,吃什么吐什么,我想盡辦法,熬各種湯為他補身體,才把他給救了回來。”
秦湘今天似乎特別有感觸,細細地回憶過去的那段日子,她與白敬予,曾經那般相依為命、不離不棄過。
“所以,你會如實告訴大少爺真相,是我治好了你?”這個女人對白敬予那么死心塌地,怎么會對他有所隱瞞?
秦湘搖搖頭,若有所思的說,“我有很多事情想不通,等我想通了,再說吧。他要是再問你,你就說不知道,應該只是擦傷。”
“湘姐,你有什么事情想不通,你可以跟我說啊,我幫你分析。悄悄跟你說,據我最新觀察,我們家大少爺白敬予應該是雙性戀者,最愛的搞不好是那死去的程卓,其他女人都是浮云。”秦知魚壓低聲音,興奮地說。
秦湘“噗嗤”一笑,說:“卓少爺風流倜儻,外面有好多關于他的傳說,就連倪燕笙也曾公開表示最愛慕之人便只有程卓,卓少爺并沒有做出回應,但是由于大少爺跟卓少爺交好,曾被倪老板針對過,弄得大少爺當眾躁紅了臉,使得他關于這方面傳聞很是忌諱,誰在他當面提,必然立馬翻臉。”
“越在乎,越是反應激烈嘛,湘姐,你最了解他們,你說說他們是不是真愛?”秦知魚八卦之心不死,撓著秦湘的手背求答案。
“二少爺到底去哪了,趕緊派人去找啊?”門外,管家羅援的聲音緊張。
房內八卦的兩位姑娘互相對視一眼,秦知魚趕緊開門出去。
“二少爺怎么了?”秦知魚問。
“剛剛大少爺要找二少爺,但是醫院、賭坊、家里都沒有,身邊也沒有帶人,不知道是不是又去哪里闖禍了。大少爺傷剛好一些,哪敢讓他知道。”羅援急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