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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張涵予
嘉賓 |陳燕
編輯 |蔡娜
圖片 |陳燕、楊菲朵(微信公號:菲朵夜間飛行)
| 編者按 |
陳燕(燕子)是個特別能折騰的姑娘,她的生活充滿冒險性。在中國時,有陣子她白天穿著套裝踩著高跟鞋在國貿寫字樓上班,下班后就跑去畫家村和藝術家們混在一起,玩到凌晨,藝術家去休息了,她再回去國貿上班。
她還曾在“無國界醫生組織”工作五年,足跡踏遍各個難民區;也曾嫁給英國畫商家族的獨生子,生活優渥,惹人羨慕,卻因為受不了“華美而脆弱的理想國”生活而逃離。后來去到加州整合學院留學,是該學院第一位獲得多元領導力獎學金的中國人。
在足跡踏遍四方后,燕子說,其實我們不必迷信叛逆、流浪能帶來什么。“年輕時的自己是很迷失的,那些遠行并沒有帶來什么答案,當然,每一段經歷都有它的作用,但如果真的心里通了,其實一輩子住在一個小城也能寫出偉大的書。重要的是內心智慧的喚醒,而不是形式上的東西。”
在硅谷,她看到未來逐漸人工智能化的趨勢,人本的創造力會變得更加重要。當人的內在智慧被喚醒,給你哪個工作都能做好。于是在折騰了個遍后,她選擇成立Stage Ai,這是一個集藝術療愈、女性生態、文化交流、國際研討會于一體的心理文化機構。去探索人的內在智慧,是她目前想要做的。
| 嘉賓介紹 |
心探索:你做過項目管理、法律顧問、HR,現在又在做心理咨詢,藝術治療,你的人生一直都是這樣豐富和精彩嗎?
燕子:我的目的不是為了精彩。我也有過特別黑暗的時候,也有過特別快樂特別有成就的時候。
婚姻那幾年是我最黑暗的幾年,特別痛苦。但我也不后悔。按我前夫的說法就是他把一只鳥關在籠子里了。他們家是英國典型的畫商。但直到結婚我都不知道他家里很有錢,那時他說老怕人家惦記他有錢,我說你有什么錢啊,他那時候也在上學,我們在旅行中認識的。
我用半年的時間給自己設計了一場完美的婚禮。但結婚的時候我們倆都覺得不對,當時我們在一起時老吵老打,她媽媽說我很危險。在英國舉行婚禮的頭一天晚上我和我爸媽說我不想結婚,我爸說不能不結婚,那么多人都來了。后來就結了。
他創造了一個現實生活中的童話世界。他媽媽每天早上會給他爸爸戴一只玫瑰花,他喜歡讀詩,特別美好特別脆弱,現實生活中沒什么能力。當時我們那么年輕,在北京有一套很大的房子,有一個全職的保姆,你想那有多可怕。他后來在北京開公司,開著開著就成了我主導了。他本來希望我協助他,但后來我強過他了。后來我倆都得了中度憂郁癥。
心探索:這段經歷是怎么結束的?
燕子:那次他在加拿大給我打電話,說再給我三天,三天內要是我不去加拿大就分開。那一刻我覺得我就再做一次妥協吧,我就辭了工作去了。結果第三天我們就打起來了。我記得那天晚上很亂,警察也來了,我剛剛到那邊,人很累,情緒很大,完全不能思考。
倆人打的很厲害,我把信用卡什么都甩給他,就走了。到警車上警察問我要去哪里,我說不知道,我誰都不認識。他就把我送到了一家hotel。以前我從沒住過hotel,才發現hotel好貴,身上的錢也就夠住一個星期,都不敢吃飯,只能喝水。那個晚上我哭了一晚上,特別絕望,面臨生存的問題,又在一個新的國家,誰都不認識。
第二天早上起來我就知道沒時間哭了,立刻想我該怎么辦,我得活下來,得立刻有錢進來。我就到街上找了一份賣報紙的工作,每天早上4:30上班。三天前我還在建外Soho29層上班,三天后就在加拿大街頭賣報紙。
但是我特別開心,我終于自由了,我終于可以穿平底鞋剪短頭發了。在街頭賣報紙我也賣的特別開心,我跟每個人說Have a nice day!結果第三天有個人走過來,給了我張名片,讓我去那里工作。我就去那個公司做前臺,慢慢就做起來了。我再也沒回去過。
心探索:你后悔過嗎?
燕子:我不后悔。我的生活理想不是住在童話里,我覺得我是個擼起袖子在市井里混的姑娘,從小想做壓寨夫人做不了。我喜歡真實的生活。
我一直不覺得我有自信,一旦說要有信心,我就該害怕了。我就是什么都不想,就去做。但確實是把我扔到哪里我都能活下去,我只有這一點很自信。
我真的做什么都開心,所以我去哪里都有很多機會。我同事老說我這些經歷是不可復制的。從某種程度來說我覺得我挺活在當下的,我總會去想在當下這個條件下我怎么能夠活得最好。再難的事,我只想我要怎么解決它,轉頻轉的特別快。
▲燕子與各國好友們
心探索:那你最快樂的一段時間是什么時候呢?
燕子:在“無國界醫生組織”工作的那五年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那時候剛聽說了這個國際醫療人道救援組織,我就很想去。他們在北京有辦公地,我就去他們樓下等。晚上九點他們頭兒回來了,我就和他們聊,感覺特別對。
后來他們說我的資歷在應聘的人當中并不是最好的,但是他們被我的那股子傻勁兒打動了。那時候我在一家臺灣公司工作,用了三天時間做完工作交接,就去了“無國界”工作。在那里我見到了來自全世界各地的志愿者,幫助使館接送難民等等。我常覺得那就是一種“靈性”,靈性不是坐在哪里打坐冥想。那時候真的是每個人都有那種心。
心探索:后來去加州整合學院也是一次根據直覺的行動?
燕子:我在加拿大一所大學讀心理學期間去美國旅行,因為迷路就去旁邊一個地方問路,進去后我發現這個地方太好了,那里就是加州整合學院。我就去找他們的工作人員問能否來這里讀書,聊了20分鐘,人家說三天后回復我。我回去之后馬上辦了退學,做好來這里的準備。其實后來想想挺冒險的。當然后來他們通知我來,還給了我獎學金。
心探索:在整合學院學習的最大感受和收獲是什么?
燕子:我在整合學院的專業是心理咨詢,那是學院最早最正宗的一個專業。學了一段時間后,我就發現那里東方的智慧很少。什么是整合?我上學的時候去問老師,畢業的時候又去問系主任。整合其實應該叫整體,本來就是個整體,不是分開的。西方的很多東西是分離的狀態發展起來的,然后再把它們放在一起,而中國在講最初就是一體。
我在北京很多年,身邊有很多西方人,自己都覺得很西化,直到到了美國,學習易經、老子、禪宗,我才發現對東方的智慧好有感覺,那些都是在骨子里。我在美國印象最深的兩個東西,一個是莊子,一個是禪,那是最打到我里面的,直接就順了。那個夏天和老師學莊子,真是如癡如醉。那位臺灣老師是真正講整合的,吳金雄和南懷瑾都是他的老師。他叫吳怡。
心探索:走了那么大一圈,會覺得做Stage Ai是你最想做的一件事嗎?
燕子:這是我第一件主動思考和選擇的事,以前都是基于立刻的一個直覺,更像是一個體驗,現在這件事不是為了自嗨了。以前我只對自己負責,現在我得知道團隊要什么。以前的工作是我去世界抓我想要的東西,來支持我自己,現在是我提供東西給這個事情。
這件事更多是一種回歸。我從北京移民到加拿大后,很少回到中國。以前在中國的環境里,一方面有很多朋友,一方面又是靶子,被人攻擊,到哪里都有流言蜚語。那會兒不像現在,這么多人在講心靈成長。如果說我們要回歸文化,我覺得這不是個人的東西,而是一代人的問題。
很多人說我們的東西很前沿,但我覺得這是全世界的一個大趨勢,無論是企業界、教育界,都是往這個方向走的。我在硅谷看到的也是這樣,未來越來越機械化、人工智能化,人本的創造力會越來越重要。當人的內在智慧被喚醒,給你哪個工作都能做好。
這當然不容易,只能一點點做,一步一步做。去年我們“夏之花”項目做了十場活動,很多來的人都有被“鼓舞”的感覺。今年我們想把云南的靈性生態社區做起來。我希望來到這里的人,喜歡和我們玩兒,覺得這些人很活,很平等。要做多久我不知道,錢能支持多久我也不知道,我就想這么一步步往前走。
心探索:走了那么多地方,見了那么多人,到現在你最大的領悟是什么?
燕子:我覺得好多時候不需要辭職、叛逆,拎個包去遠方,如果你心里那個東西解不開,這些都是形式,但當你心里通了,你可以在一個小城里寫出最偉大的書。生活不一定要云游四方改變世界。當然這些我都做過,我背包走過很多地方,年輕的時候特別lost(迷失),那種行走并沒有幫助我找到什么答案。
我很幸運我3到6歲是在貴州的大山里長大的。我經常一個人在河邊玩兒,對面有座山,看著那座山我一直在想,山對面是什么???后來6歲時回北京了。再后來寒假又回到貴州,我說我要去看山后面是什么。
等我爬到山頂的時候,我發現山后面還是山,連綿不斷的山。所以我從來不會說這山比那山高,并沒有說更高或者更美。我從來不會貨比三家,我買一雙鞋,或者遇到這個人,就覺得這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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