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她很繁華,沒有錯--這正是她的外表。
她其實很寂寞。因為,這個城市的女人很寂寞。
女人,是一個城市的靈魂和性情,是一個城市的氣味和顏色,是一個城市開的花、流動的水。一個城市的女人是怎樣,我就說這個城市是怎樣。所以,我說,香港很寂寞。
有一天,我去私家精神科診所。診所隱藏在港島金融區一幢高大尚的現代建築里。候診室里有一位年輕女性正在候診,我忍不住偷偷觀察她,推測她為什麼要看精神科。和大部份人的想像也許不同,來看精神科的人,絕非眼神渙散呆滯、儀容不整。和我一起坐在侯診室的這位年輕女子,衣著考究時尚,妝容精致,表情自然大方,應該是在附近金融區上班的女白領。
她正像是香港的一個隱喻。
從太平山頂往下俯瞰,維港兩岸的現代建築如森林般密集、高大,直插雲霄,冷漠地錯落有致,精緻而倨傲。但走進中環高大建築後面的街頭小巷,你馬上窺見了她難以啟齒的隱疾,以及她隱藏在殘舊建築里的種種脆弱、寂寞。
01
有一個港產片味道十足的豪門故事,我很不喜歡,但又不得不說,因實在太港式、太經典了。一位香港千億女富婆去世,一位男人出現了,他自稱是女富婆的情人。他是一位風水師,其貌不揚,連牙齒都生得不整齊。他手持一張自稱有女富婆親筆簽字的遺囑,遺囑的內容指定他為千億遺產繼承人。為了證明遺囑的合理性,風水師公開了和女富婆的秘密情史,也就是他的發跡史。最後法官判定選囑是偽造,風水師被判入獄十二年。
但他所公開的和富婆的情史,卻的確不是偽造。
讓人不解的是,一位有千億身家的女商人,物質上她肯定什麼也不缺;以她的身份地位、富有程度,身邊應該朋友如雲,應該有一堆閨密摯友,怎麼會讓一個相貌、資質平庸的風水師深入閨房呢?多年的交往中,女富婆給他的饋贈達十多億。風水師沒有英俊外表,也不是什麼曠世奇才,就那么簡單,他遇到了一個寂寞的女人:丈夫失蹤多年,沒有子女,獨居。深夜,風水師上門說風水,順便為她按摩。按摩,給了她一點點身體上的撫慰和溫暖,就征服了一個千億女富豪。她并不是淺薄平庸之人,她是商場上十分精明的女人。
但是她寂寞。寂寞，這往往是一個女人的致命之處。
另一個故事,細節不同,但情節卻是雷同。聽起來也是很俗套、港產味十足。也是一位富有的女性,八十多歲,丈夫有“香港仔物業大王”之稱,已過世多年,留下近三億資產。這次出場的男主角不是風水師,而是一個四十多歲樂師,猜想樂師的相貌應該比風水師略勝一籌。富婆將許多錢財和物業贈予樂師,樂師賭博欠債將富婆贈的物業抵債,遭富婆子女告上法庭,又因此打官司、上報紙。
諸如此類的新聞還有:一位五十歲中環律師樓女文員迷戀一位年輕律師,盜用公司款項150萬給他揮霍。東窗事發後女文員入獄,受款的年輕律師不知情無罪;
一位女醫生在社交媒體上結識一位英籍“建築師”,墮入愛河,兩人還沒見過面,女醫生轉給對方款項近一千多萬元,轉款後男人從此再無音訊;
一位尖沙咀咖啡廳中年女侍應情迷外籍咖啡男客人,被騙49萬……
02
也許有人會說:香港的女人真蠢。
不,她們不是蠢,她們只是寂寞。
蠢女人的錢反而不容易被男人拿走,蠢女人會死抱著她的一點錢,好像命根子一般,生怕別人搶走或騙走。蠢的女人對男人深懷戒備，視男人和愛情如糞土，她只愛錢。(寫到這裡,我又去看了看我藏在枕頭底下的錢,還好,每一張鈔票都在。)
被騙錢或哄走錢的女人,都是精明能干的女人。若不精明,怎會擁有成千上百萬、甚至上億的金錢呢?
她是寂寞。寂寞女人的心,脆弱而貪戀。就如干裂的土地,連樹葉上的一粒水珠都極貪戀,連虛情假意的溫柔她都貪戀。
她貪戀被愛,她貪戀極微不足道的溫暖，因為她寂寞空虛,她冷。
并不是富有的女人才特別寂寞,只不過富有女人付得起金錢去買些許安慰,恰恰又被曝光,成了談資,於是人們有一個錯覺:女富婆特別寂寞。她只不過是買得起消遣寂寞的消費品。
03
女人的寂寞說穿了,是因為沒有男人,沒有愛情,沒有愛。
商業都市不缺少時裝和名牌，惟獨缺少愛情。
因都市的生態不盛產愛情,溫情也缺乏,愛更匱乏。
不單止香港,所有生活在格子式公寓里的城市人都將、或正在感到寂寞。
或許，愛情是對抗寂寞的速效藥,如果感到寂寞,能馬上見效的方法就是找人戀愛。
但是,在最寂寞的時候談的戀愛往往是錯誤的戀愛,因那不是戀愛,只是饑不擇食。
饑餓的人是談不好戀愛的,因為饑餓的人是以索求的方式去和人戀愛,即使當他說“我愛你”的時候也是在索求,他說“我愛你”，其實是在說“你趕快愛我吧”。心靈寂寞的人根本沒有愛別人的能力,他索取愛，他尋求被安慰，但他卻沒有愛別人的能力。
用戀愛對抗寂寞,不過如飲鴆止渴。越戀愛,過後越空虛寂寞;越戀愛，過後越厭倦疲乏。
假設夠堅強,就應該學習和寂寞做朋友。但有幾個人可以和寂寞做朋友呢,至多,他只是忍耐寂寞,直到把寂寞忍耐成一種生活習慣。許多人還沒有學會獨處，學會品味寂寞。
其實,寂寞和獨處,你一旦愛上,你就愿終生與他為伴,不愿再入塵囂,甚至不愿碰觸愛情。
寂寞并無解藥，直到某一天，你遇到一個生命中的某個注定，有點像愛情,卻并不是愛情;你生命中那個無盡的空虛突然被填滿，所有寂寞瞬間幻化成煙；你像一個離家很久的孩子，突然回到了家，感到溫暖、安全，不再感到懼怕和孤單；那麼，你遇到的，就是愛。
愛里沒有懼怕，也沒有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