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上醒來的時候,好像是從一種未知中醒來,一瞬間不知自己身處何處。在跟隨那種睡飽滿足的醒來的動力,撐胳膊起身的剎那,似乎那種要讓自己躺下靜止僵住的動能也跟著產生。這種角力不再顯著明顯,但依然還存在,就好像是邀請我發現:其實它的一直存在和影響力,并不僅僅是它本身的意愿,有一部分也是我自己,無法放掉它,習慣性地還在拉著它,讓它對我產生影響。因為那種模式,我太習慣了,即便痛苦,但內在就是有一部分認為自己只有那樣才能存在。有時候,舒適圈,并不僅僅是在里邊感到放松愉悅,更多的,是一種慣性的僵化。
想起戲劇課程第四天,當大家做完四輪集體跟隨流動去形塑的練習分享的時候,當分享我的觸動和感受后,老師說,他能感受到當我說我覺得我身體很僵硬,擔心我自己無法做到我跟隨流動去做的動作和形態時,我是如此相信,內在有一部分緊緊抓著這樣一個故事,似乎它已經老舊,需要死去,準備好死去,但是我還是確信的,緊緊抓住。但即便在這樣的緊緊抓住和相信中,也依然有一些新生在發生。那微弱的流動如果被我感知到,我能夠跟隨,去延展,嘗試,那么新的故事,新的生命就被這樣一次次的感知,延展,嘗試,被形塑出來。只有讓老舊消失,消散,死亡,新的才會誕生。然后轉變就發生了。也許那個變化看似突然,但在內在,在底層,也許已經運作許久。
這份身體上的僵化,我做不到,如果說是我內在的一個故事(用我的生命力形塑的),我內在緊緊的抓著這個故事的不放,因為這個故事對于我來說如此真實——是的,如此真實,因為我說的時候,就好像是要告訴我自己,告訴別人,我是很僵化的,我做不到——寫到這里,能感受到我的話語里還帶著動力和執念——我要打破這個真實,或者說,我要打破的東西,是真實的,不是虛幻的,打破虛幻的價值似乎沒有打破真實高。如此一來,對真實的執念,會降低打破這個動能。
它是一個老舊的,就要死去的故事,也許它本身早已準備好死去——因為走到這個生命階段,它已經無法在為我的生命服務了,毋庸置疑它曾經保護我——就像龍哥說的“注意安全是對的啊,要保護自己”,但從某一個刻起,僅僅是注意安全保護自己是不夠的,還需要冒險,需要挑戰,或者中性的說,需要嘗試,需要品嘗不知道。
就像是死死的抓著一個自己早已不需要的游泳圈。
說回早上起來以后,我帶著這份僵住和無力,起床,走到廚房,在這樣幾步路里,我感受到了天光已亮,結束了的五天的戲劇與內在成長的工作,昨晚和龍哥的吵架,以及無意識已經帶著我去廚房的本來是一種需要準備早餐的慣性,其實本身是我的生命動力的一部分但我第一次感受到這是我的需要不僅僅是應該如此——它與你是否能做出什么標準的飲食無關。
似乎那份睡醒滿足自然產生的生命動能,與那個僵化無力的動能,不斷地在交互呈現。
二
說起來似乎有些夸張,但隨著我在廚房里忙碌起來,確實感受到了那種,無論我在做什么,打開冰箱,接水,點火,好像每一件要做的事情,都像是一種相遇,似乎有一些東西等在那里,我進入了,然后我的動作充盈了我的形態,甚至能感受到每個細胞都是飽滿的滿足感。就好像當我做好了準備,與世界相遇,然后世界將豐沛的能量灌注進我的生命。
那份僵化和無力,似乎消散了。如果我放松下來,似乎僅僅是按亮抽油煙機上的開關這樣一個動作,都帶著該有的韻律,按下抬手,這樣的一瞬間,都有新鮮的東西,進入我的身體,生命,心魂,然后轉化成下一個動作,迎向我的世界,再次接受新的東西。就好像生命的律動,每一瞬間,付出和接受都在不斷進行著,就是呼吸。
又一次想起了那念誦了經年的結束圈頌詞。“當群體的全貌在個體的靈魂中映現出來,同時個體的美德在群體中鮮活起來,健康的社群生活就會建立。”。念誦經年,但這幾天才深深地被觸動,進入到我的身體,生命,心魂。那種意識到了自己準備好了與世界相遇的時候,我就已經與世界相遇了,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有種東西,突然就活起來了。
三
早餐結束的時候,我跟龍哥說,昨天你問我“你覺得開心嗎?”,我感受到的并不是你關心我,想了解我,而是你想要把自己的標準“做事情是為了開心”放在我身上。所以我會不知道怎么回答。因為我根本沒想過我是不是開心,這并不是我關注的重點。如果說我感受到了開心,那絕對不是我想要去經驗這一切的目的和結果,它是一個附屬品,是一個禮物,很珍貴,但是并不僅僅如此。我想要追尋的是充盈滿足的生命本身,我想要讓自己活出這樣的狀態,這其中充滿了各種的滋味,并不僅僅是開心快樂。如果僅僅是開心快樂,那才是自欺欺人。我自己就是因為不想要過自欺欺人的生活,才經歷這幾年的沉淪和痛苦,我心甘情愿。醒來并不容易。
寫到這里,拋開所有的這一切,拋開我頭腦意識信念層面的解讀,去接收龍哥那句“你開心就好”,我能感受到這里邊滿滿的包容和愛。他不懂,但他愿意如我所是的讓我做自己。沒有龍哥的包容,愛與支持,我不會走到今天,與現在的我,與世界相遇。這些流動本身就存在,各種滋味,各種層面,各種情緒,各種涌動,即便我不曾感知到,它們都存在,然后造就現在的我們,并且推動我們繼續向前,與未來,與未來的不可知相遇。
龍哥是個好大(ban)哥(lv),他說就想要讓我好好地活,怎么開心(嗯,我理解的是盡興),怎么活。他的好是,雖然我曾經一度偏離軌道,向“想要成為大哥的大哥”的路上跑了很遠,但他依然用他的包容,內省,與愛,讓我突然醒了——其實我更想要的是,成為大哥的女(ban)人(lv)。
所以說,吵架也是一種福報,沒有這次吵架,我還沒有對自己那么明確的確信,我要的不是開心,而是比開心大很多的東西。
四
大概在2012年的春天,看著滿樹的綠意鮮花,我完全沒有感覺,我在想,有一天,我看到春天里的花朵,如果能被觸動,大概我的問題就解決呃。現在想來,我失去的被春天的觸動并不是真的,那只是一種——春天開花了,你應該去欣賞,應該去喜悅的,表演。然后,這個觸動就死了,死了這么多年。種子在地下孕育,等待萌芽。鬼知道我這幾年經歷了什么。但到了現在,新生的東西,那分觸動,被打開了,鮮活的,醒來的,我發現,并不只是被春天的花朵和新芽觸動,隨時都會發生,即便是我當下,打出這幾個字敲擊鍵盤的節奏,都成為一種旋律,流進了這串文字里。
兩位爺,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后,我收拾打理我吉幾。換衣服的時候,眼光像平常一樣落在大大的飄窗已經飄窗切割出的美麗的風景畫面——嗯,這就是房間沖著大公園的福利,那畫面就這樣在我眼前這么些年,但隨著我穿衣服的動作,那畫面突然似乎就活了起來,每一個微小的移動,那畫面都會有變化。如果我跟隨身體的動感,那畫面的結構,遠近,色彩,光影,都在變化,但那個畫框如舊,如同錨點。畫面的靜止中涌動著的動感,與我的動作和形態相連接在了一起,外界,遠方,世界,與我成為一個整體,我的任何一個動作形態在一瞬間的靜止,飽滿,充滿著涌向下一個動作的生命,而我在其中流淌。嗯。那種感覺,就是我的每個細胞似乎都在震動,充滿了對生命說是“I am”的能量。
學了那么多的道理,頭腦知道了那么多,其實很多東西,并沒有發生。比方說,活在當下,吃飯時候就吃飯,走路時候就走路,做飯時候好好享受做飯。但是就是管不住自己吃飯時候走神,走路時候拿出手機,做飯時候對做飯的厭惡。因為,活在當下,并不是被管理和控制出來的吧。當帶著我所經驗到的這幾天的我,突然意識到,其實不是說我要學會如何活在當下,而是就成為當下本身。
我不是要培養吃飯時候的專注,擺脫對手機的依賴,以及對做飯的喜愛。而是無論在任何的時候,都成為我在經驗的本身。我吃飯的時候,進入到我拿起碗,進入到我的咀嚼,去全然的體驗它。我珍視這個容器,這個載具,感恩我可以進入她去全然地體驗這個物質世界,這個地球上,這個三維空間里的獨特的體驗。
五
在人智學理論的兒童發展觀(希望我沒寫錯。。。。笑哭臉)里,會說二年級的孩子活在自己的幻想的世界里,三年級會經歷分離,然后帶著慢慢形塑的自我,與真實的世界相遇。
這五天下來,我突然意識到,其實我長到老大了,都沒有真的和我的幻想世界分離——活在自己編造的故事里本身,也是一種自我保護和自我防御,或者說活在全能自戀里,因為以為只有這個才能活下去——并且自己以為自己幻想的世界是真實的。
在過去的這七年里(天王白羊,嚯嚯),經驗了自我從以前以為是真實的幻想世界里被甩了出來的過程——人常說,老天不會經歷你承受不了的功課,好吧,大概我的靈魂就是這么勇敢,甘愿承受這樣的煎熬,對,我就是這么勇敢,所以也不是被甩出來,而是甘愿主動選擇被甩出來。以及經驗了被甩出來以后好幾年的懵逼,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啊,不知道怎么與人打交道,不知道怎么去連接,不知道,懵逼,不知道,怎么辦。
大概就是這樣,然后各種學習,各種瘋狂學習,各種想要填補自己,矯正自己,覺得自己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然后才能重新回到世界里——但是回到哪個世界里?這個問題從來沒想過,但是這才是關鍵吧。
這幾天,好像才看到了自己,全然感受到了自己,那種不需要任何修飾調整修補改善,就全然存在的完美的但是充滿缺點的自己。突然學會了與世界相遇的方法,不是那個幻想的世界,而是真實的世界。當我看到了真實的自己,那個真實的世界,也突然就顯化在了我的面前。
也許我在完成我的7-14歲階段沒有完成的功課吧。
六
今天的寫作,也有不一樣的體驗。我能感受到我內在有很多的材料等待要用我的文字呈現出來。以前我會覺得我迫不及待要寫出來,就好像任何一句話不寫會被忘掉,我都受不了。那種迫不及待已經讓自己沒有時間和空間去等待,和讓有些東西自然地運作和形成。有一種擁擠,有一種控制。會讓自己對于寫作,以及表達的沖動,產生抑制。
而今天,這種迫不及待和控制依然存在。但也有一些新的東西。有些新鮮的耐心,有些愿意等待,有些信任——某個樣貌就在那里等待我抵達與呈現,雖然我并不知道它是什么樣子。在這樣的有快有慢的節奏里,我甚至能聽到文字形態被塑造的聲音,或者某些流淌的回想。
就是這樣,不需要知道準備好了和要去做什么,只需要打開感官,聆聽那個沖動,順流而去,去形塑出那個已經在未知中等待著通過我呈現出的樣貌。
琥珀
2019年4月15日,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