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是無意穿堂風,卻偏偏引山洪
? 我是垂眉擺渡翁,卻獨獨偏愛儂
張君寶永遠不會忘記第一次看到那個女孩的情景,就像百年后他望著山下的云彩喃喃自語時,風吹動過他蒼白的長髯。
那個時候,天下還不姓元,也依稀記得是那些姓趙的皇帝統治的中原。
那個時候,張君寶還是叫張君寶,還呆在那個叫少林的地方。
聽掃地的師兄說,今天寺里來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子,但來頭可不小,就連一直閉關修煉的方丈都親自動身去相迎了。貌似她的爹娘,是聞名天下的大俠。
年少無知的好奇心驅使著張君寶想到大雄寶殿里看看這個傳說中的姑娘,“噠噠噠”一陣歡快的腳步聲,穿過碧翠的竹林,繞過錦鯉嬉戲的池塘,就這么肆無忌憚的闖進來內殿。
“放肆,君寶!誰讓你進來的,今天來的是重客,休要胡鬧!”師父覺遠的厲聲呵止讓張君寶的腳步慢了下來,但已經遲了。
眼中盡是清雅秀麗。少女頸中掛著一串明珠,每顆珠子都是一般的小指頭大小,發出淡淡光暈。她臉朝花束、身形苗條,長發披于背心,用一根粉紅色的絲帶輕輕挽住,一襲白衣,鮮花一映更是粲然生光,只覺她身后似有煙霞輕攏,當真非塵世中人,待她轉過身來,才見她方當韶齡,不過十五六歲年紀,肌膚勝雪,嬌美無匹,容色絕麗,不可逼視。
君寶就這樣,看目前的姑娘,看呆了眼,據說女孩的母親是中原第一美女,想必也是承襲了她娘親的特別吧。
女孩貌似是情竇初開季,望著快要流口水的張君寶。 揮了揮手,喂,呆子,沒事吧。張君寶這才回過神來,自知丟了臉,只好尷尬地一笑。師父如洪鐘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好了,君寶。襄兒是她爹送到少林來保護她的安全的。從今天起,她就是你師妹了。知道了嗎。”年少的張君寶感覺那一刻師父的身上散發著光輝。
雖然是同門,但張君寶感覺到了這個看似乖巧的小丫頭也是十足的古靈精怪。經常放著練功的時候跑去玩,要么去打些山雞野兔改善寺里的伙食,要么偷偷跑到山下的集市里逛一下午,而每次的鍋都交給張君寶來背。但因為每次山雞野兔都有張君寶的一大半,所以君寶每次都能原諒她的任性。
但這個叫郭襄的女孩從來沒叫過他師兄,因為論年紀她還要大他三歲哩,所以郭襄每次都喜歡叫張君寶剛剛見面的稱號:呆子。
日子就這樣,在少年少女的春秋冬夏里,慢慢的向前走了兩年。
“襄兒!”張君寶向著正欲策馬揚鞭的俏麗少女奔了過來。望向遠方的郭襄突然視線一收,轉頭望向下巴長著淡淡胡茬的他。急急忙忙停下身子,張君寶一邊喘氣一邊問她“你要去哪?”
“襄陽急報,爹爹哥哥他們還在那里,我要去幫助他們!”郭襄說著,將頭扭向另一邊,張君寶顯然不愿相信這個草率的答案。“是不是因為那個蓋世聞名的神雕大俠?”聞名于中原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雕大俠,在襄陽城竟然有了一些隱沒的蹤跡。張君寶知道那年風陵渡口郭襄對他的情愫,但神雕大俠心中只有那個消失于絕情谷的姑姑。這兩年里,郭襄也一直在搜尋他的消息,所以不斷到山下,希望接觸著形形色色的市井之人摸索出蛛絲馬跡。終于,要到了說再見的時候了。
“那,你還會回來嗎?”少年仍抱著最后的一絲希望。
“……不了吧。”
“……好,再見。”
“嗯,后會有期,君寶。”
一陣陣無聲的沉默中,倉促的馬蹄聲蓋過了無數的藏在心中的話語。
少林,無數的誦經聲在耳邊回想,裊裊的檀香在眼前縈繞。但生活中卻少了無數的樂趣。張君寶是俗家弟子,所以并沒有舍棄了那些凡心。亦是這時,他慢慢的感覺到那個姑娘對他的意義。怎樣才能去找她呢。望著藏經閣里的經書,做出了此生最大膽的一個決定。
“少林俗家弟子張君寶,偷學我門派絕學,我派清理門戶,今將此子逐出山門!”
中原,襄陽城。
“襄兒!”一個風塵仆仆的落魄男子在郭襄耳邊一喚,讓庭院里賞月的郭襄頓時一震,然后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翻過院墻,跳到了她面前。
“君寶,你怎么在這里?”意外中夾雜著一絲驚喜,細細品來卻讓人意外收獲到一種淡淡的憂傷。
“我偷學了內家真經,被罰出師門了。”說完,張君寶低下了頭,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等待著大人的訓斥。
“你為什么這么傻呢,而且內家真經極為苛刻,若不是武學天才,怎會在如此短的時間里學會呢,難不成君寶……你走了什么歪門左道?”
“才沒有呢!”張君寶急忙辯解,“我不過是按照上面的指示一步一步就修煉完成的。”
“那,覺遠師父呢,他在寺里德高望重,你是他的弟子,他不會不護著你的。”郭襄好奇道。
張君寶眼神一霎間暗淡了下來,“師父他……已經圓寂了。”然后,便不再言語。豆大的淚珠滾了下來。
“嘖,沒有事的。”郭襄極少看到如此傷心的君寶,拿出繡帕替他擦拭。
“襄兒,你說我應該怎么辦呢?”望著亂世鋒火,初入江湖的張君寶顯然手足無措。
“別急,有我在。”說完,郭襄報之一笑。張君寶在浮沉二十載中,飽嘗了心酸與苦楚,但這個女孩的一個淡淡的笑容。像是他生命中的那一束光。讓他前面所有的痛苦在這個世上加以補償,最終都一一被原諒。
就這樣,張君寶見到了郭襄的爹爹,那個男人不茍言笑,卻不怒自威。天生帶有一種俠者風范。不愧是讓人稱贊的中原第一高手。但張君寶又聽別人說,郭襄心心念念的那個神雕大俠,更是比她爹爹更強大。在郭襄十六歲生日那天,他殺了五百個蒙古韃子并將耳朵割下來送到襄陽城,又放了一場空前盛大的煙花,點亮了一整片星空,閃耀的讓人感到無數的幸福。寫下了“恭祝郭二小姐多福多壽。”讓他更加相信了郭襄這么多年來苦苦追尋的原因。也讓張君寶的心中明白,他永遠也達不到神雕大俠的武功,也做不到神雕大俠的浪漫。所以,他寧愿做一個不語的人,將這份感情默默留在心中。在襄陽城,在她爹爹手下,做一名士卒。奮勇殺敵。然后,在無數個黑夜里,靠在樹旁,領略著月下風色,用一壺壺酒灌醉自己。只為能在郭襄的臉上,多看看她的笑顏。
直到,他看見,滿身是血的郭襄被他爹爹抱著的時候,昏迷不醒。張君寶感覺整個世界都塌了。
“郭伯伯,襄兒怎么了。”張君寶人生中第一次這么驚慌,不知道會不會從此再也看不到郭襄。
“襄兒這個傻丫頭啊,為了找楊過那個臭小子,孤身跑進山谷,跌落懸崖,要不是采藥的村民看到了,恐怕就真的無力回天。”郭靖也是頭腦發熱,不知道該怎么辦。
“那怎樣才能救醒襄兒!”張君寶幾乎用嘶吼的語氣,全然不顧眼前的人是不是什么中原第一大俠。
“蓉兒她說九陽神功可以續襄兒的命,雖然襄兒從此以后會失憶,但最重要的問題是,誰會這種失傳的武功啊?”
張君寶呆住了,他依稀記得,偷學的那本真經。名字就叫做九陽神功……
幾日后,襄陽城城門口。街道下著青色的小雨。
“襄……郭姑娘”。仿佛又是兩年前的一樣。那個身影,那一次分別,一句大喊,叫住了她的身影,她腰懸短劍,臉上頗有飽經風霜之色,,顯是遠游已久,韶華如花,正當喜樂無憂之年,可是容色間卻隱隱有惆悵意,似是愁思襲人,眉間心上,無計回避。只是這次,郭襄再也不記得眼前這個人為何如此匆忙的找他?
“嗯?”望著這個陌生的男人。郭襄陷入了沉思,但怎么想也想不起來。
“聽說你要走了,為什么?”張君寶氣喘吁吁的問她。
郭襄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揮手嫵了一下被雨打濕的發梢。“不知為什么,當我醒來時,雖然什么也不知道了,但我還是覺得心里面有什么堵著,很悶”
“……”張君寶默默不語。
“我覺得,這個世界的遠方,一定還有這么一個人,在等著我,我要去找他,不,我一定要找他,也許,他也在等我等的很辛苦呢!”
雨還在下,漸漸變大,大到浸濕了張君寶的衣袍。張君寶低下了頭,有兩道筆直的液體從他面龐下來,又匯聚到一起。
“咦,你哭了嗎?”郭襄不解的望著她。
“沒有……這雨太大了,但如果你一直找不到他的話,怎么辦呢?”
“……”又是一陣無聲的沉默,郭襄卻釋然的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我很期待呢。”
“那,祝你早日找到那個人。”說完,張君寶轉身,欲離去。
“等一下。”郭襄叫住了準備在雨中奔跑的那個背影,在暮色蒼茫中,顯得是那么落寞。
郭襄走向他,拿出一個金絲鐲,放到他手上。“我們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我也是大俠郭靖的女兒,這個鐲子就是我的信物,若你將來在江湖上有難,即可拿出此鐲,我爹爹一定會幫你的,他可是蓋世大俠哩。”
“嗯……謝謝你。”張君寶揣進了懷里。
“那么,后會有期嘍。”郭襄又重新騎上了那匹青驢。回頭給他一個笑容。慢慢的慢慢的,消逝于霧氣朦朧的煙雨里。
原來在你的世界里,無論怎么樣,他都不會消失,即使失憶你還傻傻的滿世界找他,而我,在你的心中只是一個路人罷了,終歸只是一個朋友吧,如此,揮手道別勝過一切。
幾日后,張君寶放棄了一切的東西,孤身離開了襄陽城,唯獨帶走了一個金絲鐲。
多年以后,宋亡,襄陽城破。朝代更替,新的江山改姓元。
再過了許久,郭襄尋楊過不得,四十余歲時,頓悟出家,創峨眉派,傳缽弟子號“風陵”。
張君寶舍棄俗名,改名為張三豐,創武當派。以太極拳響徹中原。從此二人,天南海北,山水不相逢。
武當山上,一個年已過百的老者望著夕陽與云煙。想著這一生的起起落落,閉目養神中。
“峨眉派郭掌門求見祖師爺”弟子的一句話語讓他緩緩的睜開了眼。
“就說我年老體邁,不便見人,讓大師兄去回見就行了。”說完,又閉上了眼睛。
“哦。”弟子轉身欲下山,又被老者叫住。
“等一下!”他緩緩的從懷間拿出一個金絲鐲,“替我轉交給峨眉派掌門,就說這世上已經沒有郭大俠了,這個鐲子該還給她了”。然后,真正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待弟子走遠后,身旁的徒孫冒著小腦袋,問這老者“祖師爺,你每次都不見峨眉派掌門,你們是不是有什么世仇啊?”
“沒有的事。”老者回應,望著眼前的花開花落伴隨著云卷云舒,淡然的頓出“她,只不過是,我的一個道姑朋友而已。”
風陵渡口初相遇,一見楊過誤終身。
只恨我生君已老,斷腸崖前思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