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時間已過了很久很久了,久到你大概都忘了了那時的樣子和那些點點滴滴。而我的記憶里卻時不時地跳出來讓我回味一下。
十歲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十歲之后,你占據(jù)了我的一部分回憶。
也許是因為我剛從山里走出來,那些時候的我有那么些野蠻,又有那么些倔強,不太懂得和小伙伴們相處,被小伙伴們孤立起來的事常有。就如那個夏天的一個下午,和村里小伙伴們相約去山上摘松果,青青的松果摘下來拿到集市的收購站,一毛錢一斤,同行的一個十五歲玉姐領(lǐng)著我們七八個比她小幾歲的孩子一起上山,一路上有說有笑,到了山邊的時候不記得因為什么事我跟玉姐吵架了,吵到后面玉姐說:“你不準跟著我們來摘松果!”
“不跟就不跟!誰稀罕啊!說不定我自己摘的更多!”說完我便一個人往另一條山路行去。
可當(dāng)他們一群人消失在我的視線的時候,望著冷清的山頭,心里不由的覺得發(fā)毛了,松樹稀稀拉拉在山頭上,山頭沒有固定行走的路線,到處是長到膝蓋上的草,每踩一腳都怕有不速之客竄出來。放眼周圍除了樹就是草,一聲鳥鳴都讓自己驚出冷汗。很懊惱自己干嘛要逞強啊,可是也不愿意又厚著臉皮跟上伙伴們的部隊。
硬著頭皮也要摘些松果回去,在一棵老松樹下,我看到有不少的松果,我準備爬樹上去摘,身后的草悉悉索索有聲響,忙回頭看,是你和你的弟弟一起往我這邊來:“哎,你真不跟著大家走了?我好擔(dān)心你的,好了,我們?nèi)齻€人一起摘吧。”
你說著解下卡在你皮帶上的小柴刀遞了給我,爬上我身邊的松樹,把你弟弟也拉上去,你在樹上說:“你在樹下?lián)煳覀冋模⒆硬灰罉洌芪kU,等一下我們平分吧。”于是,跟玉姐吵嘴的事在我心里煙消云散,那個下午,我一直跟著你們一直以撿為任務(wù),從收購站出來,我們每人拿著一塊三毛錢回家。
農(nóng)村的孩子,有的是忙不完的家務(wù),要洗衣服喂豬挑水撿柴等等。去上村挑水的半路,有人家養(yǎng)著兩只大大的火雞,火雞喜歡追逐過路的人,遇見它們總是讓我膽戰(zhàn)心驚,可就算是害怕,每天下午放學(xué)后去挑水的任務(wù)也必須完成,經(jīng)過你家門口是你喊了一聲:“等等我,一起去。”
繞過你家后面的小巷,火雞慫著渾身黑色的雞毛從另一個路口走來,火紅的喉下垂著紅色的肉瓣虎視眈眈對著過路的我們。
“別看它們,水桶用手抓住不要晃動,慢慢地走過去,這樣就不會追你了。”
我照你說的話做,火雞依然步步逼近,在路的交匯處,我們快步向水井的方向走,火雞守在它們的路口沒有追來。
從井里打好水往家擔(dān),你前我后,路上依然會碰見那兩只火雞,你站在路口稍停一下讓我從你的身后先過去,挑水的路程是你家的比較短,明明你可以先走,早些完成任務(wù)的,卻每次因為等我同去而拖延了完成的時間。
于是大部分挑水的時候有你同路,我不再害怕火雞的追逐,慢慢地火雞也不會追逐沒有進入它們領(lǐng)地的人。
拾柴砍柴這些事也是農(nóng)家孩子的家常任務(wù),通常是星期六日下午我們都是一起上山拾柴,拾回的柴都放在家門口,一個星期天上午,母親說,門口堆著的柴要砍成一小段一小段,小火爐才好燒,坐在禾坪上被暖暖的陽光照著,偶爾又吹來陣清涼的風(fēng),把已曬干的柴砍成小段的,你閑著無事,自告奮勇幫我砍柴,我便只是打個下手碼好你砍成小段的柴,砍了一會,你嫌我家的柴刀太笨重了,你跑回你家拿來你自己常用的柴刀,還順手抓了一把橄欖核過來,你說砍完柴幫我做一串欖核圈。
柴砍完了,你順著砍柴的大木頭砍橄欖核,這東西特別的硬,兩頭還尖,要把兩個尖頭砍去,中間才有孔穿繩子,砍時下手要準,力度夠大才能一刀砍斷。每砍一個都不容易,砍到第三個時,橄欖核蹦出老遠,你哎喲一聲,左手的食指流出鮮紅的血,我感覺我自己的手也痛,我環(huán)顧一下周圍,沒有人看見。我問你怎么辦?你說不要緊的,回去找個止血貼就可以。你右手捂著傷口往家走去,地面上還滴了幾滴血花。
我不敢去你家看看你的傷口,把你的柴刀收起來藏在我家的墻頭下。呆在墻角張望等你出來拿回柴刀,卻聽到你母親在大聲罵人:“你啐死了啊?傷口這么大!你玩什么鬼東西啊?”
心被提起來了,我想我也怕是要被你母親責(zé)備了。
“沒有啊,我就是想試一下我的刀還利不利。”
“你怎么不試一骨頭脆不脆啊?”
“我的皮肉試了一下,這不流血抗議了。”你還跟你母親耍嘴皮子。
“真是要被你氣死了,別動……”
等你再出來時,手指包著白色紗布,笨笨的手指指向天空,笑嘻嘻說:“這有什么?沒事沒事的,我這幾天還能少做點家務(wù)呢!”你滿不在乎的樣子,我不知道說什么好,我覺得你像一個大哥哥,有時我會認為,雖然命生我為長女,但你是上天賜予的一個哥哥。
那是春節(jié)后的一天,你帶著我跟你的妹妹,還有你的表姐朋友們一起去鄰縣的風(fēng)景區(qū)游玩,玩了整一天,天色將晚,你的表姐和她的朋友說要留宿在領(lǐng)縣朋友家,我們倆人面面相覷,我只知道我不能在外面留宿,后來商定,你的妹妹跟表姐們一起留宿,而我們倆由一個二十歲的大哥騎摩托車送回家去。
天氣陰陰沉沉,或許是將暗的天色催促著護送的大哥,油門加速的非常快,我們都沒有帶上頭盔,任由寒冷的風(fēng)在臉上耳朵邊呼呼刮過,渾身透涼麻木地向前飛,道路上的行人車輛并不多,偶爾有帶著大人小孩車尾還綁著大包小包年貨的騎車人被我們超越。靠山的路有些彎彎曲曲,走過一截下坡路又是一個急轉(zhuǎn)彎,我們的車行駛在靠路的右邊,路的方向往左邊一個急彎,一聲汽車猛按的喇叭,我被猛烈地甩了,整個人在空中翻了一圈重重掉在地上,我掙開眼睛,看著灰蒙蒙的天空,腦子一閃而過的念頭:要死了!
我試著動一下手要爬起來,心還猛烈地跳動,你在離我兩米遠的地方已經(jīng)站起來了,走過來扶起我來,身上感覺很痛,我站起來才發(fā)現(xiàn),我們掉進了路邊的田野里。載我們的大哥跟他的摩托車傷的很嚴重,車頭已變形,身上多處傷口明顯,你問我摔傷了沒有,我才看到你也有傷口,腳踝膝蓋手臂都有傷,衣服也破了,我是三個人中傷的最輕的,右腳膝蓋擦破皮,手腕和后背有些痛,未見有傷口,衣服和褲子有破損。中巴車停了一下便開走了,車子并沒有碰撞,是載我們的大哥躲閃不及飛進了田里,附近來看熱鬧的村民說,你們算是命大了,摔在這軟泥田里,不然哪,后果不堪設(shè)想啊!
后來在村民的幫助下,我們倆叫一個中年大叔送我們回家,而那個大哥就地等他的朋友來救援,在我們回去的路上,你罵那個大哥騎摩托車的技術(shù)太爛,你問我感覺還有哪里疼痛。而我的心思,是想著回去如何能隱瞞住父母,我知道這些情況不會得到關(guān)心的,因為我瞞著家里人第一次跑的太遠。
回到村里,車子先停在你家門口,你付完車費,也許運氣還有點兒好,我們回到家里沒有遇見大人,不用面對如何回應(yīng)這事的尷尬。
我沒顧上你的傷勢,匆匆回到自己的家里,家里沒有人注意到我受了傷,于是我趕緊換下破損的衣服去洗澡,身上的確有些還有疼痛。我聽到你母親在我家門口講話的聲音,等我洗澡出來時,母親問我都摔傷了哪里,并沒有責(zé)怪之意,我如實交待。母親遞給我一小瓶藥酒和三七粉,她說是你母親拿來的。
第二天,你跟我說,摔傷了不要瞞著大人,就算會挨罵也好過沒處理好留下隱患,你讓我不要怪你把事說出來。我怎么會怪你呢,我知道,因為你是關(guān)心我。
雖說你只不過比我年長一歲,但你在我的記憶里一直像個哥哥一樣,溫暖著我的那段歲月,直到你初中畢業(yè)流向社會中去,我們各自天涯,淡淡地聯(lián)系,淺淺的問候,此后的歲月,把那些溫暖的回憶,盛放在心底里,我們都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