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一生一世一雙人
蚩尤憤然離去,敖紹淺笑終掛,伶瑤被夾在中間,不明就里,惴惴不安。
“云宓”二字像烏云罩頂,將見到敖紹的喜悅吸去大半,化成一團瘴氣堵在伶瑤心中。
敖紹不說是怎么一回事,她也不敢問,只得硬著頭皮,裝作什么都沒發生,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依舊溫柔地笑著。
只是,她的胃又開始隱隱作痛。
“手怎么這樣冷?哪里不舒服嗎?”晚膳后,敖紹握住為他沏茶的小手,眼中滿是心疼。
她溫柔地回答:“剛剛洗完碗,自然是冷的,一會兒就好了。”
“那我幫你捂捂。”敖紹順勢將她拉入懷中。
不知為何,他此時的溫柔叫她不安。伶瑤下意識地想掙脫出來,卻被敖紹不動聲色地摟得更緊。
她只好岔開話題,以緩解自己的緊張:“馬上就要宵禁了,你還不回去嗎?”
敖紹與蚩尤不同。蚩尤孑然一人,頂著護國大將軍一職,專司王宮守衛,在天帝山來去自由。而敖紹,雖是天帝重臣,卻也不得僭越君臣之禮,堂而皇之地留在她這過夜。
誰知敖紹早有準備:“我此次前來是打著探望姑姑的名義,可以在旑云殿留到春日宴結束。”
“那你不用回旑云殿嗎?”
敖紹與她拉開一段距離,盯著她道:“夫人似乎很不想為夫留下?”
伶瑤連忙搖首:“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夫人是何意呢?”
伶瑤苦笑:“我只是不想你為了我違反禁令,惹來禍事。最近高辛天妃的人常常來我這,我不想再讓她們抓到什么紕漏。你也知道,之前她放出的流言有多么不堪,就連太真都開始質疑我。加上這段時間,蚩尤一直賴在我這,毫不避諱,就算我想藏他,他也不領情,不知又有多少難聽的流言傳了出去。所以,所以,我只是不想禍及你……”說到最后,淚珠已經忍不滾落羽睫。
眾口鑠金,人言可畏。她可以不在乎別人怎么看她,卻不能不在乎敖紹怎么看她。她的提心吊膽中大半都是怕他誤會。
敖紹替她發出一聲長嘆,將她按進自己的頸窩,感同身受道:“辛苦你了。”
他此話一出,伶瑤滿腹的委屈頓時找到了安置之處,她眼中含淚,心卻歡笑。又哭又笑地哽咽道:“還有柳玫,我情急之下打了她一掌,不知道她怎么樣了?”
“所以她來告狀了呀!”
伶瑤噌地立起身子,緊張地問:“她和你說了什么?”
敖紹笑道:“你不會想聽的。”
伶瑤身子一僵,小心翼翼地問:“你……相信她說的話嗎?”
敖紹笑容不變, “不信。”
“為什么?”
話音未落,敖紹猛地吻上她,霸道地挑開她的唇,長驅直入,奮力糾纏。
伶瑤忍不住嚶嚀出聲。她的順從與配合讓敖紹愈發狂熱。他死死摟住她,讓她完全籠罩在自己的氣息之下,似乎要將她揉進體內才甘心。
他一邊飛快地深入、探索,一邊感受伶瑤動情的貼近。纏綿深長的吻,一直吻到她快斷氣了,敖紹才心滿意足地放開她。
看著被吻到氣喘吁吁伶瑤,他愉快地給出了答案:“你接吻的反應和以前一模一樣,所以,我信你。”
他的話讓伶瑤臉色一紅,嗔怪道:“你怎么確定就沒有其他的?”
敖紹愣了下,隨即揚起一抹揶揄的壞笑:“這可是你說的,那為夫可要好好檢查下了!”說著,抱起她向里屋走去。
臉“倏”的燒紅,伶瑤暗罵自己愚蠢,竟然羊入虎口,這下,敖紹再有什么非分要求,也都是她自找的了。
翌日醒來,天色初亮,尚不算晚,可屋中早已沒了敖紹的身影。
伶瑤恍惚地盯著微微晃動的床帷,不知昨夜之事真假。
她想,或許是連日來的勞累讓她做了一個美麗的夢,待會出去,一切如故,她似乎都聽到了蚩尤大呼肚子餓的聲音了。
伶瑤煩躁地起身穿衣,意興闌珊地向外間走去。
才走了幾步,就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肚子像被驚醒般發出了咕咕的叫聲。
她急忙沖到外間,只見淺金色的光暈中,一個頎長挺拔的身影正優雅地將一雙筷子整齊地擱在一個青白花紋的大碗上,碗中熱氣騰升,帶出陣陣清香。
見她起來,敖紹笑容可掬地迎了過來,牽著她走到桌邊,笑道:“快來嘗嘗看,好不好吃?”
桌上放著一碗熱面,面上撒著蔥花,和之前她為他做的長壽面分毫不差。
伶瑤奇怪道:“怎么要做這個給我吃?”
敖紹神秘道:“你先吃了再說。”
伶瑤嘗試著吃了一口,立刻發出驚喜的贊嘆:“你好厲害啊,這味道和我做的一模一樣,你是怎么做到的?”
敖紹但笑不答,只說:“你喜歡就多吃點。”
伶瑤大快朵頤,不一會兒碗就見了底。她擦去唇邊湯漬,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做這面給我吃了吧?”
敖紹問:“還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伶瑤想了想:“三月初三啊,離春日宴還有兩天。”
“與春日宴無關。”
“那是什么日子?”
敖紹微微皺起眉頭:“你真的不記得了?”
伶瑤搖搖頭。
敖紹嘆了口氣,緩緩道:“三年前的三月初三,白民城,憶云樓,是我們的初見。”
“啊!”伶瑤驚呼出聲:“這個你都記得!”
“自然記得。那時候我對找尋被盜的龍王劍毫無頭緒,正是你的出現讓我有了線索。”
伶瑤想了想,疑惑道:“不對啊,我怎么會有龍王劍的線索。”
敖紹解釋:“當時你身上有龍王劍的靈氣,我以為你是盜劍者派來的,所以……”
未等敖紹說完,伶瑤恍然大悟地叫起來:“哦,我說你怎么會好心地替我付錢收拾殘局,然后又尾隨我到狼妖村,原來你是居心不良啊!”
敖紹笑著將她拉進懷中,輕輕一吻:“虧得我當時居心不良,否則如今哪有這等艷福可享。”
伶瑤一把捏住他的雙頰,阻止他再次親來:“為什么我身上會有龍王劍的靈氣?”
敖紹握住她的柔荑,說:“我也一直想不通,直到查出幕后黑手是明陽后,我才明白。屏蓬是妖,他的異能是一個頭吸取靈力,一個頭吐出靈力。想必當時是屏蓬給了相柳一把沾有龍王劍靈氣的假劍,欲借相柳之手除掉我。相柳又傷了瑯軒,使得瑯軒發狂。屏蓬見你要去救瑯軒,就把龍王劍的靈氣附著在你身上,好引我前去。”
“原來如此。”伶瑤笑著搖搖頭:“可惜屏蓬機關算盡,還是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是啊,不過我還是得感謝他。”敖紹挑起一縷伶瑤的黑發,放在唇邊輕吻:“若不是他的自作聰明,我與你就只能擦肩而過了。”
伶瑤心里甜得發膩,表面卻故作鎮定:“那這與你給我做長壽面吃有什么關系?”
敖紹笑容溫暖,語若和風,在她漣漪微泛的心湖中又重重投下一顆石子:“你不是一直遺憾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嗎,三月初三,我們初見的日子一一我想以這天作為你的生辰,以后每年的這天,我都會為你做一碗長壽面,慶祝你的誕生。因為遇見了我,才有了現在的你。”
這是他給她的最深情的告白。
身體仿佛變成了春日里的花圃,百花齊綻,爭相怒放,姹紫嫣紅,香色滿園,給她的心靈帶來最華麗、最熱烈的喜悅。
三月初五,春日宴當天。
流光殿中權貴齊聚,熱鬧非凡。來賓紛紛向宴會的主人獻上賀禮。
高辛冷別出心裁,放棄了華貴的宮裝錦袍,只穿一套鵝黃色的紗衣羅裙,勾勒出她窈窕身姿,清莞飄逸,宛如一朵綴在枝頭的蝴蝶蘭,俏生生地高貴著,竟把其他穿著正式宮裝的妃嬪硬生生地襯成了俗粉庸脂。
天后汎漓端莊持重,笑容典雅,沒有流露出半絲嫉妒怨恨之色,卻借著整理碎發之際,悄悄撫過印著歲月之痕的眼角。
魁隗嬑節的笑聲依然是流光殿中最響亮的,爽朗的笑聲中溢滿了對高辛冷的贊美,兩人姐姐妹妹叫的好不親熱,王子炎居卻在一旁暗暗握緊了拳頭,剛毅的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
葛天媒蘭清秀的臉上始終掛著清淺溫婉的微笑,靜靜地偏安一隅,偶爾同前來問安的人點頭行禮,不喜不怨,不搶不爭,安靜得好似一支遺世獨立的水仙花。甚至在和王子長琴不期然地四目相對后,立刻有感失禮地垂下頭,輕輕擋了擋泛紅的臉頰。
伶瑤立在后殿的暗影中,默默地看著這一切。耳邊忽然傳來一個柔和的聲音:“看了那么久,可有看出什么嗎?”
伶瑤扭頭看看與她并肩而立的王子開,笑問:“你不去陪天后,跑到我這來做甚?”
開道:“母后有璟瑜陪著,我就偷偷懶了。”
伶瑤向天后方向看了眼,見天后正微笑著附耳聆聽璟瑜公主說著什么,不覺嘆道:“唉,但愿你母后不會因此而更加討厭我。”
開不解:“為何這么說?”
伶瑤勾起一個苦澀的笑:“我原本只是不想讓高辛冷抓到把柄,才盡心盡力地替她出謀劃策,精心準備。也是我建議她,放棄厚重的宮裝改穿符合春日清爽之感的輕便紗衣,來突出她的年輕貌美。可是我卻忽略了,她的美麗對其他女人來說是多么殘忍的一件事,尤其是對你的母后一一”她忽覺失言,不由地住了嘴。可偷眼看開,見他沒有絲毫不悅,反而一臉理解后,又決定對他坦白:“剛才我看到她偷偷撫過自己眼角的細紋時,突然覺得好心疼。在風華正茂時,她心愛的人無法給她這樣一個盛大的慶生會,然而等他有能力了,給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今天的她,一定非常不快樂。唉,都是我害的!”
開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語氣依然溫和:“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之道,你無需自責。若母后知道你能如此理解她,想必她也不會怪你的。”
他的安慰并未讓伶瑤開心起來,反而愈加自責。
這時,內侍官高聲宣呼天帝駕臨,流光殿中眾人下跪,齊聲呼道:“恭迎天帝。”
“眾卿免禮。”天帝青流笑吟吟地走進大殿,目光觸及到一身鵝黃紗衣的高辛冷時,明顯一亮。他親自扶她起身,拉著她一同向首座走去,邊走,邊小聲說道:“愛妃今日這身妝扮,當真極美,讓我想起了第一次見你時的光景。那時候的你也是一身黃衣,像極了清晨初升的太陽,柔柔的,暖暖的,讓人從眼里暖到心里。”
高辛冷聽得心花怒放,立刻紅妝半掩,嬌媚萬分地喚了聲“陛下”,心中對伶瑤是又愛又恨。
天帝宣布開席,一時間歌舞歡騰,觥籌交錯。
敖紹隨天帝前來,與蚩尤相對而坐。
開席沒多久,一名小侍女趁倒酒之機給敖紹遞了句話:“宴會結束,伶瑤姑娘在偏殿等您。”
敖紹一怔,不知伶瑤為何要約他在偏殿相見,不覺向后殿的暗影處看去。
早前瞟過一眼,知道她將自己隱藏在巨大柱子的暗影中。可現在再看,敖紹卻發現,她藏身的地方和他坐的位置似乎是經過特意的安排,她可以看到大殿全貌,然而只有他能看見她。
感受到敖紹的視線,伶瑤回望過去,綻開笑容向他輕輕搖了搖手。
敖紹心潮澎湃,朝她邪邪地一挑眉,算是接下了她的邀請。
這次春日宴的酒相當烈,宴會剛過半,不少人已經心醉神迷,神志恍惚起來,一些酒量不好的都已經如爛泥般癱倒在座位上,還有些借著酒勁兒發起癲來。
天帝有些不悅地看了眼高辛冷,可她絲毫無懼,拍了拍手,命人送上解酒的小菜。
八十位身姿纖挑,容貌秀麗的少女魚貫而出。每人手中都端著一個精致小巧的銀盤,銀盤里躺著一朵鮮花。天帝青流的君子蘭,天后汎漓的紅牡丹,魁隗氏的艷薔薇,葛天氏的白水仙,一人一朵,八十多種,無一重樣。
眾人愕然,呆呆地盯著眼前的繁花,不知高辛冷意欲何為。
天帝問:“愛妃,這些花是……”
高辛冷巧笑道:“這怎么是花呢,這明明是解酒的小菜啊!”
眾人不解。
正在這時,一個稚嫩的童聲發出驚嘆:“母后母后,這花可以吃耶!”
眾人順著聲音望去,只見璟瑜公主撕下一片鈴蘭花瓣放入口中,邊嚼邊說:“嗯,好好吃,母后,你快嘗嘗。”
天帝好奇地看了高辛冷一眼,見她笑容得意篤定,也撕下一片花瓣放入口中,蘭花的香味和軟糯的感覺立刻充斥了整個口腔。他忍不住贊道:“嗯,不錯。”
眾人依葫蘆畫瓢,紛紛撕下花瓣品嘗。
花瓣入口,帶著花朵固有的香味和食物清爽的口感,遇見身體里的烈酒,頓時化成如水的溫柔,將“烈”的感覺輕輕包裹,溫柔消解,只留下微醺的醉意,朦朧地愉悅著。
這等精巧的解酒小菜,眾賓客從未見過,頓時贊嘆聲四起。
高辛冷越發洋洋得意。
然而眾人深知,此次春日宴是由伶瑤一手操辦,料想這解酒花也是出自她手,可是,他們只是贊美高辛冷,也只能贊美她。
蚩尤看著自己盤中,綠油油,硬邦邦,帶著刺兒的象鼻草哭笑不得。象鼻草外形堅硬猶如象鼻,兩側帶刺,不宜采摘,然而其汁液又頗具消炎治傷,強身健體之功效。不知這丫頭到底是想諷刺他還是想贊美他。
蚩尤抬起頭,只見對面敖紹的桌上放著一支桃花,嬌艷欲滴,灼人心魂。
蚩尤心中咯噔一跳。桃花是云宓的最愛,難道伶瑤真的是云宓?
當眾人還沉浸在酒意花香中時,沉鐘一響,流光殿百燭齊滅。黑暗中飄出淺淺幽香一縷,芳香暖心,喧鬧的眾人不覺安靜下來。
隨著“叮鈴鈴、叮鈴鈴”清脆的鈴音兀自響起,大殿中央升起一片白色水霧,裊裊繚繞。一個輕靈的聲音從霧中飄散開來:
春日宴
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愿
箏樂婉轉而起:
一愿郎君千歲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
歲歲長相見
春日宴
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愿
一愿郎君千歲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
歲歲長相見
歲歲長相見
歲歲長相見
宛如空山百靈回響的歌聲隨著騰升的霧氣攀繞到殿梁之上,久久不散。
眾人驚訝地望著霧氣中漸漸浮現的身影一一白衣紫紗的少女,像月宮中走出來的精靈,帶著一絲清冷的溫柔,攫捧起所有人的心,把長長的相思吟詠進血脈,流淌到四肢百骸。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每個人都癡了,每顆心都醉了。
誰不曾心有一人,誰不曾貪戀一心。只是,有的得到了,有的錯過了,有的遺忘了,有的終其不得。
伶瑤的歌聲像一只羽毛,輕輕撩過心里最柔軟的地方,牽出回憶與期盼的絲線。
蚩尤呆呆凝望著白霧中她撥弄琴弦的玉指,不禁回想起那雙曾緊緊握住他、不再讓他孤獨的手,他心中永恒的女神的手。
回憶的大門一旦被打開,就難再掩上。
冷月之下的孤寂,晨光乍現的初見,細水長流的陪伴以及剎那之間的永別。
他看著她嫁人,看著她陪那個男人平定四海八荒,看著她為他生兒育女,看著她因他成為萬人敬仰的女神。
他看了她那么久,卻始終只能是她撿回來的一只低賤妖獸,永遠都無法成為與她并肩而立的那個他。
就連他眷戀她的心思,也因他低賤的身份而成了丑陋不堪的奢求。
于是,他在自己的心里挖了個大坑,以野獸的本性將自己最不堪卻最寶貴的東西小心地埋入坑中。他披上厚重的皮毛、齜起尖利的獠牙,兇殘到無人敢近,只為這秘密永遠都不會被發現。
可今日,這個久藏的秘密卻被人輕巧地挖出,小心地捧入手心,用母親般的溫柔與包容輕撫低哄,為他拭去塵埃,全心全意地接納他的丑陋與不堪。
身體里猛地涌出一股強烈的沖動一一他想要她,要她的輕婉淺笑,要她的淺吟低唱,要她的溫柔如水,要她的一往情深。
可是……
蚩尤看向對面,只見敖紹下巴微抬,目不轉睛地凝望著伶瑤,薄唇輕輕挑出一個優美的弧度,暗金色的眼中滿滿都是驕傲的神色。他心中悶悶作痛,開始無比后悔當初自己做出的選擇。
亡羊補牢,晚矣?未晚矣?
一曲歌畢,余音繞耳,相思駐心。
流光殿中寂靜一片,每個人的眼中都泛著氤氳的濕氣,唇邊卻帶著淺淺的微笑。
就連天帝青流都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久久沒有回神。
直到百燭之光再次亮起,人們才如夢初醒地響起了零星掌聲。
魁隗嬑節笑道:“伶瑤姑娘的歌聲果然名不虛傳,難怪高辛妹妹讓你來籌備春日宴。你們可真是一個慧眼識珠,一個不負眾望啊!”
她邊說邊給高辛冷遞去一個曖昧不明的眼神。高辛冷笑容明媚,附聲稱贊。心中卻將魁隗嬑節恨之入骨。她這番話笑里藏刀、綿里藏針,看似褒獎,實則拆臺。
雖說春日宴是慶祝春回大地的宴會,可到底還是她高辛冷的慶生宴,歷屆的春日宴皆奉她為主角。可今日,她令天帝心動的輕衣羅紗是伶瑤選的,她讓眾人大開眼界的醒酒花是伶瑤做的,就連她想訴與天帝的情都是伶瑤唱出來的,她就像是伶瑤手中的玩偶,似乎只有在她的允許下她才能生龍活虎地躍動。尤其是當她發現,不僅敖紹、蚩尤,就連自己的兒子王子長琴看伶瑤的眼神都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之后,受傷的自尊變成了濃濃的嫉恨,恨不得將她五馬分尸、扒筋抽骨、銼骨揚灰,讓天地間再沒有這個人。
可是,以她的身份,再恨也得維持著高貴禮貌的儀態。
伶瑤頷首道謝,既不過謙,又無得意,溫婉的笑容有禮得體,看不出一絲破綻。
這樣的寵辱不驚讓眾人不禁開始懷疑起之前關于她不堪人品的種種流言。
敖紹暗自好笑,她這哪里是寵辱不驚,不過是稱贊者并非是她所在意之人罷了。回想起她對他的認可表現出的歡天喜地的模樣,他方知自己對她有多重要。
看著這個如璞玉般的女孩如今光華盡現,敖紹心中盡是身為擁有者的驕傲與自豪。
伶瑤不知眾人心思,一心只記掛著那個受傷的靈魂,忍不住偷偷向她瞟了一眼。
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察覺到了她的小動作,只聽天后汎漓緩緩說道:“這歌詞雖然質樸直白,卻將夫妻之間的深情描繪地淋漓盡致。正所謂,至親至疏夫妻。有時候,夫妻做久了,反倒因為各種煩心瑣事蓋眼,將結發時的恩愛淡忘了。其實呢,這份感情哪里是說忘就能忘的,作妻子的自始至終都只有這三個愿望,愿夫君千歲,愿自己常健,愿彼此年年歲歲常相見。今日聽伶瑤唱這一曲,倒叫我勾起這些感慨了。”
天帝青流唇角含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舉起酒杯,一敬天后:“一直以來,辛苦你了。”
此話一出,伶瑤展顏,敖紹卻是大驚失色,冷汗密布。正欲出聲,只聽乒呤乓啷一陣亂響,開似酒醉不穩,撞倒了來倒茶的侍女,杯盤翻落,一片狼藉。
天帝不悅,寒著臉道:“怎么,伶瑤的解酒花對你無效?”
開理了理衣袍,一臉歉疚,道:“兒臣遲鈍,方才尚無醉意,所以并未食用這解酒花,如今酒勁上頭,有失儀態,還望父王恕罪。”
天帝看了看開桌上完好無損的青蓮,又想到方才天后汎漓的一番表白,不覺對這個嫡子也多了幾分憐愛,于是擺擺手,笑道:“本就是不醉不歸的宴會,偶有失態也屬正常,你何罪之有。你這么說倒顯得我這個做父親的不近人情了。”
開笑道:“若父王真這么認為,那兒臣還真要請罪了。”
天帝“哈哈”一笑,對天后說:“是誰說這小子古板無趣的,我看他好的很嘛!”
未等天后開口,璟瑜公主搶道:“哥哥才不無趣呢,哥哥會講好多好多的故事,還會種花,釀酒,父王不在的時候,都是哥哥帶著瑜兒玩,瑜兒最喜歡哥哥了!”
天帝大悅,招手將璟瑜喚來,摟入懷中,以一個慈父的口吻哄道:“是父王不好,父王以后一定會多陪陪小瑜兒,好不好?”
璟瑜公主甜甜道:“父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許反悔喲!”
天帝被小女兒稚嫩可愛的模樣逗的喜不勝收,眾人連忙附和。宴會的主角竟成了帝后一家,看著天后端莊秀雅的臉龐上終于綻放出辛福美滿的笑容,伶瑤如釋重負地在心中暗暗舒了口氣,卻沒發現高辛冷幾乎可以殺人的怨毒視線。
由于開的失誤,伶瑤順利地退回了后殿,宴會照常進行。
敖紹暗暗擦了把汗,忍不住將面前的酒一干而盡。這個丫頭太過在意他人,常常陷自己于危難而不知,開雖然解了她一時之圍,但高辛冷絕不會放過她。若想要她安全,恐怕只有帶她離開這天帝山了,只是……
如何離開呢?
沉思中的敖紹不覺又喝下幾杯酒。酒勁上頭,他只覺得心中燒燒的,眼前忽然閃過伶瑤離開時向他偷偷眨眼的俏皮樣,一股莫名的悸動涌上心頭。想起先前的約定,他借口更衣,離開了宴會,向偏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