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曉璃
記得曾經有一篇很熱的網文，大意是“如果你想知道一個人是否愛你，就帶TA去一趟醫院。”
其實對我而言，根本沒這么麻煩，只要把我的身體情況一說出口，看著對方臉上的反應，就知道自己能否和他一路走下去。
我的身體狀況影響了我這幾十年，當然現在想來，也還是要感謝它，因為它時時刻刻在向我發出這樣的提醒，那就是——
生命無常，請把寶貴的氣力留給值得的人和事。
一、
記得好萊塢影星瑪麗蓮·夢露曾經說過這么一句至理名言：“如果你無法接受我最壞的一面，你也不配擁有我最好的一面。”
對我而言，我最壞的一面，大約就是我自己的身體了。
我童年的記憶正是從一次次吃藥、吊水、打針等開始的。我至今能想起的關于自己的最初記憶，就是母親將白色藥片搗碎放在勺中，然后兌上一點溫水，父親在一旁將我的鼻子捏住，我張開嘴巴想要呼氣，突然，一勺猝不及防的苦藥就這樣順著喉嚨流進了我的胃里。
長大之后的我才從母親口中得知，我小時候患有嚴重的氣管炎，所以小小的我就成了醫院里的常客，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天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手背上扎著針，一邊打點滴，一邊翻看著母親給我帶來的兒童畫報，閱讀是那個時候能讓我迅速忘卻痛苦的良方。
上學之后我的氣管炎就漸漸好多了，每年最多犯一兩次，去醫院的頻率也少多了。
在我十歲那年，經過父親的打拼，我們家終于得以從一個小山溝搬到了這座城市，我轉學到了一所小學，新學期開始還沒幾天，迎接我的就是一場體檢。
我看不懂體檢報告上說的是什么，只記得有一項寫著“陽性”。拿到報告后的第二天，我照常來到了學校，可同學們都紛紛躲著我。早讀課結束后，我還一頭霧水呢，班主任把我叫到了一邊，她對我說，放我一天假，讓我父母帶我去醫院復查一下，如果要來上課，需要醫院開具證明，云云。
我完全懵了，老師吩咐我的同桌給我收拾書包，然后將書包放在我的腳邊，那意思，仿佛我是一個碰不得的人一樣。
我含著眼淚，背著書包回去了。
二、
父母聽完我的描述之后，決定帶我去醫院檢查一下。
檢查完之后，那個和藹的老醫生并沒有說什么，只是說我的肝可能不太好，但也不妨事兒，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勞累、記得以后不要喝酒，平時多喝點豬肝湯、多吃點西瓜什么的。母親說出了學校開證明的要求，老醫生二話沒說，直接開了一紙證明，說我可以正常上課，并不妨礙他人等等。
拿到證明之后，我終于又可以背著書包回到課堂了。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們家的餐桌上必有一樣菜品，豬肝，不是爆炒豬肝，就是豬肝湯，我需要連續好幾個月一直吃，直到后來我一聞到豬肝味兒就想吐，父母又帶我檢查了下，醫生說沒必要天天吃，他們這才罷休。
大學一年級的時候，學校再次組織體檢，當我拿到報告單時，我的乙肝五項指標那里赫然印著一個章“陽性”。
我再度緊張起來，同寢室的姐妹也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我，不過當時的輔導員人很善良，她告訴全班同學，我們班有三個被查出來是“乙肝病毒攜帶”，只要不發病，有人還終生攜帶了，并不妨礙與人正常的相處，也沒有任何傳染的風險。
三、
就在那一年，我遇到了一位瘋狂的追求者。
對方是隔壁班的一個男生，他當時也是頗費一番苦心，又是送花又是請看電影的，又是買零食又是請吃飯的，最聲勢浩大的一次，就是他在學校新年晚會上，當著臺下所有師生的面，為我唱了一首歌。
這場輿論造勢的效果相當厲害，從此我迎來了很多人艷羨的目光，也有很多鄙夷的神情，更有各種閑言碎語。
那一天晚自習過后，這個男生依舊癡癡地拿著一束花在教室外面等我下課，我靈機一動，便對他說：“別碰我，我可是攜帶乙肝病毒的人！”
他聽我這么一說，先是愣了幾秒，然后臉色煞白，很快他收回了那束花，對我說：“哦，那你千萬不要掉以輕心，一定要多當心身體啊！”
一句可有可無的廢話。
后來，他再也沒來找過我。
我第一次明白，原來我這個“大三陽”屬性還是一面鏡子呀，什么真心實意，用這面鏡子就足以照見對方深不見底的心。
四、
直到后來，我遇到了一位理工男，在他的表白過后，我一邊盯著他的臉一邊笑著說：“我可是攜帶乙肝病毒的人，你可要想好喲。”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這個男生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詫異的神色，他說：“這個我知道，乙肝病毒攜帶吧？我們班有個哥們也是乙肝病毒攜帶者，他和我關系可好了，所以，像你們這種身體的人，需要更多地關注身體，你愿意讓我監督你、不讓你熬夜不許你喝酒，甚至對抗自己的惰性，養成鍛煉的習慣嗎？”
這個男生，后來就成了我的先生。
婚后沒多久，我懷孕了，和很多準媽媽一樣，我小心謹慎，當然我比她們更多了一層焦慮，我怕我的孩子以后也會遺傳，受人冷眼遭人排擠。
醫生告訴我，沒事的，只要在孩子出生前24小時之內注射乙肝疫苗和乙肝免疫球蛋白，在一個月、六個月后再次接受乙肝疫苗接種，在3個月后再次注射免疫球蛋白，阻斷的成功率是可以高達80%-90%的。
在熬過了一天一夜的疼痛之后，我的孩子降生了。
我的家人都很開心，而我卻異常冷靜，我當時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趕緊叮囑醫生在24小時之內給孩子打第一針。
在我的一再提醒下，終于，醫生給孩子注射了第一針。
孩子哇哇地哭了起來，我的眼淚也止不住流了下來。
五、
前不久體檢，我變成了“小三陽”。
醫生說，大小三陽的人更要多注意保養，不能喝酒不能熬夜，所以這么多年來，我不曾沾過一滴酒，因為這個原因，我在職場中拼盡全力的結果，也只是做到了財務經理的職位，后來再也沒有升職。
你懂的，想要再往上爬，我必須要學會應酬，陪著笑臉和那些人斡旋，這是我不能做的那部分，所以我接受了這樣的結果，轉而做起了一名普通的會計培訓師。
有人說，一個幸運的乙肝病毒攜帶者，是可以終生不發病的，但也可能若干年后就出現了肝硬化，即便醫術再高明的醫生也無法確切地告知一個結果。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我一樣，因為身體的原因無法全然享受在外人眼里無以倫比的生之精彩，喝酒擼串從此遠離，而類似于交友升職這些事情，也往往不能如己所愿。
這是生命給我帶來的不能控制的那部分，其實仔細想想，我們誰能夠拍著胸脯保證說，自己就一定能活到多少歲呢？
正是這副不完美的身體，它時時警醒著我，生命可貴，情感可貴，精力可貴。
六、
我沒有氣力談一場沒有結果的戀愛，同樣地，對于職業，我也沒有足夠好的身體可以任我透支，所以我必須早早地進行規劃。我所做的每一個努力，都是在我可以承受的范圍內，一步一個腳印去走，至于能走多久又能走到哪里，這些都是不是我能說了算的。
所以，我從來就不會告訴你，要怎么拼命去過自己想要的一生，因為“拼命”這個詞語太過沉重。在我看來，生命是一場有限的資源，它無法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而你我今天所有的際遇，不論有多么糟糕，那都是因為，我們還活著。
而人生更是一場長跑，如果可以，請一定要悠著點兒。
文為原創，轉載請簡信作者本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