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像是燃盡了的篝火，被人隨意丟棄在角落里。”——文·苦樂

李奶奶最近夜里總是難以入眠。

身體上的老毛病愈發嚴重了，她預感自己的時日可能所剩無幾。

簡樸的老屋收拾得很干凈，老式的床頭放著一張全家福，照片上的李奶奶笑得很幸福。

可躺在床上的李奶奶卻一臉痛楚，被病痛折磨得睡不著，她決定今天去醫院看病。

天剛亮。

“李嬸，今天起得這么早，趕市去呀？”

鄰居張大媽一早起來喂雞，看見李奶奶挎著一個包準備出門，以為她是趕早市去，隨口打招呼道。

“沒有沒有，最近胃疼又犯了，疼的厲害，打算到醫院看看。”李奶奶瘦瘦巴巴的身架，一臉的魚網紋。頭頂上灰白的頭發，好像戴著一頂小氈帽，她擺了擺手，臉色有些蒼白。

“胃疼，會不會是炎癥導致，最近這病毒老厲害了，那你可得趕緊看看去。”張大媽聞言趕緊后退了幾步，連忙捂緊口鼻，最近傳得厲害的病毒，就有這種癥狀。

“唉，就是有點怕！”李奶奶也有點擔心。

“那你兒子怎么沒來接你去醫院呢？”

“他...有有，就在村口呢，我這就過去，這就過去。”

李奶奶目光有點閃躲，似乎不敢對上張大媽的眼睛，低著頭徑直往村口的方向走去。

李奶奶很久沒出過村子了。

公交站是在距離村子一公里的地方，徒步走到公交站時，李奶奶已然是滿頭大汗，胸口劇烈起伏，呼吸像是有點跟不上來。

“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李奶奶心想道。

陽光很毒辣，似乎不把土地烤干不罷休，李奶奶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等來了一班公交。車上的人不是很多，但每個人都嚴嚴實實地戴著口罩。

李奶奶剛上了車，投了幣，就想往里找位置坐，卻被司機制止了。

“哎哎，等會兒，你口罩呢，掃一下健康碼。”

李奶奶左看右看，兩旁都沒有人，就她一個，又掃了眼車上的人，所有人的都目光標向了她。

“真的不好意思，出門有點急，口罩給忘帶了。”李奶奶神情尷尬，雙手緊緊抓著衣角，她從來沒被這么多人注視過，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她哪里知道要戴口罩，她已經很久沒出過門了。

“那可不行，沒帶口罩不能上車。”司機絲毫沒有留情。

“哎，我我...我用衣物遮擋住嘴行嗎?”李奶奶目光掃了一眼車里的乘客，又看向了司機，語氣中滿是央求，讓她再回家走一趟，她這身子骨真的不太允許。

“不行不行，沒有口罩就得下車。”司機很是堅決。

李奶奶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離得自己最近的一個中年男子，男子直接撇過頭去，一臉不耐煩，心想道:“老人真的麻煩，破事真多。”

“哎。”李奶奶有些無措，嘆了一口氣。

“奶奶，我這里還有新的口罩，我給您一個。”

就在李奶奶無奈準備下車時，車中間位置一個女孩起了身，只見她一手拿著手機拍攝著視頻，一手從包包里翻出一個口罩，遞給了李奶奶。

“謝謝，真的太謝謝你了，我給你錢。”

李奶奶一臉感激，她連忙想從挎包里掏出錢來感謝女孩，對她來說，似乎也只有這種方式能表達她的感謝之情。

“啊，不用不用，奶奶你太客氣了，我就是助人為樂。”

女孩拒絕后，將剛剛拍攝好的視頻傳到了網上，并配上文案：今天又做了一件好事。

李奶奶戴上了口罩，就想往車里坐，又一次被司機制止了。

“等等，你這人怎么回事，健康碼呢？”耽誤了有點久，司機也有些不耐煩，他最討厭老人了，真的麻煩。

“碼？什么碼啊？”

“什么碼什么碼，健康碼知不知道，你手機打開來看看！”

“我...我沒有手機。”

“沒有手機你坐什么車啊，浪費我時間，下去下去！”司機發火吼道。

“我，我想去醫院，我兒子沒來接我，我想去醫院看病。”李奶奶肩膀微微顫抖著，渾濁的老眼打著淚光。

“啥？！看病？什么病？不會是感染了病毒吧？”

“不是不是，是老毛病，好多年了，司機您就行行好，載我一程吧。”李奶奶佝僂著身子，滄桑的老臉上滿是哀求。

“不行！你沒有碼我怎么讓你去醫院，最近病毒很厲害知不知道，我不讓你上車，不僅是對全車人負責，也是對你負責。”司機看了看李奶奶，語氣堅決。

“唉！”

公交車開走了，李奶奶有些呆滯地站在路邊，身體又傳來一陣劇痛，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這時候，村子方向遠遠開來了一輛小汽車，在路過李奶奶旁邊的時候，停了下來。

司機把車窗搖了下來，看向李奶奶開口道：“李大媽，去哪呀，怎么一個人在這啊？”

“噢，是小徐啊，我想去醫院，可公交車不讓我上車。”李奶奶臉色枯萎如同一張干癟的黃菜葉，兩眼無力地閉著，呼吸十分微弱，身體上的疼痛愈發強烈。

小徐，村子里一個年輕小無賴，不守紀法，經常干些違規違紀的事，在附近一帶臭名遠揚。

“這還不簡單，大媽，上車吧，我送您過去。”小徐眼珠子一轉，開口道。

“誒，謝謝你，小徐。”李奶奶扶著車門，仿佛用盡全身氣力，才緩慢的上了車。

小徐通過后視鏡瞄了瞄李奶奶痛苦的面容，心里卻盤算著等下多跟她要點車費。

二十分鐘的路程，小徐故意繞了遠路，直到快過了五十分鐘，才堪堪到了醫院。

“大媽，醫院到嘍。”小徐透過后視鏡觀察李奶奶的狀態，發現李奶奶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但他的內心毫無波瀾，他決定獅子大開口，狠狠敲李奶奶一筆。

“好好，謝謝你小徐，你真是個好人。”李奶奶說了聲謝謝，接著從挎包里翻出兩百塊錢，伸手遞給了小徐，“大媽這有兩百塊錢，你拿著。”

小徐一愣，他沒想到李奶奶會主動給他錢，但是一看李奶奶一出手就是兩百，他覺得，似乎不夠。

“不對啊，大媽，這錢有點不夠啊，這都不夠油錢，我可不是做善事來的，至少得多加三百啊，不然我拉你這趟可就虧本了啊。”

李奶奶一聽小徐說的話，有點愣住了，她以為這小徐只是好心送她過來醫院，自己身上僅有八百塊錢，這一下子用了五百，剩下的錢還夠看病嗎？

“大媽，您就快點嘞，我趕時間呢！”小徐看李奶奶猶猶豫豫的，不耐煩地催促道。

“小徐啊，大媽沒那么多錢嘞，能便宜點嗎？”

“那可不行，今兒這錢必須給，才能下車！”

李奶奶剛想開口，胃又傳來一陣絞痛，無奈從挎包里又摸出三百塊錢拿給小徐，這才下了車。

小徐一腳油門，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下車后，李奶奶環顧了一下四周才發現這里雜草橫生，眼前只有一座規模很小的建筑，破敗不堪，旁邊破爛的鐵牌上寫著第七人民醫院，這分明是早已廢棄的老醫院。

小徐不僅無賴，還狠心，他覺得這些老人就是累贅，這樣對待老人的行為和方式讓他感到暗爽。

身心俱疲的李奶奶早就走不動了，癱坐在地上，她從挎包里掏出最后的三百塊錢和一張照片，那是一張全家福。

一股沉重的困意席卷而來，在閉上眼睛之前，李奶奶好像看見兒子向她走來。

感覺過了好久好久，她才聽到有人在尋找她的下落，可李奶奶最后聽到的一句是：“已經斷氣了。”

這嚇得李奶奶從夢中驚醒。她看了看周圍，是自己所在的病房，于是呼了口氣。

不知怎的會做這樣的夢，但李奶奶很欣慰，跟這個夢相比，現在的人很溫暖。

那天她是直接昏倒在大街上的，是周圍的人涌上來照顧，并及時叫車送她到醫院的。

希望這樣的夢永遠不會發生，希望每個人都能做到尊老愛幼，畢竟，總有一天我們也都會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