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節回顧,請戳這里:【成長】黑白(2)
初識
對于泡久了職場和辦公室的夏墨來說,防人之心幾乎已經變成了他的本能。他已經習慣了用戒備和設防的心態對待別人,習慣了用那雙銳利的眼睛去探尋別人笑容底下的秘密,也練就了在看似不經意的對話中獲取隱藏信息的本領。
他深諳職場上的那些殘酷的生存法則,知道如何在野獸的叢林中保護自己;但他同時也對那些天真爛漫、毫無防人之心的“職場小白”一般都會抱以同情和憐憫,由衷的希望他們能盡早的學會如何在這個社會生存。
但是蘇白不是這樣,她是很簡單,眼睛里都是很干凈的黑白色,但是她的簡單并不是因為幼稚。蘇白像是一個完全獨立于這個世界的宇宙,有它自己的運行規律和準則,絕不會被輕易改變。正如此刻,看著在車子里熟睡的那張臉,夏墨卻覺得自慚形穢。
夏墨對于蘇白的印象一直在變。最開始,是看到她發來的簡歷,除了必填的基本信息之外,沒有一句多余的話,夏墨當時覺得,這一定是個很實誠的人——連著被三四個舌燦蓮花的鐘點工坑過不得不在家里安裝了監控之后,他深覺木訥是種可貴的品質。及至后來見到她的時候,夏墨才發現她是個有鋒芒的人;今天又一次見到她,又發現了蘇白無奈的一面。
夏墨又想起那天在監控畫面里,看到她對著掛在墻上的喬丹海報做了一個要攔截投籃的動作,差點沒讓他笑噴;一會又看見她拿個小本子,做完一項就拿筆勾掉,認真的樣子像個小學生一樣;再后來她累得直接躺在客廳的地板上,夏墨頓時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再然后,就是今天。意外的在這里碰到她,竟然有些難過。今天的蘇白,化著妝,穿著套裙,她就那樣真實、坦蕩的站在那里,對人笑的時候,眼睛里也有光芒。她不屬于這樣的地方。
轉彎的時候,前面的一縷遠光透過側面的車窗縫隙照進來,照在她薄薄的眼皮上,睫毛微微動了一下。夏墨想,或許在蘇白的眼中,自己就像個光著屁股的猴子吧。裝腔作勢是一種職場生存的技能,把自己打扮成一副刻薄精明的樣子,大家都裝,你不裝就顯得老實可欺。
可是蘇白是那樣聰明剔透的一個人,她什么都看在眼里,什么都明白,那些伎倆根本就是自取其辱。夏墨忍不住有些后悔,要是那天面試的時候,他要是能稍微表現的聰明點就好了。
夏墨沒有覺察到的是,蘇白對他一樣有信任感。當他降下車窗,說要送她回家的時候,蘇白甚至沒有懷疑一下或許那只是人家隨口一句客套,也沒問人家到底是不是順路,就直接上了車,然后沒多久還睡著了。或許她是真的太累了,或許她是一向粗枝大葉,亦或許,潛意識里她已經把夏墨歸入了“可信任”的名單里。
其實今天,他也累得夠嗆。來參會的都是業內真正的高手,高手會面總是免不了惺惺相惜,大家都忙著互相認識、聯絡,吃飯的時候都還在聊業務。整整一天,忙的頭昏腦漲。
她為什么會在這里?為什么會到處找這樣的工作來做?她到底做了多少份工作?夏墨揣著一肚子問題,一上午他都惦記著要找蘇白問問清楚,可是一直沒有機會。
午飯的時候,他被幾個同行纏著喋喋不休說個沒完,蘇白也忙著什么事情,又錯過了;等到現在終于沒有人打擾,只剩下他們兩個,蘇白卻睡著了。
車子忽然停了一下,蘇白醒了過來,揉著眼睛看看黑漆漆的車子外面,含糊的問了聲:“這是哪啊?”
夏墨笑:“你住這里怎么還問我?”
蘇白揉揉眼睛,抓起包包就要開門下車:“啊,我到了呀,謝謝你。”
夏墨忙說道:“別著急,還差一個路口呢,你仔細看看清楚,過了前面那個路口轉過彎才是。”
蘇白趴著窗戶使勁往外看:“哦,我晚上不太認識路。”
前面又排了一長串車尾燈,蘇白嘀咕了一句:“怎么這會兒還堵車呀。”
夏墨看她一臉倦色,便說:“你再睡會兒吧,到了我叫你。”
休息了一下,蘇白精神恢復了一些,智商也跟著回來了一點,這時才想起來問人家:“你住哪邊啊,等下怎么回去?”
夏墨伸手指了指:“我一會繞回去,從高架往東走,沒多遠的。”
蘇白:“往東是往哪邊呀?”
夏墨又忍不住笑了,跟一個純路癡,完全講不清楚的。綠燈亮了,前面的車子陸續開動,夏墨也趕緊跟上。
蘇白第二次去的時候,看到夏墨在客廳的桌上放了水和點心,旁邊的便利貼上面寫著:冰箱第二層的隔板有冰塊,空調的遙控器也放在旁邊。蘇白撇撇嘴:冰塊,你那張臉就是大冰塊了。
畢竟比上次有經驗,蘇白花了不到兩個小時便搞定了房間的衛生工作。她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來一瓶水,坐在陽臺的玻璃窗前,靜靜的看著遠處的建筑。
雖然夏墨特意聲明,冰箱里的水和食物她都可以隨便取用,不過蘇白一直都當那只是一句客套話;何況,她從來沒有自己伸手在別人家家里拿東西的習慣,尤其是主人還不在家的時候。
但其實夏墨是以另外一種方式“在”的,蘇白坐在陽臺上眺望遠處的時候,夏墨的目光也跟著她翻過隱隱的山峰,去到了不可知的層云深處。
坐在陽臺上的蘇白正在認真的考慮一個問題,夏墨家的工作,是她接到的第一個兼職,她屁顛屁顛的只顧著高興沒想過別的;但是現在她接觸到越來越多的兼職機會,就需要認真的想想。這份兼職工作量不小,薪酬卻不高,雖然干活的時間只有兩三個小時,但是回到家基本也就只剩床上挺尸,也沒精力再干別的事情了。加上在路上耽誤的時間,她付出的至少是整整半天的時間,而且由此失掉了一個整天的工作機會。
現在的解決辦法是,要么她再找一份同樣的工作,時間安排在上午,這樣就可以湊足一整天,兩份工作加起來,薪水也比較可觀;要么,她干脆辭了這邊的工作,另外去找一個可以做滿一整天的兼職,拿的錢不少,或許還能比第一種做法輕松點。人心不足,蘇白忽然想笑自己:什么時候也變得這么精打細算了?
干了不少力氣活,當然也出了不少汗,蘇白咕嘟咕嘟喝光了一瓶水之后,起身收拾東西打道回府。
自從開始加入“體力勞動者”大軍,蘇白覺得自己已經有好久沒有認真的看過書了,所以出地鐵車,她就繞道去了街對面的小巷。那條小巷正對著大學校門,巷子里密集的分布著好多舊書店,是蘇白最喜歡光顧的地方。蘇白一直在那條巷子里逗留到店里打烊了才磨蹭著離開。
到家之后,蘇白開了電腦,目不轉睛,十指翻飛,滿腦的文思洶涌。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閉上干澀的眼睛沉沉睡去。這是她一貫的作息習慣,要么不寫,一寫就是連著十多小時,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然后接著蒙頭大睡,一睡又是十多個小時。
最近因為出去做兼職的緣故,她的作息完全被打亂,蘇白也覺得疲憊不堪,她正在積極的尋找解決辦法,但其實完全沒什么進展,因為生物鐘這種東西,不是隨便能夠調整的。
蘇白有些沮喪,她總是莫名其妙的把生活搞成亂七八糟、無從下手的樣子,讓自己陷入混亂和無序當中。最讓她絕望的是,這種狀況好像詛咒一樣,總是如影隨形的纏著自己,永遠無法擺脫。蘇白有時候甚至懷疑,是不是命運跟自己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這么折磨自己,最終她只好自嘲的笑笑:可能這就是活著的意義吧。
蘇白睡夠了,一覺醒來,已經是半夜,外面安安靜靜的,只有路燈還熱熱鬧鬧的亮著。抓過手機一看:兩點四十。有好幾個夏墨打來的未接電話,還有一條短信:我書桌上的白紙是不是你幫我收起來了?
短信是下午發的,那個時候她正在呼呼大睡。
蘇白趕緊回復:不好意思,剛看到短信,回復晚了,請見諒。桌上的紙都在最左邊的文件夾里,寫過的用紅色夾子夾著,沒寫過的用藍色夾子夾著。
想到自己可能無意中耽誤了人家的時間,還這么晚才回信息,蘇白有些慚愧。
結果夏墨很快回復了她:怎么還沒睡?
蘇白:剛睡醒。
夏墨:最近很累嗎?
蘇白:還好。
蘇白覺得有點好笑,白天的時候,這位主顧總是一副老練沉穩的樣子,沒想到大半夜不睡覺到處找人網聊,真是奇怪。
不過蘇白并沒有陪他繼續無聊搞怪的閑情逸致,所以果斷的用一句“晚安”干脆利索的結束談話。再過幾個小時,她還要早早起床,去城西的一所大學做宣傳,得抓住這幾個小時再睡一個回籠覺。
看到手機屏幕上蹦出來的那個代表著拒絕和疏遠的詞語時,夏墨忙碌不停的手一下子停在屏幕上。夏墨說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覺,惱怒?抱歉?遺憾?
手機屏幕終于變暗,又自動鎖屏。夏墨終于把剛才打出來的那段他還在斟酌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刪掉。那段話是:
如果最近太累了,就休息一段吧,別把自己搞出病來。另外,我這邊有一份文秘的工作,是我朋友的公司,也在這附近,如果你有興趣,我把資料發給你看看。其實…如果你有什么困難,也可以跟我說說,或許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呢?
不過,這段話最終也縮減成了兩個字:晚安。
夏墨看著電腦屏幕上的蘇白的簡歷,上面有她的出生地,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的信息,各種證書,她工作過的公司,現在夏墨又加上一條,不喜歡吃的食物:榴蓮。那天下午,他在車子里看到她經過一家榴蓮冰激凌店,看到她捂著鼻子匆匆跑過。
夏墨正在為新拿下的單子做資料,貌似今天又要通宵熬夜。今天終于完成一個大單子,半年多以來付出的努力終于得到實實在在的回報,整個部門都大大的松了氣。晚上,頭兒請他吃飯,明確表示了要升任他做部門經理的意思。
這是夏墨應得的,他在公司這些年,不論是對公司的貢獻還是業務能力,完全配的上這個職位。而且,快到年底了,公司這樣做也有管理層面的考慮,拉攏人心,留住人才。
剛才正犯困的時候,看到她的短信,她也這么晚睡么?經常熬夜可不好,難怪總是看到她眼睛浮腫的樣子。
桌上的文件夾里,整齊的放著兩個紅色封皮和藍色封皮的夾子,桌子左上角的地方原來是放打印紙的,現在那塊地方空了出來。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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