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夜已闌珊,對面住宅樓傳出斷斷續續的潮曲旋律,使我禁不住被帶回到童年的記憶里。
? ? ? ? 那時我們還住在東門的老厝,那是一排至今仍舊矗立在內護城河邊上的老房子。說是“河”,其實經過一輪又一輪的城市化發展,到了我記事的時候,那也已經縮小成為一條小溪流了。內護城河上有一條石板橋,童年時我常常跟隨母親來往橋上,只覺得此橋甚為普通,長大后涉獵《揭陽城坊志》方知:這一長不過5米的石板橋名曰“甲東橋”,至今竟也有數百年之歷史!真是“橋不可貌相”。橋的對岸有一座宮廟,里邊供奉著福德老爺--這是吾潮各處皆有的社神,民間又稱“伯公”。每逢“伯公生”(老爺誕辰)這類重要日子,老人組(伯公宮管理組)便會請來漁湖等臨近地區的“皮猴戲團”(潮劇鐵枝木偶,形同閩南臺灣一帶之“布袋戲”)舉辦謝神演出,也便是后來書上所讀到的“社戲”了。
? ? ? ? 十幾年前,盡管全世界已進入到新的世紀,然而小城市仿佛總會有些許同步上的滯后,彼時人們的娛樂生活也并不如現在如此豐富。每逢社戲開鑼,街頭巷尾的孩童便會纏著大人、搬著凳子到戲棚前占座。那時我的阿嬤還在世,也常常會在飯后領著我前去看戲。皮猴戲與潮劇大戲最大的不同便是,后者是真人演出,而前者是以鐵枝木偶代替演員、后臺只負責潮劇演唱、奏樂配音而已。據后來在報社實習時本地劇團負責人向我介紹,質量上乘的鐵枝木偶,往往要到潮安金石一帶去訂購,可見傳統制作之考究。小小戲棚上,惟妙惟肖的木偶被戲班通過鐵枝操弄,一招一式儼然真人模樣,很快就能吸引住觀眾的眼球,一些膽子大的孩子甚至爬到戲棚上作“近距離觀察”。伯公宮的社戲,雖然由于資金和場地的限制,只能請皮猴戲班而不能請大戲班來演出,但這只是形式上的的不同,核心仍然是以本地戲種-潮劇為主,規模雖小,但那時也常常需要演出到深夜方才收棚,與魯迅先生筆下的《社戲》中描寫的民俗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幼時深夜看完木偶戲,跟著阿嬤歸來,躺在老式眠床上,我也常常伴著阿嬤講述潮劇里的人物故事漸漸入睡。
? ? ? ? 如今十多年過去了,那座伯公宮香火尚存、繼續維系著城市居民僅存的樸素信仰,人們的娛樂生活得到了極大的豐富,許多潮劇與鐵枝木偶戲團的生存空間也已嚴重萎縮、不可同日而語。我們也早已走出那破舊的門樓、舉家喬遷新居已久。只是,我還常常會在記憶中找尋那條短短的石板橋,隨著戲棚中傳出的古老旋律,伴著呢喃的潮劇唱腔與護城河里的潺潺流水,悠然踱步于石橋上,仿佛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里,像孩提時那樣投入到阿嬤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