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崇達在《皮囊》里說:人各有異。但人的本質上又那么一致。這是一種幸運。
是的,很幸運遇見生命中的那些人,看見他們也就看見了自己。
脫去了皮囊的靈魂在忙什么?看著我的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們,每天圍著一家人,掙錢、做飯、給孩子娶媳婦、拉扯孫子長大,似乎從來不知道褪去這些身份,他們在想什么,他們是誰,他們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們的一生似乎都在為肉體的生、老、病、死忙碌,為了“生”支使身體,為了“病”消耗身體,人生的軌跡似乎一開始軌跡就設定好了,皮囊注定只是用來服務的。然而,當發現皮囊無法逆轉的衰老時,當發現他們一直以來的忙碌要戛然而止時,他們是如何使自己接受的?我從來沒有與他們聊過這個問題。
大概問衰老這個話題會讓他們害怕,也會讓我害怕。就像書中作者的父親生病時,所有人都和他一樣,假裝不知道那種挫敗感,假裝他會好起來。所以,我才會直到姥爺去世,也沒有和他聊過他的疼痛,他的理想,他的遺憾。因為回憶,往往代表著歲月的流逝和人的衰老,而我們都害怕面對衰老。
就像書中的母親一樣,家里的人一遇到什么事也是先找個巫婆或者菩薩,上學后的我總是會正義凜然的在心中揭穿他們的懦弱,可是漸漸的明白他們不過是為心靈找個寄托而已,就像我們無助時依靠他們一樣,世人生存都要找個信仰來支撐。皮囊是太容易遭到傷害的,身體的疼痛會折磨到靈魂。家中所有的人身體都或多或少的有問題,于是醫院成了我們最常去的地方,也是我最討厭的地方。所以常常拒絕正視疾病,拒絕正視衰老的軀體。于是生病了寧愿把身心交給“強大”的神明或者交給某種理想。
書中的阿小、天才文展和厚樸也都是病人。阿小患了“香港病”,文展患了“城市病”,厚樸患了“自由病”。他們都在忙著讓靈魂和肉體分離,可是偏偏阿小必須把身軀放在鄉下,文展始終得不到城市的接納,厚樸有著刻在骨子里的規矩。盡管他們一直在為心中的信仰活著,但是這三個人都是對信仰“要而不得”的。有人說,小說里寫這三個人是為了突出在他們對立面的作者的成功,其實不管作者的意圖,他描寫的這些人在身邊都是隨處可見的。小時候覺得學習特別好的人突然就輟學了,特立獨行的人突然就大跌眼鏡的變成了顧家的乖乖仔,還有你少年時特別崇拜的榜樣沒有成為科學家,也沒有成為精英,他們只是和許許多多的人一樣,成為隨時可以被替代的基層員工。還有,你以為會和你玩一輩子的伙伴,現在幾年也說不上一句話。他們也都患過一種叫做理想的狂熱病。
有些人的“病”被現實治好了,還有些人拖著“病體”在現實里守著心中的烏托邦。夢想著自由卻不得不把身體一日一日交給工作,想要飛的更高卻最終發現自己無能為力,不甘平庸卻最終承認自己平凡。不知足的人都有一顆無處安放的靈魂,回不去的曾經,夠不著的未來,說到底是自找的,可是偏偏又改不掉,誰又能說這不是正確的路呢,活著總得有點渴望。我們不想改變這種渴望。
這本書讓我想起了很多人,無數個與他們在一起的時刻構成了現在的我,世界這么大,遇見就是一種幸運。想明白了,也就不再感嘆相熟的人各散天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