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走向天臺的那一刻,我已經決定了要告別人生。
選擇自殺是迫不得已,生活無望,信念崩潰,極度渴望獲得重生的感覺如一條盆口蟒蛇死死把我纏牢。
自殺前,我想過了無數種的方式來結束我的生命。
我要選擇一個最為穩妥的方式。何為穩妥,即是一招斃命,讓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映,我可不想再被救活,忍受世俗的壓力之時,還要經受身體上的折磨。
我這一生很頹廢,也很失敗,我承認我是一個心理崩潰的弱者,可這又如何,反正也是將死之人。但是我還想最后把自殺這件事做好,也算是我留給這個世界的一個念想。
我想,如果這件事情做得很漂亮,那我也算是一個成功的人。起碼成為人們茶余飯后,口中那個常常討論的人物。
為此,我研究了很多自殺的方式。
我發現其實吃大量安眠藥的人,他們都是不想死的那種。只是極度渴望被重視,被關愛,被尊重,被守護的一種內心需求,以此來博取更多的關注和精神上的滿足,所以我不能選擇這種的。
我還發現其實割腕的人。他們精于算計,雖任憑鮮血直流,但腕部動脈那么細,留多久才會流完身上的血,他們只是故意制造類似于血流成河的假象,以求驚嚇那些真正關愛自己的人,獲取內心滿足的欲望,真庸俗,我才不會這樣做呢。
其實還有那些喝藥的傻人。我崇拜你們選擇了一種持續痛苦的自殺方式,你們自殺的決心,我是看在眼里,但疼在心里。藥入口中,吞食而下,藥效發力,胃部絞痛,上吐下瀉的模樣不僅難看更加折磨,被拉去洗胃之后還能從死神腳底溜走,這種愚蠢的死亡方式,真應該被摒棄。
思來想去,廢寢忘食的我,還是選擇了用跳樓這種方式來作為我人生告別的最后儀式。
我一直追求極限運動。想體驗跳傘之后高空360度旋轉的飄逸,想遨游大海以沖浪的方式開啟旅程,想成為沙漠之鷹,掌握的越野摩托車以一種極限的沖鋒,倡導生命的意義。
可是,這些需要很多錢和時間,我是一個失敗的人,沒有時間,更沒有錢。
最終選擇走上18樓的天臺,一方面我是想著可以在空中做幾個完美的翻越,以了我極限運動的美夢。另外我也喜歡站在高處眺望遠方,那些似螻蟻般的人們,如我的臣子般那么渺小,以顯示我的高大,讓我內心得到極大的滿足。
畢竟要死了,怎么高興怎么來。
天臺的風很大,就如我的靈魂一樣焦躁不安。任憑風吹亂了我的發際,肆意的在我的軀體上做各種涂抹,我卻感覺很享受。
第一次站在這天臺之上,我來回踱步。并不是因為我久久下不定決心,而是現在的時刻我非常的放松和自由,我想在這彌留之際,溫柔的親吻這世界最后的一點時光。
也許是踱步累了,我停下來。正值黃昏的時刻很美,看來我選擇對了。上天臺對了,這個時刻對了,什么都是剛剛好。我看著那即將逝去的夕陽,像是我曾經火紅的生命一樣,不是永久的呈現在舞臺之上,終究還是要落幕的。
不過,它的落幕是那么的美,無數人觀賞和贊嘆。我的落幕卻是這樣的凄慘,一個人在天臺上觀看夕陽,也許是我就是個失敗的人,從來沒有吸引過任何人的關注。
想到這,我索性躺了下來,躺到天臺碩大的水泥地上面。似乎整個天臺都是屬于我的,沒有人去侵占它,比我那張1米2寬的床強多啦。
我閉上眼睛,黑暗的力量包裹著我,我嘗試著在不睜開眼皮的情況下,晃動著我的眼睛仁,竟然很神奇的事情發生了,我看到了一個彩色的世界,他和我生活的黑白世界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眼睛有色彩,原來是這么開心的一件事情,可是還是太晚了。
七年前,我興致勃勃的來到這個城市,我記得我第一次看到大城市的高樓大廈,城市規劃,人文風情的那種莫名的幸福與激動。
眼里放光是假,眼里冒火是真,我手舞足蹈的給我媽打電話,興奮的給她介紹著這一切,大聲的告訴她,我要努力到終有一天,立足于這里。
那邊,媽媽囑咐我照顧好身體,好好學習。
四年的大學生活,讓我有些失望。這和我當初想象的不太一樣,高中老師說,大學生活是人生最美好的時光,有自由的浪漫,有璀璨的星光,有知識的海洋,有燦爛的大地。
我拼命的學習,天天早出晚歸,沉迷于圖書館里萬千的世界,追逐于社團中廣泛的交際,考前復習,考后總結,周末兼職,業余鍛煉。
可是我卻活成了同學中的異類,我成為那個大學宿舍中最不合群的人。
我不抽煙,不喝酒,他們罵我裝逼。
我不玩游戲,不上網,他們罵我庸俗。
我記得中島敦曾在《山月記》里,寫過這樣一句話:“我不敢下苦功夫琢磨自己,害怕知道自己并非珠玉。然而心中卻還存有一絲希冀,便不肯與瓦礫為伍。”
所以我堅決不跟他們這些類似于瓦礫的人同流合污,我希望可以雕琢我自己,雖然周遭的環境如此惡劣,但是我還是需要保持初心。
我與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不合群,反派,自私等等詞語成為我身上應有的標簽,最起碼在他們看來是這樣的。
而努力過度的我,成績依然不算太好,但屬于中等偏上的。班上唯一的勵志獎學金被宿舍那個經常玩游戲,成績剛好過線的人奪走,只是因為他身兼團支書,只是因為他在輔導員面前擁有左右逢源的功力。
他們劈頭蓋臉嘲諷我的時候,我閉上了眼睛。任憑這暴風雨像猛獸般襲來,也許我有洪荒之力可以化解,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我發瘋似的撕裂大喊,只會更讓他們覺得我傻逼。
我想了很久,我只敢躲在小角落里面,似乎這個世界上只剩下我一個人一樣,我難過,我傷心,我痛苦,我迷茫。其實我也是有情感需求的,我也想傾訴,我也想去找個人說說的一切,我也想去找個肩膀靠一下,停下腳步休息。
這時候,我在我馳騁的沙場中,遇見了她。
翠花連衣裙,長發至腰間,修長如軟玉般的手,燦爛如陽光般的笑。圖書館中,我們一起交談歷史的洪河如何璀璨,萬里的星空如何耀眼,小王子眼里的世界如何完美,王小波的黃金時代如何傳奇。
她陪伴了我度過大學的最后時光,讓那個憎恨世界,憎恨生活的我,也變得有了點溫度。
原以為,我已經認清了生活的真相,而往往真相永遠都是令人匪夷所思的。
畢業后,我開始了我的第一份工作。
我還記清楚當初給媽媽打電話趾高氣揚的灑下的夢想,還得給身邊的她謀一個可靠的未來。
我天生不忘初始的路,工作上拼命無比。職場的險惡遠超過我的想象,如果說大學里面只是嘲諷和排斥,那么職場里面便玩盡了手段,至你于死地。
不設防的我,堅持的把努力當成行走江湖的唯一寶劍。奈何寶劍還未出手,已然胎死腹中。
辛辛苦苦三個月做出來的調研項目,花費了多少個日日夜夜,我找了不知道多少材料論證可輕易的被主管剽竊,進行署名更改,竟然還大言不慚說新人第一份報告都需要他。我去你的,年輕氣盛的我找到總監,進行實名舉報,卻又被凌空掛一個越級的罪名。
手拍桌面,腳踢大門,撕逼于總監,讓整個公司眾說蕓蕓。奈何胳膊扭不過大腿,多一天就是煎熬,抱著那一堆我日夜整理的文檔走出公司,為我第一份工作劃上句號。
衣食住行,大城市處處都要錢的生活讓我心累,我抬頭看著這小區一個個亮起的燈光,感嘆何時這一盞小小的燈光才屬于我自己。
騎著我的破電動車,來回穿梭于城市各個角落,工作似乎離我漸行漸遠。也許我有些眼高手低,但是我大學四年的努力,我曾經專注的意志力難道不應該得到這一切嗎?
剎那間,大腦一片空白,被死難的生活纏繞的脫不開身的時候,又氣急敗壞的逆行被撞。
她沒事,我有事。
老太太啊,你個老太太,你說你快80的年齡,還騎什么三輪車。
額頭眉眼三公分的傷口觸目驚心,我血流不止的時刻,我竟然感到很高興。
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原承想能好好休息幾天,醫藥費不用付,還能給我補償點誤工費吧。想得太得意的時候,生活往往不會讓你得逞。
當我讓老太太給我交醫藥費的時候,老太太竟然應聲倒地,分明剛剛現場撞我的時候,還穩如泰山的坐在駕駛位上告訴我先去醫院治療為緊。當時我還暗自為老太太明事理的精神所感動,還在感嘆社會的溫暖總是不經意就送給你。
轉眼間,發生的一切明顯讓我措手不及,我已經失去了對現場的把控力。我大喊到剛剛還好好的,顯然聲音蒼白無力,毫無感覺。
緊接著,家屬趕來,質問,謾罵,詛咒,攻擊。
讓我徹底對最后一份念想失去了信心,我無力的爭辯,像是一個失去寶劍的戰士,已淪為任人宰割的地步。
不死心的我要報警解決,然而交警的話讓這個世界充滿了灰色的影像。
各自治療,各自解決。
分明是她撞傷了我,為何我要承擔全部的醫藥費。
“你可以去法院告啊,我們只是對你們進行責任劃分。”交警拋下最后的話,就轉身離去,留下默然的我和竊竊自喜的那一家人。
萬念俱灰,是什么滋味,千萬如刀絞般的失望撞擊著你,想哭卻哭不出來,只能傻笑。
公理自在人心,說多無益,明白了之后不熱愛就是了,懶得讓自己費心。
有的時候,講道理,擺事實,然而并沒有卵用,所以說這社會活著真難。
我在醫院治療的階段,還不是最絕望的時候,因為畢竟我的支柱還在,那個朦朧中給我鼓勵的她,毅然站在我身后,給受傷的靈魂最后擁抱。
我默默的籌劃著自己的未來,還記得當初站在這城市之巔,許下的諾言,我要留在這里,即使那么高的房價也打壓不住我拼命向上的成長。
人生總會讓你經歷你不開心的或者痛楚的事情,這個規律,沒人能改變。
我想到以后和她一起住在心愛的房子里面,枕邊是喜歡的她,房間是喜歡的味道,有她熱愛的吧臺,有我愜意的茶臺。我們在明亮的陽臺里,沐浴著陽光,討論著平凡的世界里面孫少平鮮活的生命茁壯成長。
然而,鮮有人知的是,這期間,她似幽靈般的出現或者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我聯系卻聯系不上,我不聯系她卻出現。淺問便是敷衍,深問便是吵架。
而我卻有一種莫名的悸動浮現在我心頭,讓我想起了那個被視為真理的墨菲定律。真是該死的墨菲定律,但愿你有不準的時候。
然而,真理卻不是我一個凡人能夠改變的。
出院的那天,她來接我。我興沖沖的擁抱起她,感謝在我黑暗的日子里,有她一束光明照耀著前方的路,以至于我沒有迷失最后的方向。
我像往常一樣,拉起她的手,可她卻說有點冷,放到自己的兜里,可悲的是,我并沒有感覺這是一個不好的兆頭,依然幸福的給她規劃著走向幸福的路。
你說心酸不心酸,你說可笑不可笑。
她明明已經決定了分手,只是還沒有想好充分的理由。我還像個傻逼似的在給她講規劃,講未來。關鍵是我們的規劃,我們的未來。
就這樣,最后一顆救命的稻草已經燃燒成灰燼了,那些逝去的往事還有什么能值得我去懷念呢。
青春,生活,命運,愛情,提起哪個我不是傷痕累累。
摸了兜里僅余的5塊錢,我突然想起了被那黑房東騙走的800塊錢,我是多么的想要回來。可是我突然發現越懦弱就會慢慢的被社會所和諧,就如我一樣,失敗的人不足以談人生。
而我也突然發現,我竟然有一種神奇的功能,我不吃不喝三天一點也不感覺餓,有種要升天的感覺,5塊錢還在我兜里,我不由的摸了摸他,不算太慘,沒有到身無分文的地步。
其實我已經過了淚流滿面,抱怨生活的年紀了,沒有力氣在去為這些事情傷心了,這個十平方米的出租房里面,除了那張1米2的床陪伴了我兩年時光,其它的我還能記起來點什么。
現在我以地為床,以天為被,舒服的睡上一覺,讓那些生活的煩惱和磨難都見鬼去吧。
不知不覺,睡了這么久,像是看了一部電影,回味了我的人生,五味俱全,色彩斑駁。
我不覺的在自諷起來。
黑暗中的城市竟然如此的漂亮,五彩斑駁的燈光聚集如此,高射燈的光線射向遠方,折射出一副絢麗的畫面。
已經沒有什么可留戀了,這個世界對我太冷漠,一點溫度都沒有。
干脆點,擁抱死神,也許它會給你溫暖,我一邊鼓勵著自己,一邊縱身一躍。
我沒有忘記我當時的夢想和壯言,我這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留在這城市里面啦。
而我卻突然發現我走在夢中那條金黃燦爛的大道,兩邊是絢麗多彩的圖騰,前方一個個小精靈般的物種跳了出來,在向我招手。
突然,一陣暴風襲來,吹滅了這所有美好的一切,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我竟然開始害怕了。
我突然想到前兩天,媽媽給我打電話殷切的關心我傷情問題我還沒來得及感動呢;我新面試的領導給我積極安排的住宿我還沒來得及住;我的死黨大臉還欠我1000塊錢沒有還;我的新小說還躺在我的筆記本里面無人問津;我買了到北京天安門看升國旗的動車票還沒有取出來;鄰居家托管給我的金毛晚上還沒有吃飯;門口老大爺約我下棋我還沒能贏他呢;下個月的籃球比賽少了我這個后衛怎么能行。
一驚心,滿頭大汗的我醒了過來,我的天,還好是個夢。
電話響起。
“你怎么還不來上班,這個月你已經遲到了三次了,快點來。”領導焦灼的聲音依然令人厭惡。
我起床洗漱,趕往公司的路上,有感而發。
人生如蒲草,隨風去飄搖。命運似彎刀,剪裁君自笑。
生活雖然很瑣碎,但是還是要繼續。
我突然想起來羅曼羅蘭有一句話是: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熱愛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