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金瓶梅》第七十六回 吳月娘力結娃娃親 潘金蓮譏諷遭羞辱
上回說到西門府妻妾去了喬大戶家赴宴,這一日是正月十二日。
倒是方便了西門慶與龐春梅在家顛鸞倒鳳了一天。
西門慶與喬大戶家的關系原本只是一條街上的鄰居,門對著門;
可在不久前吳月娘的哥哥吳千戶的兒子吳舜臣,娶了喬大戶娘子的侄女鄭三姐;
于是兩家也有了親戚關系,互相都稱對方為“親家”。
還不光如此,喬大戶曾經也伙同西門慶一起收人好處,幫人打官司;并且喬大戶如今搬走了,將原來的住宅也賣給了西門慶。
從上面也可看出雙方互動是很頻繁的,年下節下都會請對方去家中赴宴。
這一次也是如此。
又是吳月娘與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李瓶兒盛裝前往,受盡冷落的孫雪娥又一次被留在家中。
西門慶做了官,他家娘子也跟著享受起做官的福利來,來去除了西門府的丫鬟小廝一大群相隨之外,前面還有排軍開道,很是威武。
喬大戶同樣做足了準備,請了尚舉人的娘子、朱臺官的娘子、崔親家母等人相陪。
吳月娘在這一晚顯得十分有興致,她被推坐在首席,一會賞廚子,一會賞戲子,被眾星捧月般的奉承著,甚是風光。
等到喬大戶娘子敬完一輪酒,吳月娘便和孟玉樓到后面喬大戶娘子臥房去換衣裳加補妝。
正瞧見官哥兒與喬大戶家新生養的小長姐并頭躺在炕上,兩個小家伙十分可愛,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的玩耍。
月娘和玉樓見了喜歡的不得了。
也不知誰說:【“他兩個倒好像兩口兒。”】
正巧吳大妗子進來,也笑道:“這倆孩子在炕上,張手蹬腳的,你打我、我打你,真是小姻緣的一對兒!”
喬大戶娘子進來,聽了吳大妗子這樣說,連忙道:“我家這小戶人家的孩子,怎敢高攀這大姑娘府上?”
喬大戶口中的大姑娘正是指吳月娘。
月娘聽了便笑道:“親家,我家嫂子是你什么人?鄭三姐又是我們什么人?我們再做一門親,我家小兒也不玷辱了你家小姐,你這倒是見外的話了。”
孟玉樓在一旁推著李瓶兒說道:“李大姐,你是什么意見?”
李瓶兒卻只是笑,并不說話。
吳大妗子又說:“喬親家,你要再不依,我就惱了。”
尚舉人娘子等人也紛紛勸道:“難為吳親家厚情,喬親家就不要推辭了。”
又問了長姐和官哥兒的生辰,官哥兒六月二十三生的,那長姐剛滿月不久,大了五個月。
一群女眷紛紛說:再合適不過。
于是將喬大戶娘子和吳月娘、李瓶兒拉到前廳,割了衫襟,當場訂下了親事;三人都戴了花、掛了紅,相互拜了。
兩個妓女彈唱助興,人人喜笑顏開。
到了一更時分,才起身離去。
臨走吳月娘又邀喬大戶娘子明日去西門府坐坐,喬大戶娘子再三推辭;
吳大妗子又道:“正月十五是你正親家生日,你莫非也不去?”
喬大戶娘子連忙應道:“親家好日子,我怎敢不去!”
吳月娘還是唯恐她不去,非要將吳大妗子留下,到時陪喬大戶娘子同去。
回到家中,吳月娘對西門慶說了給官哥兒結親的事情。
哪知西門慶卻不高興問道:“今日都有誰在場?”
吳月娘將尚舉人夫人等陪客也說了。
西門慶便道:“既然結了就結了吧,只是有些不般配。”
又說:“咱家如今居著官,他喬家雖然有些家財,可也只是個白衣。若是會親酒時俺戴著官帽,他戴著小帽,很是不雅觀。”
“前幾日荊都監再三想要于我結親,他那女兒五個月,也和咱家孩子同歲,我嫌她是房里生的,我也沒答應。沒曾想倒與喬家結了親!”
潘金蓮在一旁插口道:【“嫌人家是房里生的,誰家是房外生的?就是喬家這孩子,也是房里生的。正是險道神撞著壽星老兒——你也休說我長,我也休嫌你短。”】
西門慶聽了,大怒罵道:“賊淫婦,還不過去!我們在這里說話,也插嘴插舌的。有你什么說處?”
把個金蓮羞的滿面通紅,退出房外道:【“誰說這里有我說處?可知我沒說處哩!”】走到旁邊房中哭去了。
為官哥兒訂娃娃親的事情就這樣亂糟糟的告一段落。
有人歡喜有人憂。
驍騎認為:看著大家都興高采烈的推動這件事情,可真正歡喜的卻并不多。
稱得上歡喜的大約也只有吳月娘和吳大妗子兩人;
真正的主角喬大戶娘子和李瓶兒都表現得并不如何滿意;至于孟玉樓和潘金蓮應該是屬于很不高興的那一類。
吳月娘歡喜是因為她能從這次的結親更好的得到喬大戶娘子這個不小的外部助力,讓她在西門府的地位更加穩固。
她的嫂子吳大妗子本來就和喬大戶娘子算是親家關系,加上官哥兒這件事,就可以很完整的串成一條線,
并且她當著所有人的面并沒有問李瓶兒的意見,便直接決定結親,這是很有正妻威嚴的一件事,她應該感覺很爽。
吳大妗子也愿意親上加親。
可喬大戶娘子不太愿意,她不愿意的原因就像西門慶說的:官哥兒是房里生的!
房里生的意思就是小妾生的,是庶出,不是嫡子;若吳月娘再生了孩子,那么官哥兒這個庶出地位就會跌落很多。
長姐其實也不是喬大戶娘子親生的,也是妾室所生。
也是眾人攛掇不過,喬大戶娘子才勉強答應下來。
李瓶兒和喬大戶娘子不同,她的不高興是因為整件事她都沒有決定權,她都沒有反對的權利,明明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卻淪為一個低度參與者,這種情形下誰也高興不起來。
回到家中,李瓶兒來上房,見官哥兒不在,一問才知道是吳月娘讓奶娘抱回房里去了;李瓶兒就有心怪奶娘,當著吳月娘的面不說什么;回到房里便質問如意兒:“你為何不給我說一聲就抱了回來?”
如意兒說是大娘讓抱回來的,又因為西門慶也在,李瓶兒才沒有再說什么。
吳月娘處處做主,連陪著自己的孩子回房這樣的小事,李瓶兒都做不了主,吳月娘都要插手;更不要說給孩子訂娃娃親這樣的大事了。
李瓶兒是心里很不舒服的。
孟玉樓和潘金蓮的不高興很明顯:李瓶兒將會因為這次結親在西門府的地位再次提升,也等于有了一個有力的外援。
這種情況是兩人都很不愿意見到的。
可潘金蓮借著西門慶的話直接表達了出來。
她的意思也很明白——你只說人家荊都監的孩子是小妾生的,難道你家官哥兒不是小妾生的?人家不嫌你是庶出,你也別說人家長短!
一句話揭到了西門慶的短,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就炸開了。
潘金蓮被當面呵斥的時候其實不多,這是十分沒臉的事情,也是吳月娘十分愿意見到的情形。
她未必沒有借著給李瓶兒提升地位來打擊潘金蓮的打算。
未必沒有將李瓶兒推到前面成為眾矢之的的打算!
和她很相似的是孟玉樓。
雖然她也不愿意看著李瓶兒一步步的越站越高,可她卻什么也不說,往往在人前說些乖巧討人喜的話,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其實她心里也很是不喜,后來單獨面對潘金蓮時才氣憤道:【“如今人也賊了,才養的孩子,割什么衫襟?無非只是圖來往陪著玩耍罷了。”】
每一件故事的發生,都像是一道光,能反射出每個人的折射角。
妻妾之間的差距在這一章表現得尤為明顯,就像《紅樓夢》里的趙姨娘,只是訓斥了親生兒子賈環幾句,被王熙鳳聽見便直接罵道:【“憑他怎么去,還有太太老爺管他呢,就大口啐他!他現是主子,不好了,橫豎有教導他的人,與你什么相干!”】
有了孩子的李瓶兒趙姨娘尚且沒有什么主導權、話語權,更不必說像潘金蓮這樣什么都沒有,又被冷落了的妾室了。
兒子首先是老爺和太太的,然后才是姨太太的;兒子可以是主子,可母親仍然只能算半個主子,這就是封建的等級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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