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朝一家來到馬家村的時候，村口的柿子樹掛滿了黃彤彤的柿子；不少村里的娃都杵著桿在那，一個男孩看見了年幼的王朝，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柿子。那時王朝八歲，認識的第一個馬家村的人叫馬漢。
王朝的爹是一名鐵匠，常年的煙熏火燎讓他有了古銅的膚色，粗壯的手臂就像兩個葫蘆掛在那。馬家村缺鐵匠，所以他的到來得到了熱烈的歡迎，村長還特意把村中的一間土屋借給了他當做新家；緊挨土屋的是一個不大也不算小的院子，院子里住的就是馬漢爺孫倆。
馬漢這犢子從小就虎頭虎腦的，雖然人有點笨，但人實誠善良，故也沒有人欺負他，整天無憂無慮的四處跑，也倒過著個開心。馬漢爹娘都是商人，常年在外經商，很少回家來，所以他也就被爺爺撫養著；由于家中算有點小錢，就在村中蓋了間小院，小院旁有間土房，聽說是舊時候小地主的，但這也無從尋跡了。馬漢常常把土房當做探險的地方；這一天，他和往常一樣走進土房，卻發現多了三個人，其中就包括年幼的王朝。
王朝今年八歲了，但給人感覺也就五六歲的樣子，再加上長得白白凈凈的，一眼望去仿佛是那南國的姑娘呢；王朝這名是他爺爺取得，聽說是希望他將來能做個王公貴族，可惜近年來南方發洪災，爺爺在大水中被一個浪花卷走了，王朝爹娘也只好帶著他往北走，最后決定定居在馬家村；沒辦法，這個多災的世道，活著就算萬幸了。就在一家三口搬進村長給的土房時，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走了進來，這個人就是馬漢，那個村口給他柿子的男孩。
馬漢看到王朝的第一眼，心里暗想道:這幾個人不是路過村口的那家嗎？這男娃，長的和個女娃娃一樣，白白凈凈的，比村里的姑娘都好看。
王朝看見馬漢，內心中也胡思亂想起來:這人好像是剛剛給我大柿子的哥哥，那柿子真甜；我要不要去打聲招呼謝謝人家呢？娘說知恩圖報，對，要這樣。
“你好，我叫王朝”，“你好，我叫馬漢”
兩人像約定好了似的同時說了出來，驚訝的望了望，不約而同得笑了起來。
王朝遇見馬漢那天，馬漢失去了一個冒險的去處；馬漢看見王朝那天，王朝多了個哥哥。
2
一個月后，王朝失去了剛開始的斯文儒雅，和村里的孩子打成了一片，每次回家都時灰頭土臉的，皮膚也不再是白白凈凈的了。
不得不說，王朝能夠這么快融入到村里的孩子圈，馬漢功不可沒；馬漢人緣好，村里的孩子都喜歡找他玩，而他每次出去玩都會叫上王朝，再加上王朝一口一個哥的喊著，一來二去，村里的孩子都以為王朝是馬漢的弟弟，就主動去親近了。王朝雖然小，但不哭鬧，還長的好看，大家慢慢也就認同了這個不姓馬的外地人。
南方和北方還是有一定差距的；南方多水，北方土多。見慣了江河湖海的王朝，第一次在馬家村里找不到像樣的水塘。一問馬漢才知道，村里都是用井水的，至于大一點的水塘，都是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空氣干燥再加上水不多，王朝的臉漸漸多了一層土色，也多了一份陽剛之氣，也許是飲食習慣的變化，天天粗面雜餅吃著，身體也變得越來越魁梧。但比起馬漢來，還是低了一個頭。
“哥，我想去游水了！”，有一天，王朝突然這么對馬漢說道。
馬漢聽到王朝竟然會游水，高興的叫了起來:“王朝，你竟然會游水！太好了，村里還沒孩子會呢！明天我就帶你去村那邊的大塘，不過嘛，我有個條件。”
“哥，啥條件？”王朝急忙問道；他自從隨著爹娘往北走，就再沒有下過水了，早就耐不住了。
“那個……”輪到真的說的時候，馬漢倒有些扭扭捏捏了，但看到王朝迫不及待的樣子，他還是說了出來，“教我游水，行不？”
“行啊！行啊！哥，我肯定教你”，王朝高興的抱住了馬漢，“來，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看著王朝認真的伸出小指，馬漢也伸出了手指，兩根小指交錯在一起，仿佛定下了一個終身不許變的決定。
這天，馬漢很高興，因為他終于要學會游水了，可以跟村里的朋友們吹噓了。
這天，王朝也很高興，他也終于可以痛痛快快的下水游玩一波了。
3
找了個理由擺脫了爹娘，王朝早早的按約定來到了村口。
不一會兒，一個身影扛著兩根細長樹干走了過來。
“哥，你干嘛帶兩根破樹枝啊！”王朝知道那身影就是馬漢，趕緊迎了上去。
“你懂啥！”馬漢抖了抖肩上的樹枝，“這是我叫爺爺做的魚竿，你看看這，是以前上街買的魚線魚鉤呢。今天中午我們就在大塘釣魚吃，這樣還能多玩一會”，說著還用手摸出生銹的魚鉤給王朝看。
“你真聰明，哥”王朝一臉崇拜的看向馬漢。
“那當然，誰叫我比你大，你叫我哥呢”馬漢又抬了抬頭，鼻孔都快朝向天空了。
“呵呵呵”王朝小臉笑開了花。
“走，王朝，我們游水去”說著馬漢便牽著王朝的手走出了村口，往著大路走去。
村口的那棵柿子樹早已長出了新嫩的芽葉，不知為何，也未曾有風，幾片綠葉卻飄落了下來，隨著王朝馬漢離開的背影，落在了馬漢尚熱的足跡上。
4
“我老家在一個水鄉小鎮；那有很多的河流，很多的船，每天都有很多的小孩在水邊嬉戲。我從小就會游水了，聽娘說，我四歲就能在家里的水缸里浮水了”，王朝與馬漢并肩走在大路上，一想起即將去到大塘，他就忍不住的對著馬漢訴說著記憶里的往事。而馬漢呢，也聽得十分入神，對于即將來到的水塘也更是充滿了盼望。
“哥，大塘啥樣的啊？那里會不會有野獸啊？”王朝突然想起什么，轉過頭詢問到。
“應該不會吧！這大塘是附近最大的水源了，可能會有些野貓野狗會去喝水吧！再說了，有我在，我不會讓他們傷害到你的”
馬漢也沒有獨自來過大塘，他只是從小陪大人們來過一兩次。但看著比自己小的王朝這么依賴自己，他還是拍了拍胸口，充滿自信的說道。
王朝看著馬漢拍胸口的動作，忍不住的笑了起來，“哥，你真勇敢！”
“那當然，沒有我馬漢害怕的東西！”馬漢剛說完，就聽見肚子咕咕咕的叫了起來，尷尬的繞了繞頭，“除了肚子餓，嘿嘿嘿”
看著臉紅的馬漢不斷的解釋著自己肚子為什么叫的時候，王朝突然想要是馬漢哥能一直這么陪著自己就好了，這么想著，他抓著馬漢的手又不禁緊了一分，仿佛害怕一松手就會失去了一樣。
“哥，大塘到了嗎？”
“快了，就在前面，我比你還急，我餓了！”
……
5
大塘確實不小，但也只是在馬漢的眼中是這樣的；放在出生在水邊的王朝看來，這個大塘也就是個大一點的水坑 。
“哥，這就是你說的大塘啊！也不是很大啊！”王朝嘟囔道。
馬漢一看到大塘，就想起自己的爹娘了；從小都是爹娘帶著自己來的，但自從他們去做生意了，就沒來過了。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帶著如弟弟一般的人來這里，一想到著，他就望向身邊的王朝，聽到嘟囔聲，訕笑了一下，說道:“我覺得挺大的，至少是我見過最大的了，怎么？不喜歡嗎？”
這時，王朝笑了起來，“哥，喜歡，太喜歡了！”
“喜歡就好！”馬漢也跟著笑了起來。
咕咕咕咕咕
馬漢摸了摸肚子，“王朝，我們先釣魚吧！我真的餓了。吃飽了再教我游水，行不？”
“恩，好，我也有點餓了。”王朝干脆的答應了，卻又變的遲疑起來，“那個，哥，我不會釣魚，從來也沒有釣過，怎么辦？”
“呃呃 ，王朝，其實我也不會。這魚鉤魚線都是我爺爺的，我也沒釣過”。馬漢吱吱唔唔的說著，“不過我來之前問了爺爺，他教了我一下；爺爺說把魚餌掛在魚鉤上，甩進水里就可以了”，說完便放下樹條，從口袋里又掏出兩個發銹的魚鉤和兩根細長的線。
“那魚餌呢？哥，你帶了嗎？”，王朝看著發銹的魚鉤，第一次感到填飽肚子真的很難。
馬漢聽到了又繞了繞頭，一臉抱歉的表情，“我忘記了，不過聽說只要是肉就行了，要不我們找找看有沒有蚱蜢什么的來試試？”
看著馬漢束手無策的樣子，王朝靈機一動，開始脫起了衣服，一邊脫一邊對著馬漢說道:“哥，我有辦法了，看我的”
就在馬漢剛想問他想干什么的時候，就見王朝光著屁股一個猛子便扎進了大塘里，咕嚕咕嚕的水泡一個一個的升了起來。眼睜睜看著王朝消失在眼前，馬漢立刻慌了神，急忙的跑到水邊，大喊道:“王朝，你干嘛？快點出來啊！”
發現自己的呼喊沒有作用，馬漢都快哭出來了，“我不吃魚了，我不餓，不餓了！快點出來啊！”
譲兒，水面并沒有出現王朝的影子，只有一個個的小氣泡接二連三的浮上來，噗，的一聲爆裂開來。
看著深不見底的水塘，馬漢呼呼的喘了幾口氣，咬了咬牙，開始脫起了衣服。他要去救王朝，雖然自己不會游水，但也顧不了這么多了；王朝叫自己哥啊！是自己的弟弟，他必須要救他，必須。
就在馬漢脫的只剩褲衩的時候，水面突然升起幾個大氣泡，“忽”的一聲，王朝從水里破了出來。只見他咧著嘴笑著，手里還握著一小把水螺。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馬漢一跳，待他看清那身影是王朝的時候，趕緊跑到水邊，“王朝，你剛剛去哪里了？急死我了！”
“哥，對不起！剛剛你說要用肉當魚餌的時候，我想到水里會有水螺，所以就下水找了”看著馬漢焦急的樣子，王朝舉起手中的水螺，低下了頭，灰綠的水螺因為離開水而不斷的蠕動著。
“那我剛剛叫你怎么沒回答啊？我差點下水救你了”，馬漢見到王朝真的沒事，松了一口氣，心有余悸的問道。
王朝抬頭看了看岸邊穿著褲衩的馬漢，疑惑的問道:“剛剛我潛下水找水螺去了，而且，哥，你怎么把衣服脫了啊？”
聽到王朝的詢問，馬漢臉一紅，撿起地上的衣服急匆匆的穿起來。
“剛剛你下水不也是脫衣服嗎？我以為下水都要脫光，誰知道，我還沒脫光你就出來了。”
“哈哈哈，哥，你真逗！”王朝聽到馬漢的回答，忍不住的大笑起來，激起的水花蕩起一個個波紋，慢慢去向遠方，越來越大，漸漸便消失不見了。
6
王朝與馬漢穿回了衣服，將水螺肉扣出來掛在生銹的魚鉤上，找了兩塊相近的草地就坐了下來，甩開魚鉤，進入了漫長的等魚時間。
“哥，你說這大塘有魚嗎？”王朝忽然問道。
“應該有吧！聽爺爺說他以前就常來釣”馬漢盯著水面上的魚線，一動也不動。
“哥，你說魚會吃水螺肉嗎？”王朝又問道。
“應該會吧！爺爺說魚什么肉都吃的。”馬漢依舊認真的盯著魚線。
“哥，你怎么什么事都是應該啊？什么都是爺爺說？”王朝仍不依不饒的問道。
馬漢抬起頭看了看王朝，十分肯定的說道:“爺爺說得對，釣魚一定要安靜，不能說話，你這樣我肯定是釣不上魚的。”
“哦”王朝撇了撇嘴，低頭看向一動不動的魚線。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王朝和馬漢的肚子都咕咕叫了起來，卻依舊沒有魚咬鉤的跡象。
“那個，哥……”王朝抬起頭，剛準備對馬漢說話，便看見自己原本不動的魚線突然顫抖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緊張了起來，“哥，哥，我這里，看我這里”他小聲的呼喊道，生怕把魚嚇跑了。
馬漢聽到了王朝的呼喊，準備再告訴他安靜點的時候，卻發現他不斷指著水面，順著看過去，果然發現王朝的魚線不斷的顫動。
“王朝你那邊有魚咬鉤了”這么想著，馬漢咽了一口口水，連忙揮手，想叫王朝不要動以免驚擾到魚了。
而在這時，王朝卻抬著魚竿慢慢靠近了馬漢。
“王朝，你干嘛？”馬漢一臉的緊張，趕緊輕聲問道。
“哥，我怕等等魚上鉤了我拉不動，等等跑了就虧大了”王朝解釋道。
馬漢愣了一下，“也對，等等有魚上鉤又跑了該多虧啊”，說著便也慢慢拖著魚竿靠近過去。
就在兩人靠在一起的時候，王朝的魚竿突然向下彎曲。
“哥，我的魚上鉤了，快來幫我”
“恩，我來了”
“哥，你的魚線纏住我的魚線了”
“沒事，咱們一起拉”
“好，用力啊！”
“我用力了啊……”
……
7
看著地上的魚和兩根纏在一起的魚線，王朝和馬漢兩張小臉都充滿了驚喜。
“哥，我們一起吊上了一條魚啊！”王朝高興的看了看手上的樹干，像看沒見過的珍寶一樣。
馬漢并沒有管這些，他眼中只有那條魚；他實在是太餓了，肚子從剛剛就一直沒停過叫喊。“王朝，你去撿點干樹枝，我們烤魚吃”說完便準備去抓一動不動的魚。
“我們怎么烤啊！哥”王朝看向那還在吐氣的魚嘴，一臉的擔憂，“娘以前說過不能吃生魚，會生病的。”
馬漢聽到王朝的疑問，仿佛想起什么，趕緊在胸前的口袋里摸來摸去，翻出一盒火柴。“鐺鐺鐺鐺”，他興奮的舉起手里的東西，一股將軍勝利歸來的模樣，“幸虧我帶了爺爺點煙的一小盒火柴，我們就用他生火烤魚，哈哈哈”
“哥，你好聰明啊！”王朝一臉敬佩的樣子。
“嘿嘿，那當然！誰叫我是你哥呢！”馬漢說著將火柴輕輕的放在地上，指了指四周，吩咐道:“王朝，就在這邊找點干樹枝，要干的啊！”說著他就打算去處理魚了，要知道魚嘴里還有魚鉤呢！
王朝得到吩咐，一路小跑去找干樹枝，還不時回頭看向馬漢那邊，看著哥被魚弄得四處跳動，他就忍不住笑起來。“有個哥真好”，他暗想道。
8
兩人吃完了魚，雖說沒什么味道，卻烤熟了；據說馬漢是用烤地瓜的方法來烤魚的，是臟了點，但肯定熟了。
“哥，你吃飽沒有？”王朝吧唧吧唧了嘴，一股意猶未盡的感覺。
“還行，三分飽吧！下次我讓爺爺烤地瓜給你吃，那才叫香”馬漢舔了舔手指，想起爺爺的烤地瓜，又快流出了口水。
“哥，你可真貪吃，又流口水了！”王朝笑道。
“誰說的，才沒有”馬漢抹了一把嘴巴，解釋道。
一只水鴨從遠處的水面鉆了出來，四處瞧了瞧，似乎看見了打鬧的兩人，突的又鉆下水面，不知道去向何方了。
“哥，我想去游水了！”王朝詢問著看著馬漢，不管有沒有得到回應就開始脫起衣服了。
“等等，我也要下水玩玩”，馬漢一聽要下水，充滿了干勁。
“行，哥”，王朝說完便跳進了大塘。
“這里我試過了，不深，你來這邊，我教你游水”，他從岸邊的水里站了起來，果然水是不深的，連王朝都淹沒不了。
馬漢看到這里，也放下心，要知道他可比王朝高一個頭呢，再說不是還有王朝可以救自己嘛！想到這里，馬漢捂住鼻子，閉著眼睛，朝著王朝那邊就跳了下去。
涼，悶。
馬漢只有這兩個感覺。四周的水仿佛臘月的冰溜子一樣擠壓著胸膛，很悶，腦袋也脹脹的。“咕嚕，咕嚕”，他喝了幾口水，才被一雙手抓了起來。
“哥，你快自己站起來，我抬不動你了”王朝抱怨道。
“我快淹死了，快淹死了”馬漢胡亂的拍打著水面，一邊喝水還一邊喊道。
王朝使勁的一提，將馬漢有拉高了一點，“哥，你再不起來就真的要松手了”，說完還故意松了松手。
馬漢一把抓住了王朝的腰，一動不動，直到他用腳碰到水底后才不慌張了。仿佛獲得新生一樣，他從水里站了起來，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沒什么，剛剛只是嚇你一下而已。”
王朝不忍揭穿，翻了翻白眼，“那還教你游水不？”
聽到這里，馬漢立刻搖頭，“不了不了，我今天先適應一下水，改天再學”，說完趕緊蹲在水里，一股你拉我我也不起來的樣子。
“好吧！那你不要亂跑啊，我四處游一下”王朝也只能隨他去了，叮囑了他一下，就一個猛子鉆到水里了。
身為孩子的他沒有那么多的考慮，也不會有那么的考慮。
看著王朝鉆進水里不見了，馬漢泡在水里感受著水帶來的刺激，突然覺得真的很好，原本悶悶的感覺也消失了，剩下的只剩一種如釋重負的舒服感。
“要不，我自己學一下游水？等等回來給王朝一個驚喜，也讓他看看我這個哥可是很聰明的”，馬漢在心里突然這么的想著。
遠處水塘的蘆葦里飛出幾只白鳥，臨走前叫了兩聲，仿佛在召喚著什么。
……
9
“哥，哥，你在哪里？不要嚇我啊！”王朝從遠處游回來卻看不見馬漢的身影了，他記得剛剛哥就在這里泡著的啊！
王朝趕緊跑上岸，一眼就看到了馬漢的衣服。
“哥的衣服還在岸上啊，他不可能回家了！”越想他就越害怕，突然他慢慢的看向平靜的水面。
“難道……不不不，不可能的”一想到這里，王朝的雙腿就止不住的顫抖，嘴顫動的想喊都喊不出來。
“回去找爹，對，回去找爹，哥那么重我根本抬不起來，只有爹能抬起來，而且爹很會游水的，以前可是鎮里數一數二的。他絕對可以救馬漢哥的，絕對可以的。”
王朝穿起褲衩就往馬家村跑去，一邊跑，他的淚水就忍不住往下流，“哥，哥，你一定要堅持住啊，我去找爹了，他肯定會救你的。馬漢哥，你還沒叫過我弟弟呢！”
……
10
王朝的爹也沒能救活馬漢。
馬漢被發現在大塘的另一邊，他舉著雙手，腳呈著彎曲狀，瞪大的眼睛和張大的嘴巴視乎在呼喊著什么。
王朝知道，那是哥在叫自己，叫他這個弟弟去救他，去救他啊！
王朝跪在馬漢的靈堂前整整二天，不吃也不睡，就那么呆呆地看著馬漢的棺材。
王朝的娘不忍心，想去扶王朝起來，王朝的爹拉住了她。
“不要管他，這么年輕的一條命啊！明明知道馬漢不會游水還帶他去，是我們家王朝害了人家啊！”
聽了丈夫的話，王朝的娘也只能留著淚看著王朝就那么跪在那里。
至于馬漢家，他爹娘知道兒子的死訊，馬漢娘當場暈了過去，他爹也和王朝爹打了一架，當然，王朝爹并沒有還手。
馬漢的爺爺卻沒有說什么，嘆了一口氣，“都是命啊！”
村里人也沒有多說什么，畢竟是兩個孩子私自的約定，不管大人的事，也不能說些什么。
但王朝爹知道，這馬家村他們是待不下去了；用了一天一夜，他給村里每個人打了一把鋤頭，就算是報答村子們的收留之恩。最后，他對著馬漢家門口磕了十個頭，帶著妻子和雙眼無神的王朝離開了馬家村。
從那以后，他們再也沒有回來，也沒臉再回來了。
……
11
一晃五十年過去了。
一天，一個雙鬢斑白的老人來到了馬家村。他看著村口那早已被打完果實的柿子樹，呆呆站了很久。
一個路過的村民好奇的問道:“大爺，你找誰呢？”
老人看向村民，混濁的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悲傷和自責，“我來看看我哥”
“你也是我們村的啊！你叫啥名？”村民更加的好奇，他從來沒見過村里有這個人。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很久就離開村子去經商了，我叫馬漢，你可能不認識我”，老人慢慢的說道，在提起馬漢這個名字時聲音顫抖了很多。
“馬漢？沒聽過，那你忙吧！大爺，我去干活了，有空去我家吃飯”村民一聽是很久以前離開村子的人，也失去了興趣，客氣了一句就離開了。
老人看著離開的村民，嘆了一口氣，慢悠悠的往村里走去，眼前的一花一草仿佛都沒變，與記憶里的馬家村沒有什么區別。
漸漸的，他走到了以前所住的土房那里，卻發現土房子和馬漢家的小院子都不見了，這里又建了一所新宅子。
老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拍響了這個宅子的大門。
“誰啊！”有人喊到，接著就響起突突的腳步聲。
“格呀”門打開了，一個小姑娘探出了頭。
看到小姑娘，老人笑了笑，“小姑娘，這是誰家啊？”
小姑娘看著敲門的是一個老人，放松了戒心，輕聲說道:這是我家啊！怎么了？老爺爺。
“你爹娘叫啥名”老人繼續問道。
“俺爹叫馬大郎，俺娘叫春蘭，咋啦，爺爺你找他們啊！”小姑娘幼嫩的聲音仿佛春天里的夜鶯一樣動聽，讓老人覺得自己仿佛年輕了幾歲。
“誰啊？穎兒”
老人剛要回答，就聽見門里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詢問聲。
“爹，是一位老爺爺，他問我你叫什么？”小姑娘轉頭對著后面說道。
“哦？”一個男子出現在老人面前，只見他溺愛的揉了揉小姑娘的頭 ，看了看老人，好奇的問道:老人家問我姓氏是為何？
老人笑了笑，帶有歉意的說，“抱歉打擾了，不過我小時候是住在這里的，現在老了想回來看看，卻發現變了樣，故想問問發生了什么？”
男子仔細的觀察了一下老人，發現并不像是壞人，便舒緩了語氣道:老人家有所不知，以前這里有一間土房和一個小院的，不過后來聽說小院的小孩死了，也不知道為何，兩家都相繼離開了。后來我來到此地定居，看到這里不錯就買了下來。
“哦哦，原來離開了！唉！都怪我啊！”老人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爹，他怎么了？”小姑娘看著老人，好奇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男子搖了搖頭。
“那多謝告知了”老人睜開了眼睛，眼中透露出無限的疲憊，向男子拱了拱手，就準備離開了。
男子抬頭看了看天，最后一抹陽光也快落下了，再看了看老人消瘦的身影，突然開口道:老人家，天色也不晚了，不嫌棄的話，就在我家住一晚吧！明早再走。
老人離開的腳步停了下來，說到底不想在小時候住的地方睡一晚是不可能的，畢竟自己這次回來就是為了看看哥的；但這里已經變成別人家了，他也不好意思請求住宿了，但男子的詢問讓他猶豫了一下。最后，他決定還是住一晚吧。
“那謝謝啦！我也就不推辭了”
“行，老人家這邊請”
男子領著老人走進了住宅，后面的小姑娘看了看天，她很好奇爹為什么會讓老人來自己家睡，想半天也沒想透，跺了跺腳，就也走進了門里。
12
老人躺在床上，回想起男子與自己的談話，不禁又陷入深深地懊悔和自責中。
他們離開后，馬漢爺爺不久便也離世了；馬漢爹娘互相責備對方，最后一怒之下便離婚了；馬漢爹去往南方繼續做他的生意，馬漢娘則回了娘家，再也沒回來過。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錯啊！是我不該放下馬漢哥的，是我不該答應馬漢哥教他游水的，是我，都是我的錯”，老人流下悔恨的淚水，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
四周都是水，根本望不到邊，沒有水鴨，也沒有葦草。
老人慢慢睜開了眼，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時睡著了；“真的老了啊！”老人暗嘆了一口氣，等他完全睜開眼，卻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己沒有躺在馬家村的宅子里，因為頭頂竟然是天，黃澄澄的天，就想當年馬漢哥送給自己的柿子一樣的顏色。揉了揉眼睛，他發現真的不是自己眼花了，趕緊站了起來，卻意外的發現連身體都年輕了許多。
“王朝，你終于起來了，都睡了半天了”耳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老人一臉不可思議的望著前方，淚水突然止不住的往下流，他的面前，逝去許久的馬漢哥拿著一根魚竿站在自己的另一邊。
眼前的馬漢哥還是小時候的模樣，還是那么虎頭虎腦的，還是那么認真的盯著水面的那根魚線一動不動。
“哥”
老人哭著喊了出來，急忙跑過去，卻發現沒有路了，自己與朝思暮想的馬漢哥被一片水面隔著了。
“哥，你等等我，我現在就游過來”老人說著便準備脫衣服，他要游過去，游過去找自己的哥。
“王朝，等等”站在那頭的馬漢突然出了聲，叫停了老人的行動，他看著站在那里的王朝笑了起來，“王朝，和你說了多少遍，釣魚不要說話，要安靜。而且，你是過不來的。”
“為什么！哥，我很想你啊！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老人突然坐到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哭了出來。
“唉！沒啥對不起的，這都是我自己的原因，與你無關”那頭的馬漢嘆了一口氣，仿佛回憶起了什么。
“哥”老人又喊了一聲。
“王朝，看著我”馬漢大叫了一聲。
老人停止了抽泣，抬起頭看向了馬漢，但淚水依舊忍不住的流淌。
“都過去了那么久了，你也那么大了，應該早就要學會釋懷了”馬漢看著流淚的王朝，像個真正的哥哥一樣教訓道。
“可是，哥，都因為我……”
“沒有什么因不因為的，這都是命，我今天來見你不是看你哭鼻子的”
“那是為什么啊？哥”
馬漢不知從何地拿出一根魚竿，甩到了老人的腳下，“來，陪我再釣一次魚”
老人看著馬漢丟來的魚竿，不禁又想起那時的時光，眼淚再一次落了下來。
“哥”他望向馬漢，卻發現他沒有再看自己，而是一動不動的站在對面盯著魚線，和那時的馬漢哥一模一樣。
撿起了魚竿，老人抹了一把眼淚，走到了水邊，學著哥的樣子釣起了魚。
“哥，你說這里有魚嗎？”
“哥，你說能釣到魚嗎？”
“哥，你……”
老人不斷的喊著，卻發現對面的馬漢根本不回答自己。就在打算繼續喊下去的時候，卻想起馬漢哥當初對自己說過的那句話:“王朝，釣魚要安靜，要不然永遠釣不到的”，看向一言不發的馬漢，便也認認真真的盯著水面了。
一分一秒過去，被天空照的黃澄澄的水面依舊沒有什么動靜。
看著哥依舊沒有動，老人也不好意思動。忍不住的偷瞄了馬漢一眼，卻突然看見馬漢哥的魚線動了一下。
“哥，哥，你的魚線動了”老人仿佛回到了當初，興奮地輕聲喊著馬漢。
馬漢終于抬起了頭，咧開嘴笑了笑，卻又指向了老人。
老人順著指引看向自己這邊，竟發現自己的魚線也在顫動。
“哥，我的也有魚”老人仿佛像個幾歲的孩子一樣喊道。
馬漢又笑了笑，輕聲說道:王朝，我們一起拉桿。
“恩”老人立馬回應道。
隨著馬漢的手勢，老人跟著馬漢一起抬起了魚竿。
令老人驚訝的是，自己和馬漢哥竟然吊的是同一條魚；魚咬住了兩邊的魚鉤，噗噗的在天上甩動著身體。
“哈哈哈哈哈，王朝，那么多年了，我們還是同釣了一條魚啊！”馬漢忍不住喊叫了起來。
“是啊！哥，我們竟然又同時釣上一條魚了”老人也驚呼了起來，一臉的不可思議。
……
13
老人看著對面盯著自己的馬漢，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哥，你老是盯著我干嘛？”
聽到詢問，馬漢繞了繞頭，饒有興趣的說道:好久沒見了，想好好看看你，沒想到你老了是這個樣子的啊！
“哥，當年是我……”
“不要說這些了，我今天就是單純的想見見你，沒有什么意思。”
馬漢制止了老人的道歉，看了看天空，突然轉過了身。
“哥，你干嘛？”王朝焦急的喊道。
“時間不早了，我要走了”馬漢身子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王朝，謝謝你還能回來看我”
“哥，能不能不要走啊”王朝急的快哭了，就如當年找不到馬漢時一樣。
“不行啊！王朝，我們不是一樣的人了。我要走了，再見了。”說完，馬漢便向著前方的小路的走去。
“哥”，王朝看著馬漢慢慢離開，而自己卻無能為力，就和當年自己無力救馬漢一樣，只能不斷喊著哥。
“對了”馬漢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來，淚水早已流滿了他的臉龐，“王朝，對不起，我不該這么叫你了，是吧！弟弟”
聽到馬漢的話，王朝一下子呆住了，看著馬漢最后對自己笑了笑，消失在路的盡頭。
“哥…………”
謝謝你的閱讀，希望你能關注。
愿文字陪我們終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