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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兩點鐘,警方接到報警,位于長江路馨家園小區(qū)二樓住戶的李先生發(fā)現樓上有滲水情況,且水中夾雜著血腥味。警方到達現場后,在其樓上302房間發(fā)現女尸一具,身上有刀傷,且房間內有用水沖刷的痕跡。經警方初步判斷,這很有可能是一宗謀殺案,本臺記者將持續(xù)關注事件進展,有相關知情者請撥打110。
另據記者了解,該室所居住的是一名名叫桃子的單身女性,年齡30歲,正是死者。
1
解剖室里,幾個男人面色凝重圍成一圈,一具女尸躺在解剖臺上,皮膚干癟,緊緊包在骨頭上,胸腔大開,內里空空蕩蕩。法醫(yī)滿臉苦澀地轉過頭來說,“秦隊,還是老樣子,心臟部位中刀,內臟萎縮成了指頭大的一小團。”被稱作秦隊的人年紀大約三十出頭,頭發(fā)亂作一團,眼窩深陷,顯然已經多日沒有睡過好覺。他皺眉說道:“這事真是邪的很,明明昨天還有人看到她出門,今天就成了個干尸。真不知道這刀傷有什么古怪?!?/p>
就在說話間,尸體輕微晃了一下,從指尖飄出幾縷白霧,裊裊上升,俄頃,尸身上便涌出更多霧氣,仿佛平地升起一朵白云,沁人心脾的甜香從云里溢出來,彌漫在房間里,中人欲醉。幾分鐘后,白霧散去,臺上的女尸也消失了蹤影。秦隊走上前,在解剖臺上撿起一顆桃核。
“這都第三個了,每次一解剖就這樣,上周三是杏,周四是梨,今天又是桃,咱們市里到底還藏著多少妖怪!”小楊苦著一張臉,臉色隱隱發(fā)白,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從嗓子里擠出一句抱怨。
秦隊握著桃核,上下左右打量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究竟,他嘆道,“咱們這些年來,也算是見了不少案子,可怎么都沒想到,這輩子還真有跟妖魔鬼怪打交道的這一天。哥幾個記住,咱們嘴都得封死了,這種事要是傳出去,搞得人心惶惶,肯定天下大亂。咱們得趕緊搞清楚,為什么這些妖精會接連被殺,兇手的下一個目標又會是誰。”
小楊想了一會,開口說:“秦隊,咱也不是沒調查過,全是單身,平時也不怎么走動,說不定人家就只跟同類打交道,這線索查起來可就難了啊?!鼻仃牽嘈χf:“要說線索也不是沒有,尸體都干了,可屋子里有血腥味,說不定就是兇手留下來的。但這點線索跟沒有也沒什么區(qū)別,媽的咱也不能隨便看見誰就拉著去驗外傷啊?!蔽堇镱D時沉默了下來。秦隊見氣氛過于凝重,又開口說道:“大家也都累了兩周了,而且也給嚇得不輕,今天就早點回去休息吧。不管怎么樣,咱們都把心態(tài)調整一下,精神養(yǎng)好了再說。”
“秦隊,還有一個問題,你說……就憑咱們,發(fā)現兇手也不一定能干得過吧……”小楊顫著聲音問。
秦隊皺眉想了一會,找了塊白布把桃核包起來放進口袋,壓低了嗓子說:“這幾天,咱們都稍微留意一下周圍的人有沒有新受傷的情況,我抽空去附近的寺院道觀看看……”
“秦隊,你可要注意一下影響!”小楊連忙提醒道。秦隊微微一哂,默然不語,大步離開。
2
“我一定要殺了她!我要殺了那只鶴!”孫蘭看著自己胸前拳頭大小的傷口,憤怒地嘶吼。經脈中先前如江河般洶涌的鬼氣,現在只剩下了涓滴細流,而右胸處似乎有一塊巨石,氣提到胸口就再也升不上來,沖了幾次,反而讓自己頭暈眼花,隱隱作嘔。她咒罵了一陣子,怒氣攻心,“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這次暗殺本來很順利,桃子即便發(fā)動了機關,用四下噴涌的水流把她從潛行狀態(tài)逼出來,也依然不是她的對手,沒過幾個回合,她手中的黑刃便刺透了桃子的心臟。
感受著滔滔靈氣向刀上涌過來,孫蘭不禁心花怒放。吸干桃子之后,再花一點時間把刀上的靈氣煉成藥丸,加上布袋里已經煉好的靈藥,她就可以閉關修煉,平添數百年修為。但沒料到桃子竟然還有反擊手段,她一個措手不及,被五片花瓣輕飄飄貼上了小腹,如中千刀萬刺,一口血當場就噴了出來。
她生怕桃子還有同伴,匆匆負傷遠遁,只逃了數百米,就聽到空中一聲憤怒的鶴鳴,接著胸前一陣劇痛,眼前景色不住飛退,才知道自己竟然被釘在了鶴喙上,在空中疾飛。情急之下,她只得爆發(fā)全身精血,將身體化成黑煙向四面八方逃竄,才逃了性命。
孫蘭擦干嘴角的血痕,從衣服內兜里掏出一個小布袋,倒了三粒青色藥丸,放入口中,臉上滿是肉痛之色。藥丸剛一進嘴,就化成滿口的馨香,有梨子的甘甜,也有杏的濃郁。她連忙閉目調息,任由藥丸化成的靈氣流入腹內,散向四肢百骸。過了許久,她感覺傷勢有所好轉,便收功起身,臉上的神色愈加猙獰:“這回不但丟了兵器,受了重傷,連煉好的藥都白費了這么多,白鶴你給我等著,這個仇我一定要報回來!”
“硬打是打不過她,得想辦法把她找出來,才能找機會暗算。”孫蘭的功法只能辨識草木生靈,這才發(fā)現了桃杏梨三人的真身,但對白鶴這種禽類毫無作用。她苦苦思索著,腦中突然靈光閃過:“現在桃子剛死,魂魄還沒有散去,如果我去奪了尸體施展摧魂奪魄之法,再把慘叫聲施法傳開,不由得那白鶴不來救!”
孫蘭從懷里掏出一盒紫泥,用清水化了,小心翼翼地均勻涂在臉上,轉眼間就換了個模樣。這紫泥是她在地底用了漫長歲月煉成的,不但能隨意變幻相貌,又能隱去她身上的陰寒,讓她可以隨意行走人間?!拔乙欢ㄒ业侥侵机Q,殺了它!”她的臉上露出一絲猙獰。
3
這一天是數日來難得的好天氣,幾場雨過后,路兩邊的樹葉都洗出了碧綠的春意,午后的陽光暖暖地曬在行人身上。道旁的路燈下有人倚著燈柱默默站著,他滿臉愁容,一口接一口抽著煙。有情侶從他身旁走過,笑聲傳進他耳朵里,他心里微微一動,扔掉煙頭,狠狠揉了幾把臉,走進路旁花店。
這人名叫秦偉,是市刑警隊隊長,雖然年輕,但剛一畢業(yè)就立了幾次大功,功夫又好,全市幾次比武大賽都拿了冠軍,沒幾年就被提了副隊,又趕上隊長在任務中受傷退了下來,他就坐上了隊長的位置。他知道自己年輕,升的快,不容易服眾,就遇事沖在前面,敢打敢拼,倒也在隊里落了個好口碑。但也因為這樣,連談戀愛的時間都荒廢了,還是朋友撮合著相親,才認識了現在的妻子劉娜。劉娜是個孤兒,跟秦偉一見鐘情,從見面到結婚才用了七八個月的時間。只是婚后秦偉也一直公務纏身,三天兩頭沒法回家,難得劉娜通情達理,并不抱怨,這讓秦偉每每心生愧疚。
秦偉買了九朵玫瑰,配了些滿天星,付錢出門。走著走著,他感到身后有些異樣,扭頭一看,七八米遠處有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子正彎下腰去,把系的整整齊齊的鞋帶拆了又系好。秦偉皺了皺眉,沒做理會,轉過街角不遠有一個水果攤,他挑挑揀揀,買了些橙子蘋果,眼角余光看到那女孩走出拐角,又立刻縮了回去。他心下疑竇頓生,暗暗加快了腳步,前行了三五分鐘,向左拐進一條小巷,走到巷子盡頭處,又向右一轉,就看到了一個廢棄的工廠大門。他穿過大門,來到野草叢生的空地上,放下手里的東西站好,靜靜等了一會,女孩的身影果然出現在了門口。
秦偉雙手抱在胸前問道,“你一路跟著我,到底有什么事?”女孩并不答話,冷笑一聲,飛身欺上,并指如刀,帶起一道疾風,向秦偉胸膛狠狠扎去。
秦偉不慌不忙側身躲過,伸手去抓女孩手腕,眼角瞥見女孩腰微微一動,忙右膝上提,向前一格,想要擋住女孩的飛腿。兩腿相撞,秦偉只覺一陣大力襲來,被踢得踉蹌幾步,向后便倒。他心中暗呼不妙,右手后撐,接連幾個翻滾遠遠逃開,還未站穩(wěn),女孩又已經攻到,指戳,掌削,肘擊,連綿不絕。秦偉只覺得眼花繚亂。打得久了,秦偉氣息漸漸散亂,女孩覷得一個破綻,身體向后半轉,又閃電般彈回,右腿如一條鋼鞭掃向秦偉胸膛。
秦偉心中一涼,雙臂交叉,勉強護住上身,但那條腿在半空中突然失去了力量,他輕輕一擋就推了回去,女孩踉蹌倒地,“噗”地噴了一地鮮血。
秦偉抬了抬腳步,又縮了回去,他冷冷地問:“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話都不說就出手?”
女孩喘息了半天,才回答說:“我叫孫蘭,是來給姐姐報仇的,今天既然殺不了你,你就少假惺惺的了,想殺我就盡管來吧?!?/p>
“你姐姐是誰?報仇又是怎么回事?我跟你無冤無仇的,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桃子姐姐的尸體就在你兜里,我怎么會認錯!”
女孩的聲音雖然虛弱,聽在秦偉耳中卻無異驚雷,他渾身一顫,向后退了兩步,腳下踩出了幾個草坑。他抬頭看看天上艷陽高照,女孩身下又有影子,心里這才安定了一些。他擦干額頭的細汗,問道:“你,你是什么妖怪?”
“告訴你也沒什么,我是白鶴,你這個為虎作倀的家伙,我做了鬼也不會繞過你!”
秦偉看到女孩嘴邊帶血卻依然倔強的模樣,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澳阏娴恼J錯人了,我是警察,我拿著桃核是想找人幫忙的,我們也在找兇手呢?!彼呎f邊從上衣口袋掏出刑警證,孫蘭接過去仔細打量了一番,頓時做出一副窘迫的樣子,連聲道歉。秦偉不以為意,說:“沒事,誤會解釋清楚了就好。那你跟死去的這幾個……這幾個人都認識么?”
“是啊,我們幾個是好姐妹,一起修煉,一起下山,我前些天去國外開會,聽到白杏出事以后就趕緊往回趕,剛落地梨花就又遇害,桃子姐家里我們設好了埋伏,沒想到那家伙道行太高,我們兩個都沒攔住它,桃子姐被殺,我也受了重傷。我這是在路上感覺到你兜里裝著桃子姐的尸體,就以為你是幫兇了,所以……真是對不起啊……”孫蘭心里不知道把白鶴罵了多少遍,她原以為拿下這個警察毫無問題,但沒想到還是牽動了傷勢,如果不把謊話編好,別說拿到尸體,連眼前這一關恐怕都過不去。
“你們……是有什么仇家嗎?”秦偉本想探聽一下妖怪的日常,但終究覺得眼前不是問這種話的時候,還是把話題引到了案子上。
“我們幾個平時很少跟其它生靈來往,根本不要說起沖突了。但兇手的那把刀讓我想起了一個傳說……故老相傳,在九幽之下有一種厲鬼,吸食生靈精氣,煉制成藥,供自己修行,又擅長變化人形,尤其是美麗女子,誘人入彀。我跟它交手的時候,能從刀上感覺出桃子姐的氣息,被吸走的靈氣可能就儲藏在刀上?!睂O蘭牙一咬,心想再編更多的故事出來,就怕破綻更多,索性吐露了大部分實情。
秦偉不由地打了個寒顫:“這怎么聽起來這么像畫皮?”
孫蘭心里冷笑一聲:畫皮那種拙劣的本事,跟我的手段怎么能比!她又說道:“我剛才突然想到一個辦法,你把桃子姐的尸體給我,我在這里布下陣法,再想辦法把尸體里的靈氣全都逼出來,說不定就能引那厲鬼上鉤。”
秦偉摸了摸兜里的桃核,有些猶豫不決,他感覺面前的女孩有些殘忍。
孫蘭淚汪汪地望著秦偉:“這個厲鬼我是打不過的,雖然這褻瀆了姐姐的尸骨,可如果不這樣做,不但姐妹們的仇報不了,連我的命都要白白送掉。”
秦偉嘆了口氣,摸出桃核遞了過去,說:“你還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幔俊睂O蘭搖搖頭說:“等我今晚養(yǎng)好傷就可以布陣,你就別過來摻和了,免得不小心丟了命。”
秦偉又叮囑了一番,轉身離開。孫蘭看著他走出大門后,從懷中取出數百支小指長短的灰色旗幟,沿著空地,一邊走一邊揮手將旗子甩入地下,插成一個數十米方圓的圓環(huán)。做完這一切,她又沿著來路奔回,左右打量,發(fā)現確實沒有秦偉的身影,才又走回空地,站到圓環(huán)中央,取出桃核,張口一吹,就見到一個透明的小球從桃核上飄飄蕩蕩浮了上來,那小球中隱約可以見到指甲大小的人影,臉色驚恐,正是桃子尚未消散的魂魄。
孫蘭滿意地笑了。
4
跟孫蘭打斗一場,又聊了半天,秦偉回到家時已近黃昏,小區(qū)里不知從哪家窗口飄來紅燒肉的香氣,他摸了摸空蕩蕩的肚子,加快了腳步。
“老婆,我回來了,飯好了沒?”秦偉推門便喊。沒人應聲,餐桌上只有一張桌布,廚房空空蕩蕩,沒有一絲熱氣。劉娜在臥室里啞著嗓子說:“我今天不太舒服,沒做飯,你自己弄點吧。”秦偉趕緊進屋走到床前問:“你怎么了?”劉娜勉強睜開眼睛,說:“沒事,就是有點頭疼,我估計睡上一覺就好了?!薄澳且灰o你倒點熱水?”“不用不用,你讓我睡會就行?!眲⒛鹊够卣砩侠^續(xù)睡覺,秦偉輕手輕腳地退出來,關上了門。
他看了看滿滿的冰箱:白菜、洋蔥、黃瓜、牛奶、面包、雞蛋、西蘭花、小油菜……想了一會,覺得吃什么都沒胃口,還是煮包方便面省心。雖然孫蘭打包票一定能引鬼上鉤,但他心里的擔憂一直揮之不去:如果孫蘭失敗了怎么辦?如果那厲鬼繼續(xù)對普通人動手又怎么辦?他一邊吃面,一邊胡思亂想。
吃過晚飯,秦偉收拾過碗筷,簡單洗漱了一下,正要上床躺下,想起局里前兩天要求所有人都要把護照復印備案,便蹲下身,拉開床側的抽屜翻找起來。他把表面的房產文件放到一邊,又捧出一摞厚厚的證件,忽然看到最下面壓著一個布袋,上面亂七八糟畫了些看不懂的線條,有些奇怪,用力抽了出來。
解開布袋的口,秦偉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只見袋里裝著一把鋼刀,刀上兩道血痕清晰可見,貼到鼻尖,還能隱隱聞到一股甜香,白日里孫蘭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故老相傳,九幽之下有厲鬼……”。秦偉坐在地上一動不動,默默望著妻子沉睡的樣子,聽著她均勻的呼吸,想起畫皮的故事,心里一片冰寒。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晃了一下,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一般,匆匆把刀裝進布袋,又塞回抽屜。他后背像是被一桶冰水澆的濕透,只能緊緊咬著牙關,才沒發(fā)出聲音來。穿衣出門時,他貪戀地看了這個家最后一眼。
這個小區(qū)以前是農場的家屬樓,蓋了有二十多年,房東以前長期出租,從來沒正經收拾過。剛買下來的時候,水泥地面坑坑洼洼,廁所的木門上裂了條縫,廚房里用磚頭草草砌了個臺子,上面架個煤氣灶做飯,屋頂明顯有漏水的痕跡。秦偉工作脫不開身,只是去建材市場拉了幾車水泥粉和瓷磚,其它的事情都是劉娜一手搞定。
屋子很小,50平多一點,只有兩室一衛(wèi),但劉娜在家裝上花了很多心思,雙人床、壁櫥、電視柜、書桌書架,都是主體乳白再配上棕紅的邊角,跟新?lián)Q的幾扇門色調相近。屋子進門處有大概三四平米,就用做餐廳,墻邊放了一張小小的邊桌,兩條邊可以展開收攏,展開可以坐四個人,收起來也不占太多空間。書桌上有兩個細長梅瓶,一個里面斜斜插著幾支迎春花,一個放著秦偉剛拿回來的玫瑰和滿天星。
秦偉心里一陣陣抽搐,不敢再看,轉身下樓。腳下一個不穩(wěn),在樓梯上踏了個空,險些骨碌碌滾了下去。走到樓外,他忽然想到孫蘭或許已經布好了陷阱,引劉娜上鉤,就硬生生又止住了腳步。秦偉的一顆心仿佛被活生生剖成了兩半,既不忍眼睜睜見著妻子送死,又不敢回返報信,面對那或許萬分恐怖的真相。眼前一會是溫婉可人的妻子,洗手做羹湯,噓寒問暖;一會又是青面獠牙的厲鬼,手持鋼刀,惡狠狠扎進桃子胸膛。他淚流滿面,不知如何自處。
正在這時,樓梯上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劉娜焦急的聲音從上面?zhèn)鱽恚骸袄瞎?,你回來!你誤會我了!”秦偉大驚失色,他不及思索,轉身就跑。
劉娜追下樓來,看到秦偉逃竄的背影,一咬牙,縱身一躍,空中輕巧巧幾個轉身,就落在了秦偉身前。
秦偉噔噔噔倒退幾步,后背重重撞到墻上,他恍然不覺,只是面帶恐懼,盯著劉娜問道:“你……你要干什么?”劉娜哭笑不得,胡亂揉了揉頭發(fā),攤開手說:“老公,就算那把刀是我的,你怎么都不至于嚇成這樣吧?你堂堂散打冠軍,還會怕我這個小女子?”她熟悉的動作減輕了秦偉的恐慌,他稍微冷靜了一下,開口問道:“人真不是你殺的?”
“不是,那把刀是我搶過來的,因為那上面有桃子姐的氣息,我就把它封起來了。被你一解開,桃子姐的氣味也散盡了。你說你有什么好跑的呢,有話不能直說么?”
劉娜還在問話,秦偉卻突然驚覺到了一點:“你說什么,你也管桃子叫姐姐?”
“是啊,哎,等等,你這個「也」是什么意思?你還知道誰?”
秦偉隱隱覺得有些不安,把白天的事情一股腦說了出來:“今天我在路上遇到一個女的,她說她叫孫蘭,說跟桃子是姐妹,要了桃核過去,說能引兇手上鉤?!?/p>
“我們姐妹四個,三個被害,沒有叫孫蘭的啊,可她把桃子姐的尸體騙過去能做什么呢?”劉娜疑惑地自言自語道。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夜空中已經烏云密布,“咔嚓”一聲轟鳴,豆大的雨點鋪天蓋地砸了下來。伴隨著雷聲而來的,還有隱約凄厲的叫喊,喊聲飄飄蕩蕩,從數里之外傳來。劉娜臉色一變,來不及再說什么,閃電般躍上空中,化成一只白鶴,向聲音傳來的地方飛去。
秦偉望著那道白色的身影,吃驚得長大了嘴,久久不能合攏。親眼見到枕邊人變成白鶴飛走,這實在超乎他的想象。他在原地愣了半晌,猛然間站起來,向孫蘭說過的地方瘋狂奔去。他心臟仿佛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一路踉踉蹌蹌,不知道摔了多少個跟頭。他渾身戰(zhàn)栗,心里瘋狂呼喊著:“老婆!孫蘭那里是陷阱!你不要去!”
如果劉娜才是那只鶴,孫蘭必定就是厲鬼無疑,她口中所說的用桃子尸骨中的靈氣引誘厲鬼上鉤,其實是利用劉娜的姐妹之情,逼她來救。她原本是想動手殺人,因為傷勢未愈,這才編了套謊言出來,可笑自己居然上了個大當,幫著惡鬼,給老婆布下了陷阱。
秦偉咬緊牙關,滿身泥濘,向廢棄的廠區(qū)一路狂奔。臉上流淌著的,不知是雨是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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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娜手里握著桃核,一張數十米方圓的雷網將她圍住,網上不停跳躍著細小的電花,卻也遮掩不住她眼中的怒火。“你竟然能想到這么陰毒的法術,殺了她們還不夠,還要折磨桃子的魂魄!你不怕遭天譴么!”她恨恨罵道。
孫蘭得意洋洋地笑道:“我折磨它有什么用?對我有一星半點的好處嗎?還不是為了要引你上鉤。被你傷這一次,不知道要苦修多少年才能補回來,這個仇我怎么能不報!”
劉娜又問道:“所以你就跟著我老公,趁著桃子魂魄未散,把尸體騙了過去?”
“啊,那家伙竟然是你老公?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真是活該你們全家倒霉!”孫蘭笑得前仰后合?!膀炇可窔馓兀谊J不進去,我就跟著你老公,本來想直接殺了他,沒想到差點傷在他手上。我就只好騙他說我是白鶴,需要這尸體引出兇手。他竟然就傻乎乎地把尸體給了我!”
劉娜沉吟片刻,又問道:“你是不是還跟他說,兇手是厲鬼,用刀殺人吸精氣?”
“是啊,我跟他說的都是實話,就是把身份對調了一下,怎么樣,我撒謊的本事不錯吧。”孫蘭嘲笑道。
劉娜微嘆一聲,心里暗想:原來他是相信了我是那鬼物,不然怎么會見了一把刀就能嚇成那個樣子。
孫蘭又冷笑著說:“啰嗦了這半天,時候也差不多了,你就安心上路吧?!彼斐鍪郑従徫站o,雷網便一點點縮小,向劉娜包圍過去。
劉娜抬頭望著天空,婚后兩年多來的經歷一幕幕在心頭閃現,又回想起跟桃子三姐妹在山中無憂無慮的歲月,握緊了掌心的桃核,長嘆道:“她們幾個本來無心紅塵,如果不是我多事,哄著她們跟我下山,可能現在她們還在山里活著。她們的命算是我間接害的,既然沒辦法跟秦偉白頭到老,那就拿你的命和我這些年的道行償了她們吧。”
孫蘭譏笑道,“怎么,你還想垂死掙扎不成?”
“我跟桃子她們不一樣,她們是天生的精怪,而我,是有師門傳承的……我們結伴游歷的時候,師父雖然不愿意讓我這么早就下山,但還是給了我保命的寶物——”她話音未落,孫蘭狠狠一握拳,雷網頃刻間便收成一團,將劉娜緊緊捆住。電光不停跳躍著,閃耀著,但劉娜臉上見不到半分痛苦之色,她懷中有一團白光正緩緩亮起,將她整個人護住。“以我的修行用它,百年之內也未必能再修成人身,但還是性命重要,更何況,姐妹們的仇,終究是要報的——”白光越來越盛,雷網在光芒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孫蘭暗呼不妙,剛要轉身退走,劉娜整個人化作一道光束,向孫蘭沖了過去。
秦偉沖進院子的那一刻,恰好看到劉娜化成的光芒擊穿孫蘭后轉了個彎,劃破烏云,沖向天際。過了不知多久,高空中爆開一團白光,刺的秦偉睜不開眼睛。他腿一軟,緩緩坐在了泥水中。
雨越下越大,孫蘭的尸體在大雨中化成道道黑氣,不一會就無影無蹤,秦偉任憑身體被雨水淋得透濕,一動也不動,仿佛失去了知覺。這時,不知道是什么東西飄落在了秦偉頭上,他拿下來一看,是一根潔白晶瑩的長羽,不含一絲雜色,在雨中泛著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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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已是三年。秦偉一把火燒光了劉娜的遺物,房子也賣了出去,租了個一室一廳的房子自住。多年前的連環(huán)殺人案,至今沒有找到兇手,但領導也都知道這是靈異事件,誰也沒有再談起過。
后來有新進警隊的小姑娘,看中了秦偉,下班后約著大伙一起去唱卡拉OK,想趁機多接觸一下,增進感情,大伙也就嘻嘻哈哈地去了。一開始氣氛很融洽,小姑娘點了首張靚穎的《畫心》,音樂剛剛響起,老隊員們就一個個沉默了下來,“哎,換個歌吧,這個不好聽!”小楊喊?!安挥貌挥?,讓她繼續(xù)唱吧?!鼻貍プ柚沽怂?。小姑娘不明所以,硬著頭皮唱下去。
秦偉聽了一會,拿起另一個話筒跟著唱道:“愛著你,像心跳,難觸摸。畫著你,畫不出你的骨骼……”
“老公,你回來!你誤會我了!”“你堂堂散打冠軍,還會怕我這個小女子?”
多少次,想到妻子的溫柔和自己的誤解,都讓他感到錐心刺骨的痛。
“記著你,的臉色,是我等你的執(zhí)著。你是我,一首唱不完的歌……”
“老婆!那里是陷阱,你別過去——”
再沒能多說一個字,再也不能讓她親耳聽到“我愛你”。
秦偉腦海中一片虛無,只剩下了那天晚上空中耀眼的白光,他扔掉話筒,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