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情感理發師

1.

這是一座沒什么特色的小城鎮,但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到這里來,他們有的生活在本鎮,有的遠道而來。

他們找到那條窄道,把車停到路旁,走進那家看起來有點破落的小理發廳,找一位傳說可以把多余的感情一刀剪去的理發師。

他留著一頭長發,平日里喜歡披散在背上,一張精致的臉,卻不茍言笑。不認識的人都叫他“剪頭發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還有另外一個隱藏職稱,叫“情感理發師”。

他每天接十個客人,其中前九個客人,他按照他們的需求提供正常的理發服務,而第十個客人,在理發的過程中,他會為那個人剪去多余的內心情感。


2.

今天,他已經接完了前九個客人,他將在交談室里和慕名而來的那幾個人逐個面談,最后挑選一個,作為今天第十個客人。挑選的標準很簡單,由他自己決定。

第一個進來的是一個戴著墨鏡的中年男子,穿著得體的西服,體型微胖,他在城里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事業上也有所成就,本來生活里的一切都很美好。

但家人不知道,他還在城郊包養了另外一個女人,而令他煩惱的是,最近,他發現自己平時竟然不時地會想起這個女子——他懷疑自己愛上了她。他為此煩惱至極。

“幫我把這段感情去掉吧,師傅,我愛我的家人,我不需要什么多余的愛情,幫我剪掉這段感情,多少錢都行。”他掏出一把紅色的鈔票,放在桌子上。

他一邊拿著把小剪刀修著指甲,一邊默默聽著中年男子的闡述,他的話講完,他也剛好修好了指甲。然后他敲了敲桌子,“下一位”


3.

"我想剪掉我對父親的恨”

進來的是一位小男孩,他的神情扭捏,語氣里卻透著一股堅定。他看了一眼男孩,他臟兮兮的雙手正不知所措地抓著自己衣服的下擺。

“為什么要剪掉?”他問。男孩很驚訝,驚訝于他不是問“為什么恨你的父親?”

“我恨我父親,他把我送到鎮上最好的學校里,可當我的同學周末出去露營,去參加興趣班的時候,我卻不得不在家里幫忙干活。

有時候我想和父親一起打打球,父親卻總是說他沒空,甚至家長會,別人家的父母都是提前到場,他卻到快結束了才出現”

“我恨我父親,有時候我覺得他根本不懂我,我知道我不應該怪他,但是我做不到…你能幫幫我嗎?”

他靜靜地聽他講完,末了對男孩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把這份恨保留著,會更好。”



4.

“我最好的朋友和我女神結婚了,我想剪掉我對他的嫉妒…”

“我想剪掉殺掉我老板的念頭…”

“我想剪掉鬢角這里的一點白發,哦,這里是情感專欄,不好意思我明天再來…”

等待情感理發的人像候診的病人,一個接一個魚貫進到會談室里,他們有的要求很簡單,只想剪去一些生活的小煩惱,有的卻擺出要大開刀的架勢,還有幾個啰啰嗦嗦說了十幾分鐘,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剪掉的具體是什么。

只剩最后一位了,有時候他會想,這些人為什么如此急著要舍棄這些陪伴過自己的情感呢?某些人覺得令人羨慕的東西,在別人身上卻成了多余,多么諷刺的一件事情,想到這里,他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下一位,請進。”

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到了桌子對面,“我想剪掉對一個人的迷戀。”

“為什么?”他習慣性地拋出這三個字。

“因為他不可能愛我,因為他剪掉了他自己對我的所有感覺,因為我不想再這樣癡心地等下去,但我就是做不到…”她的手穿過桌子,抓住了他的交叉在一起的雙手,她的神情失落而堅決。

“你知道,剪掉的情感還是會萌發,就跟剪掉的頭發一樣”,他說,“愛情里,有時候并沒有什么公平可言。”

“是的,但新鮮的情感才更熱烈不是嗎?至少,在愛情剛開始的時候,并沒有那么多傷害。我想和他重新開始,如果不行,那就讓它結束。”

他終于抬起頭,直視著眼前這個哭泣的女人。


5.

情感理發店在暮色四合中打烊,慕名而來的人漸漸驅車散去,小鎮的這一隅也恢復了夜晚的幽靜。理發師在燈光下默默收拾著白天剪下的頭發,梳理著白天承載的那些紛繁的情感。

最后,他鎖上門,關掉了所有的燈,如石子投入內心深處的湖面,逐漸歸于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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