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懷孕開始,一直有個信念,必須要順產,不管經歷多少艱難險阻,多少級別的痛楚,一定要順產。只有經歷那一道霹靂,才能完整蛻變成女人。也從來不覺得這是一種偉大,一種犧牲,我倒覺得是一種自然賦予女性的屬性,是一種使命必達。
1、比預產期早10天
整整一年前,小家伙像天上突然掉下來的小天使那般落在我身邊。我沒有做好任何的心里準備,她便迫不及待地出來了。
那天的黎明時分,大概5點多的樣子,便開始感覺肚子不太舒服,來大姨媽的那種感覺,一點點陣痛,以為要上廁所。于是很早起來了,坐在馬桶上,怎么也解不出來。有點茫然,有點憂傷。
那時候住在娘家,因為離保健院比較近。老媽說,會不會是要生了呢?我心里頓時一陣慌亂,這。。。這。。。就要生了,不知道是驚喜還是恐懼。我突然醒悟過來,小家伙這是要迫不及待了啊,離預產期還有整整10天呢,壓根沒想過會提早那么久。之前看過一些文章,也聽過別人的敘述,生之前總是從陣痛開始的。
老媽很淡定,不慌不忙地,她是生過4個孩子的母親,忍受了4次歇斯底里的痛了。那時候沒有那么好的醫療條件,都是大半夜叫個接生婆到家里來,生孩子對于她們來說,就是簡單的一件大事而已。
等到7點,打電話給老公,吵醒夢鄉中的他,很緊張地告訴他,孩子可能要出生了,讓他把我吩咐好的物品都帶齊過來。那時他在同個縣城的70多公里外,他恍然如夢。
老媽用她過來人的經驗寬慰我,不用緊張,沒那么快出生的,起碼今晚吧。好好洗個頭洗個澡,慢慢收拾一下也不遲。
帶著一點忐忑,實在沒任何胃口吃飯,為了有力氣生產,還是硬著頭發喝了點粥。簡單收拾了一下,爸爸就送我去縣城的保健院了。
一開始就決定回老家生娃,家人在身邊,內心會安定很多。而老家的坐月子也是很講究的,每天用草藥煲水洗澡,每天一只黃酒雞,這些在深圳操作起來總是不那么方便。
2、?漫長的等待
這是有生以來最漫長最痛苦的一個過程。
去到了保健院,產科的醫生查看了一下情況,說還早著呢,估計也要到晚上了,可以先回家,等到陣痛的頻次增加了,難以忍受的時候就立馬來醫院。
然后老公、婆婆、老媽和我一起都在家等著。我是坐立不安,恨不得馬上就生,每分每秒的等待似乎都很漫長。有些焦慮,沒辦法集中注意力去做點什么,也不記得是怎么過來的。
中午還是硬著頭發吃了飯,老媽煲了雞湯,加了紅參,她說這樣有力氣生。后來醫生說這是臨時抱佛腳,只會讓生產更慢了。老媽對自己的自以為是尷尬一笑。
陣痛的進程很慢,一點一點地加劇而已。中午之后,有時候十幾分鐘,有時候幾分鐘,就陣痛一次,我必須停下來,皺著眉頭去忍受這種痛。直到傍晚,陣痛加劇了一點,忍著無規則的陣痛吃了晚飯,一堆人去了保健院,那時候好像8點左右。辦理了住院手續,做了一些產前檢查,驗血、B超、心電圖等。醫生說宮口只開了兩指,沒那么快,多走動走動,可以加快產程。老媽說,可能要明天早上了。我不相信,埋怨她的烏鴉嘴。
安排了一個床位,躺下的時候根本無法休息,隔幾分鐘痛一次,蜷縮著身子,抱著快要掉下來的西瓜肚子。偶爾老公扶著,在走道上來回挪動,不是能正常走路的那種,而是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前慢慢挪動,一深一淺地,背影一定很臃腫,一定很像企鵝。陣痛來襲的時候,就停下來,讓它在肚子里翻江倒海后,才繼續蹣跚行走。
下半夜,陣痛更加劇烈了,總隔幾分鐘襲來,來臨之前總能感覺到,由下到上的神經全身蔓延開來,痛得打滾,咬著牙忍著,偶爾發出呻吟聲,根什么都干不了,能做的就是接受這種身體的折騰,消化它,打敗它。老公什么也幫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當劇痛來臨時,幫我按摩一下腰椎,好像是度娘告訴他的。
這個時候除了想要趕緊卸貨沒任何想法,祈求時間過得快一點,再快一點,趕緊天亮吧,寶貝,你趕緊出來吧,媽媽快受不了了。。。
兩條寂靜的走廊,在一條走廊的一邊是產房,前面坐著一些家屬,正在等待著。不時看見將要生產的媽媽被扶著緩緩走進去,一種即將解脫的神情,緊張的、喜悅的,或者推著剛生產完的媽媽走出來,一身倦容,空洞的眼神,虛脫地坐在輪椅上,手上掛著點滴,不時聽見產房傳出來剛剛呱呱墜地的小生命,清脆響亮的哭聲,所有的哭聲都是一樣的,這是他們向世界問好的一種儀式,你好,世界,我來了。。。
3、7點到9點,終于進了產房
一天一夜的陣痛,到底過了幾個世紀。
直到凌晨早上7點,陣痛得越來越劇烈,我要求去檢查,看一下是否可以進產房了。
醫生說宮口開了三指,但是羊水還沒破,可以準備進產房了,交代了要帶上哪些東西,寶寶的襁褓、衣服和紙尿片之類的。
這時,心被提了起來,呼吸加速,仿佛即將高考,終究要面臨人生的重大戰場,這一仗,只能單槍匹馬,孤注一擲,根本無法預料前面將發生什么,但不管發生什么,即使槍林彈雨,也必須堅持往前沖,咬緊牙關,前面都能挺過來,已經無所畏懼了。
快8點進了產房,被帶進了待產室。助產士讓我躺下,機器綁扎在肚皮上,好像是監測胎心。我還沒吃早餐,雖然被陣痛折騰得一點胃口都沒有,但為了有力生產,還是讓護士送進來。老媽應該也一夜未眠,早早起來煲粥,我進了產房后不久她就送過來了。
我在陣痛間隙的那幾分鐘,盡可能地吃東西,吃了一大碗粥,兩個雞蛋,感覺飽腹了就不再吃了。期間還要忍受無數次劇烈的陣痛,,閉著眼睛讓這種痛通過所有神經,每一個細胞都帶著痛楚。
然后進來兩個助產士,一個是大眼睛女人,不到160身高,典型的廣東女子,聲音溫柔甜美,讓人感覺放松親切,另外一個是男的,注意,是男的,年輕帥氣,濃眉大眼,聲音溫柔且沉穩,當時顧不上這性別差異,來不及扭捏和尷尬,因為那時候,他就是唯一能拯救我的,唯一可以讓我解脫的,那是一個可以給我信心和力量的人。他查看了一下情況,給了兩種方案,要么人工刺破羊水,這樣可以加快產程,要么等它自行破,產程會更長,陣痛也更久。我選擇了第一種方案,希望盡快結束這痛苦的歷程。
那一道洪荒之流,比起陣痛,刺破羊水的痛不叫痛。感覺一瀉千里,無法阻擋。男助產士說,羊水有點渾濁,要加快產程才行,否則對胎兒不利,之后的宮縮頻次會加快,痛也會加劇。我有一點點擔憂,生怕一切不利因素。我做好了一切準備,迎接更加猛烈的折騰。
4、9點到10點,密集的陣痛
墻壁上的鐘,冷酷無情,因為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漫長,多少人都是眼睜睜地看著它,完成一個又一個圓周;多少人都恨不得時間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后,宮縮變得猛烈了,強度越來越大,越來越密,小家伙這是在蠢蠢欲動要出來了嗎?陣痛從腹部里面快速襲來,迅速蔓延至全身,頓時無法呼吸,一分鐘一次,持續幾十秒,就這樣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前面一天一夜的陣痛還能忍受,只是比痛經稍微疼痛一點,而現在的疼痛是加倍的,也還是可以挺過來。還能再痛一點嗎?難道就這種程度了嗎?似乎還沒挑戰到極限。
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我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耳朵里聽見的聲音,根本不像電視里那般夸張,根本沒有孕婦那種歇斯底里的喊叫和掙扎,以及緊張和恐懼,其他孕婦的臉上也看不見任何復雜的表情,很平靜地等待著,除了陣痛所帶來的,有些是無聲的,只是眉頭緊鎖,有些輕微地呻吟著,扭動著身體,比如我,除了偶爾嬰兒剛出生時的啼哭聲,沒有任何吵雜喧鬧的聲音。空氣里彌漫著一絲消毒水的味道,明朗又干凈。我茫然地看著隔壁床的媽媽,似乎比我淡定多了。
大概10點左右,兩個助產士都過來了,說順產的條件很好,同時要配合助產士,就不會有什么問題,我滿滿的信心和力量,告訴自己,一定可以的。然后教我如何用力,按照他的指示來,兩只手抓住床沿,兩腳充分張開,膝蓋彎曲,后腳跟靠近臀部,當宮縮來臨的時候,深吸一口氣,閉住呼吸,再慢慢呼氣,身體往下用力,陣痛最劇烈的時候就是用力的時候,醫生很欣慰地說,嗯,很好,很棒,已經看見頭了,加油,很快就可以生了。
我不太敢相信,就那么容易看見頭了,有點質疑,懷疑他只是為了鼓勵我。我很快掌握了用力的技巧,信心百倍,深信自己一定可以順利產下寶寶的。為了節省點力氣,保持體力,每次宮縮來臨的時候不會拼盡全力,留存一點到千鈞一發之時。
親愛的寶寶,別著急,媽媽很快就帶你來到這個世界。
5、10點到11點,來得更加猛烈
或許抵達到了極限,最后痛得我叫了一聲,我擠著一點力氣跟路過的助產士說,我很痛。大眼睛助產士拿過來一個助產球,讓我兩腿岔開坐上去,上下運動加快產程,同時這樣可以緩解一下,痛的時候就往下壓。
還是痛不欲生,我緊緊地扶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咬緊牙關,一動不動地,是無法形容的痛,一切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大概過了十多分鐘。
10點45分的樣子,大眼睛助產士扶我進產室了。敞開的一個廳,4個接生臺排成兩排,中間一條過道。兩個角落分別放著嬰兒臺,其他地方要么放著儀器,要么放著桌子,空間不算寬敞,倒是顯得有些狹窄。
把我扶上了生產臺,躺好,腳放在固定好的支架上,岔開著兩條光溜溜的大腿,幸好這天氣事宜,不冷不熱,大冬天的話估計知覺也會沒有的。
她告訴我,宮縮來的時候,深呼吸,按剛才的用力方法使勁,不要張開嘴巴叫,那樣會消耗力氣,也沒有任何幫助,我緊閉雙唇,集中精力,深呼吸,往下,使力氣,似乎感覺不到猛烈的痛,而是在這個點上,借助這股痛的力量使勁,那感覺說得俗套一點,好像是二妞說的,像拉千年的便秘,像極了,因為當時正如此,顧不上尷尬和惡心,生理性的正常行為,助產士已經司空見慣了,她還鼓勵說:“嗯,很好,看見頭了,就這樣,加油”。然后走開了。
產室的每一張生產臺上都躺著人,要么等待接生,我是其中一個,要么縫接傷口,要么躺在那里打點滴,離開一個緊接著又送進來一個躺上去,那張迎接無數個神圣的小生命幾乎從沒空擋過,它是冰冷的。可想而知,放開二胎后,嬰兒出生率則緊跟著政策迅速增長。
我孤零零地躺著,看著旁邊的二胎媽媽很輕松地產下一名男嬰,看著天花板,看著周圍忙碌的助產士,看著一切一切,這個時候,我覺得孤立無助,我需要一個聲音溫柔地鼓勵我,支持我,給我信心和力量,可是。。。
她們很忙,一個在寫報告,一個在處理生下來的嬰兒,一個在接生臺縫線,一個在正在接生,沒有人有空余的時候搭理我,旁邊的助產士偶爾抬眼看看我的情況,路過的助產士遠遠地鼓勵我,嗯,很好,使勁,使勁。
待產的媽媽不是更需要安慰和關注度的嗎?這種情況下,我顯得有點不耐煩,生氣地對她們說,怎么沒有人理我,你們怎么可以這樣子對我。我連續表達兩次不滿。一個沒好脾氣的助產士回答說,沒有不理你,沒看我們正忙嗎?有點埋怨我的不可理喻。是的,她們確實在忙,沒停歇過。
6、十五分鐘后小肉團出來了
終于等到11點了,一個瘦小的助產士過來了,好像剛畢業的小女孩,看上去很年輕,眼睛明亮的,皮膚雪白的,每個人都帶著口罩,根本看不清整個臉龐。
她動作熟練地在接生臺上鋪好墊子,擺好一些剪刀、夾子以及其他一些工具。站在我的右側,開始為我接生。我雙手緊緊抓住床沿,腳死死頂住支架,她一邊指示我用力,一邊鼓勵我,深吸一口氣,集中用力在宮口處,憋住氣,再緩慢地呼氣,我知道,這個時候才需要用盡全身力氣投入其中。我十分配合著,用自己堅定的信念,那一刻,我的下半身很明顯地感覺到被張開了,沒有疼的感覺,“很好,頭已經出來了,不要放棄,堅持”,我再吸一口氣,再次拼盡全力,嘩地一下子,溫熱的一個肉團就這樣出來了。
前后不到十五分鐘,11點15分,“哇。。哇。。哇。。”我聽見小肉團響亮的哭聲,這應該是世界上最美妙最幸福的聲音。我看不見她是如何剪斷臍帶的,她第一時間告訴我,是個女兒,我一摸肚子,像泄了氣的皮球疲軟下來,那一刻是解脫了,終于結束了漫長的痛苦。
然后助產士把它抱過來讓我看,赤身裸體,粉紅色的小肉球,閉著眼睛,腦袋尖尖地,是在產道被擠壓的,舒展的皮膚上殘留著混濁的羊水的微黃的痕跡,我伸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小臉蛋,寶寶,你好,我是你的媽媽。
沒幾秒鐘,被抱走了,被拿到特定的臺面去處理,稱量出來剛好6斤,不大不小,標準的重量。孕后期我控制著飲食和營養,就怕胎兒太大不好順產(近期將會分享孕期相關文章)。
我躺在臺上,遠遠地看著對面的小肉團,安靜地任人擺布著,帶上手環腳環,檢測指標,穿衣服,襁褓包好, 放在嬰兒臺上。她說新生兒因為羊水二度污染,有可能引起嬰兒肺部感染,要送進新生兒科監護室,還要做進一步檢查。我閃過一些擔憂,希望寶寶平安健康。
生的時候感覺肌肉有被撕裂,其實當時的感知不是疼痛,而是在用盡力氣在推動千斤頂。而后來因撕裂縫的4針傷口,那才是真真切切的痛,跟最后宮縮的痛不相上下。真正生的時候,其實不是最痛苦的。因傷口特殊,不能打麻醉,我咬著牙關,忍受著針線在肌肉里橫沖直撞,真的是撕心裂肺地痛。現在想來,還有什么疼痛不能忍受的呢?以至于當天很灑脫地發朋友圈說,生娃不就這么回事!
真的,就這么回事。
我以為我會因為自己的勇敢而淚流滿面,感激涕零。事實上,那一刻我很平靜。這是一種自然的使命,我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步跨越,那一刻開始,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還有點憂傷,因為人世間并不是我們想象的那么美好,前面的路布滿荊棘、江海沼澤、曲折坎坷、人性險惡,把你帶到這個世界,除了享受生命的快樂進程,同時還需要被生活磨練,還要經歷很多艱難險阻、悲觀離合,即使如此,媽媽也會竭盡所能,陪伴你,當然,你所需要承擔的你必須獨立承擔,所需要歷練的必須去歷練,媽媽不能一輩子為你擋風遮雨,所以你得練就如何面對各種生活的本事。
孩子,媽媽相信你,你能成為最好的自己!
后記:生完孩子的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回憶這段艱難的歷程,倒不是因為有多恐怖,而是覺得太厚重,身體經歷很長一段時間才慢慢恢復過來。這種經歷,人生有一次足矣。
直到希希滿一周歲,機緣巧合之下開了個個人公眾號,目的很簡單,就是需要一個地方能承載希希成長的點點滴滴,以及我內心累積起來太多太多的言語,需要表達,需要釋放,需要分享而已。不在乎有幾個粉絲,幾個點贊,能進來閱讀的,便是有心人,便是默默與我對話的人,便是在聆聽。
這次很坦然地回憶一年前那段刻骨銘心的記憶,很多細節都很清晰,沒有痛苦,云淡風輕一般。這篇文章寫了好幾天才寫完,每天晚上9點多把希希帶睡之后,才起身打開電腦敲字。
2017.5.4發表于公眾號(希希成長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