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愣子是外號,他原本有名有姓,可這個外號太出名了,無論大人、孩子、同事、領導都喊他外號,原先的名字反倒沒人能記得了。
二楞子生的五大三粗,右臉下面有一撮黑毛,兩只眼睛又大又往外凸出,看著就嚇人,大嘴叉子都包不住的兩顆齙牙,黃黃的帶著黑斑。
二愣子“豪爽仗義”,脾氣暴躁,膽大妄為,別人不敢做的事,往往忽悠著他來做,他卻不分青紅皂白,不論事情的對錯,像一頭莽撞的野豬,沖進菜地,一通亂拱。
二愣子也有怕的時候,也有怕的人,這是他親口對別人說的,也是我親眼見到的。
徐爺沒事就會坐在房頭的枯水井邊。抽旱煙,喝濃茶,給我們講評書。
有一回二愣子喝了點酒,仗著酒勁,非要和徐爺較量較量,開始的時候徐爺并沒有搭理他,后來二楞子認為徐爺怕他了,越發的沒有正形了。嘴里不干不凈的,手不停地在徐爺面前擺弄。
直到二愣子過分的伸手抓住了徐爺的兩肩,徐爺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了,突然出手,兩手搭在二愣子的肩膀上,順勢往里合攏一收,用兩個大拇指按在了二愣子的喉嚨窩,看著沒使什么勁,往下一按,瞬間就讓二愣子倒在了地上,半天都起不來,兩手抱著脖子,干咳著,就像快要沒有了呼吸似的,趴在地下,喘了好長時間。
等二愣子爬起來,明白了徐爺手下留情了,如果徐爺不放手,只要再按一兩分鐘,二愣子不死也得剩下半條命。愣了片刻,稱呼徐爺已經由開始放肆的“老家伙”變為“徐大叔”了,又是敬煙,又是點頭哈腰的,最后把稱呼都變成了“徐大爺”了。
從此以后,二愣子自己都說,說他見了徐爺,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乖乖地夾著尾巴做人。
就連見了我,也由過去的“小兔崽子”變成了“小兄弟”。
二楞子看見我養的狗好貓也漂亮,就想著也弄一個小動物養,可這家伙養狗狗死,養貓貓丟,折騰了很久,也沒有整出名堂。最后不知道從哪里弄了只猴子,這下可是“拔了份”了,每天領著小猴子東竄西跑,招搖撞騙,惹得街坊四鄰雞飛狗跳,罵聲一片。
二愣子每天滿大街亂串,飛揚跋扈,惹事生非,他養的猴子也是隨了他的性子。
這只猴子毛色發灰,二愣子給它起了個名字叫灰猴,內蒙人把壞孩子就叫做“灰猴”,灰猴名符其實。
有一次,打外地來了一個耍猴的,在大街擺攤賣藝,大人小孩都圍著觀看。
這下二愣子不干了,一個外地人居然搶了他的風頭,二愣子學著黑社會那一套,闖進圈子里,揪住賣藝人不放,一口一個地盤是他的,沒有拜碼頭什么亂七八糟的。
賣藝人一看就知道是老實巴交的人,一個勁的抱拳作揖,口稱大哥,陪著笑臉,最后變成了哀求。
圍觀的人本來想看的是耍猴的,就七嘴八舌的數落起二愣子了,惱羞成怒的二愣子忽然打了個口哨,只見灰猴從樹上跳下來,二愣子指了指賣藝人的猴子,讓他的灰猴打那賣藝人的小猴子。
灰猴本來躲在樹上看熱鬧,看見它的主人在欺負別人,早就按耐不住了,此時得到主人的命令,“狗仗人勢”上去就煽那賣藝人的小猴子,小猴子被打的吱吱亂叫,嚇得抱著頭蹲在那里一動都不敢動了,只剩下挨打的份了。
賣藝人的苦苦哀求,步步退讓,反倒激起了二愣子欺人太甚的怒氣,抓著賣藝人的衣領子就是一拳,賣藝人雙手抱頭狀擋住了這一拳,向后退了兩步,卻向四周抱拳:“各位父老鄉親,兄弟姐妹,在下只是賣藝糊口,今天沒有拜碼頭,明天一定拜,請各位父老容我一天。”
二愣子還是不依不饒,眼看著這耍猴人受欺負,小猴子挨灰猴的打,大家紛紛罵開二愣子了。糾纏了好半天,賣藝人大概也明白二愣子是什么人了,可還是一個勁的求饒。
隨著時間的推移,賣藝人口氣漸漸地變了,由求饒變成了警告,最后說了一句:“你再沒完沒了我就不客氣了!”
二楞子再一次沖過來時,那賣藝人突然馬步半蹲,對著二愣子就是一掌,正拍在二愣子的胸口,二愣子就像倒飛出去一樣退了七八步才停住,當時就被那一掌拍暈了拍傻了,站在一邊兩手捂著胸口,滿臉通紅,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的灰猴在主人挨打時,早就嚇得一溜煙上了樹。
據說,那天以后,二愣子在家足足養了半個月,人們都說這回二愣子真的碰到“硬茬”了,徐爺也說二愣子遇見高手了,沒要他的命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二愣子的灰猴太壞了,不但欺負外來的人和動物,等大了連二愣子的媳婦都欺負。灰猴很“賊”,二愣子在的時候老老實實聽二愣子的話,等二愣子上班后,就開始對著二愣子媳婦“耍流氓”,氣的二愣子媳婦抓起搟面杖就打,灰猴逃到樹上,還是不停地對著二愣子媳婦,做出非常下流的動作。
二愣子因為偷盜礦山機械,被判了兩年,這下灰猴可翻天了,二愣子媳婦一打它,它就上樹,不打它就開始耍流氓,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二愣子媳婦來求徐爺了,徐爺菩薩心腸,肯定會幫助她的。就算二愣子媳婦不來肯求,徐爺也早就想收拾這個“流氓灰猴”了。
有一天,徐爺把我們幾個小伙伴召集到一起,對著我們小聲安排著,臨完還把我叫到跟前,耳語了幾句,我們就分頭行動了。
當灰猴又開始耍流氓,被二愣子媳婦打上樹后,突然從樹上掉下來一張網,是一張破舊的漁網,把灰猴罩在了里面,躲在下面的我們用力一拉,把灰猴“生擒活捉”了。
二愣子的下場很慘,后來出獄單位還是讓他重新上了班,沒幾年又犯事,終于被單位開除了,后來媳婦也跟他離婚,帶著孩子回山東老家了。
離婚后的二愣子依然我行我素,誰說也不聽勸,每天喝大酒,終于有一天醉死在了荒郊野外。而二愣子的灰猴,早就被徐爺送給一個訓練動物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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