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在到底是多久以前，大概覺得死亡一向是跟自己掛不上關(guān)系的。心里想著最起碼我還這么小，要死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小時候看見電影里、電視劇里的“砍頭”或是“戰(zhàn)士們沖鋒陷陣最后一批一批地倒下”的場面是根本沒感覺的。要說沒感覺還不夠恰當(dāng)，應(yīng)該說是還沒意識到“死亡的概念”。因為那個時候覺得“死”是一件很不現(xiàn)實的事情。最起碼是遙遠(yuǎn)到用光年也無法計算的事情。
? ? 可是，慢慢地計算著的不是光年、流年。
? ? 而是在人生的看似漫長其實短暫的歲月里，慢慢地接近了它。
? ? 而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是“無論是誰總是要死，這是一個不可抗拒的自然規(guī)律”。
? ? 知道是無法改變的還是要悲傷。
? ? 知道是自然規(guī)律還是無法釋然。
? ? 說起來現(xiàn)在也不愿意相信的是“他已經(jīng)不在了”的事實。“不愿意”里更多的成分是“怎么能相信”、“太不真實”。直到翻開手機呼叫那個熟悉的號碼時，你才認(rèn)識到這個號碼不再有人接聽是怎樣一種概念。
? ? 他的離開不只是消失。而是連同著他身邊的一切淡然地蒸發(fā)在人間不留痕跡。
? ? 終于不愿意相信的，不能接受的事實漸漸靠近你的時候，除了莫名的恐慌以外就只能是無能為力。
? ? 一輪冷月掛在天邊，清輝灑在那條蜿蜒而伸向秋野的小路上，沒有任何的聲響，天籟一片寂靜。女孩獨自坐在村邊的石橋邊，凝視著這空中的冷月，似在與月交流，無語，但淚已滿面；凝望，但眼已模糊。現(xiàn)在回憶起幾年前的事情，還是清晰的歷歷在目。包括那些細(xì)小的枝節(jié)，它們在記憶里深深地住下，像是夏天衣柜里發(fā)潮的霉味。
? ? 一天早上，天空下著雨。
? ? 而事實上雨從三天前就開始了。連綿的水。天像是被融化了的固體，也許不用多少時間就會完全流盡。整個世界裸露在宇宙面前。
? ? 而老天爺卻跟女孩父親開了個大大的玩笑。
? ? 早年因抽煙抽的很勤，被醫(yī)生判了肺癌。肺癌——意味著自己隨時會離開，而自己不能這么快就離開。他還沒讓他的家人過上幸福的生活，所以絕不能這么早離開。就因為有信念，老天爺眷顧了他，讓他多活了幾年。
? ? 而今天，父親剛跟女孩說等他談成了這筆生意，他們一家人就去羅馬旅行。
? ? 可偏偏天意弄人。
父親正在談生意，忽然感覺喉嚨發(fā)癢，胸部發(fā)悶，呼吸不暢，幾次深呼吸之后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順著咳嗽喉嚨里涌出甘甜的液體，狠狠地吐出一口鮮血。他的身體顫抖著，一直顫抖著。猛的一下，那高大而又給全家人安全感的身體像落葉一樣向后傾倒。嘴唇上殘流著殷紅的血，臉色蒼白的厲害，與那唇上的血跡顯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 ? 醫(yī)院，醫(yī)生束手無策。
? ? 父親臨終前囑咐女孩母親：擔(dān)驚受怕可還是到了今天。人都是貪婪的，我死不瞑目！！我恨！我恨還沒讓我兌現(xiàn)承諾就讓我離你們而去。我恨自己親自斷送了你們的幸福。此后，即使我不在，你們也要好好的，好好的笑著活下去。如果真的有天堂，我則會在那里保佑你們。囡囡還小，你一定要親眼看著囡囡長大成人！要陪她度過難關(guān)。其次，你不能告訴囡囡，我死后將器官捐給社會之事，我不能再讓她活在痛苦之中。無論如何你們也要笑著活下去……女孩父親說完就暈了過去，母親頓時淚流滿面，痛哭流涕，倒在地上摸索著呼喚醫(yī)生。可是來不及了。女孩父親已經(jīng)斷氣了。
女孩還在學(xué)校。對父親與世長辭的消息毫無知情。這幾天女孩總是心神不寧，靜不下神來。也許正是父女倆心連著心。她向?qū)W校請了幾天假，回到家里經(jīng)過幾番撕心裂肺的提問之后，才知道父親在醫(yī)院太平間安靜的躺著。 ? ? 當(dāng)女孩在醫(yī)院的太平間里看見那個玻璃盒子里面容浮腫，身上蒙著白布，身體冰冷的父親。女孩面容沉著冷靜，死死的站在尸體旁邊不肯離去。眾人把女孩硬拉扯走，那個時候女孩在拉扯中流下眼淚。
? ? 女孩眼睛里散發(fā)著孤傲寒冷的暗淡光芒。看著周圍發(fā)生的一切不真實。母親叫女孩快跪下給父親燒紙錢，誰料女孩還是一動不動地流著眼淚。
母親走過去氣急敗壞地扇了女孩一巴掌跪下的時候，女孩才喊出聲音來：“他沒死！父親沒死！！”
? ? 他怎么可能死。
? ? 他 怎么可能說死就死。
? ? 就在幾天前還通過電話。
? ? 就在大前天，他還對自己說等這筆生意談成了一家人就去旅行。
? ? 而現(xiàn)在他說的一切卻只能在夢里實現(xiàn)。
? ? 葬禮舉行了三天。空氣里彌漫著人們的哭泣哀嚎悲傷的氣味，女孩揉揉鼻子，能辨別出的卻只有化在煙火里的紙錢味道。葬禮的第三天凌晨出殯。黑暗里女孩格外精神，一個人獨自守著靈柩。這三天里女孩只在太平間里最后見過一次，見過他躺在冰冷的玻璃棺材里。女孩把目光鎖定在黑白照片后被人用黑布掩上的棺材所露出的一角。 ? ? 女孩緩緩地走過去。絲毫沒有覺得恐懼。慢慢地掀開了那塊黑布，看見了面容已經(jīng)嚴(yán)重變形的父親的臉。女孩忍不住，已經(jīng)哭的干涸的眼淚再次噴涌出來。女孩能夠想象從前那樣親近他，想讓他像從前那樣關(guān)心她愛護她。女孩把臉慢慢地靠近冰涼的玻璃。幻想著父親可以感受到一切。
? ? 女孩有很多話想和父親說。
? ? 想問他在那里過得好不好。
? ? 想知道他在那個冰涼黑暗的世界孤獨嗎。
? ? 想告訴他他在這個世界上多么重要。
? ? 想告訴他有太多的人為他傷心。
? ? 女孩想對他說……
? ? 那么這樣，他是不是可以回來。
? ? 是不是可以回到這個有著陽光燦爛星辰的溫暖世界呢。
? ? 女孩覺得，如果真的有天堂，那么父親一定在那里。
? ? 女孩祈禱他一定要活在最美好的地方。
? ? 女孩發(fā)誓：前世有緣，命中注定，來世還做父親的女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