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歲的時候,我有一個做媽媽桑的好朋友

在影劇院,青春直面金錢


1

在我沒有踏出家門,獨自去面對生活之前,我對貧窮沒什么概念,確切地說,我對很多事物大體都沒什么概念。

很年青,對很多事情充滿好奇心,對剛長大成人的世界躍躍欲試。生活還沒展開,一切都還沒形成自己的看法。

2

其實很長一段時間里,從小到大我幾乎是對金錢沒概念的。

生于70年代的我,小時候,家里從不缺衣短食,餐桌上爺爺奶奶經常變化著各種菜肴把我們喂養得很好,雞鴨魚肉是日常不缺的食材,時不時餐桌上還會出現果子貍、穿山甲、黃羚。

除了有幾次因為沒準時乖乖吃飯,被母親懲罰,過點沒飯吃,挨餓過一兩次,印象中沒有深刻的體會過饑餓。

母親心靈手巧,繡得一手好花縫得一身好衣物,父親畫得一手好畫對我們慈愛有加。

奶奶照料我們的日常起居和一日三餐;母親為我們縫制衣裳做點心、給我們講故事、教我們唱歌、輔導我們讀書認字。

父親不時拿到作品發表的稿費,給我們帶回玩具和我喜歡的小人書、連環畫報。小人書、連環畫是我童年的秘密花園,我常在里面流連忘返。

機械師的爺爺喜歡擺弄收音機、電唱機、留聲機、大掛鐘和黑白電視機,全廠我們家第一家擁有黑白電視機的。

爺爺喜歡陪著我在地上用粉筆畫各種小動物和車子,陪我養小貓小狗小魚小雞。

偶爾爺爺還會露一手,給我們做大菜,爺爺做大菜的時候,一道道的程序在我眼里如同變戲法,他一旦下廚,香氣四溢,鄰里街坊的饞嘴孩子都被吸引過來了。

爺爺喜歡在給菜肴拌料的時候,邊放著電唱機聽小曲兒,唱著唱著,黑膠唱片突然發出怪怪的音調,像個上氣不接下氣的人在吊著一口氣咦咦啊啊的唱,這時,爺爺會對我說,上發條。我得了令,開心的去擺弄發條。

要知道,若不是爺爺手上滿是調料,那可輪不上我擺弄電唱機,爺爺的各種器械,全是他的寶貝。

3

童年的我們,四姐妹就這樣無憂無慮的,在很多小朋友艷羨的目光下,天天盼著快長大。

轉眼,到了姐姐們要升學讀大學了。

收音機老在播放改革開放,身邊出現了個體戶、萬元戶什么。那時我才隱隱約約聽到父母私下討論姐姐們學費、生活費什么,十幾歲的我才開始知道錢這個東西在具體生活中的存在。

到我升學時,大學改制,要自己繳納學費,父母親第一次在我們面前流露出對錢發愁。他們對我說如果我考上公費名額就讀,考不上就去工作。

可是,一個專業只有一個公費名額。

母親對父親說:

"你能不能找找當年那個老同學,在藝術學院做系主任的同學或者你當年的老師,看看能不能幫著張羅一下,給我們家的老三爭取一下公費名額?"

父親唉聲嘆氣:

“你這不是叫我走走后門嗎?這么多年,我幾乎沒跟他們來往,怎么開得了這個口。”

很自然,公費生的名額輪不上我。自費生,家里沒法為我交出這筆學費。

向來缺心眼的我,聽從安排,先行工作,讀書的事情以后再說。

4

沒讀成書,家里為我爭取到一個難得的頂替工機會,到爺爺所任職的工廠的工會里做宣傳員。

父母親對我說:

“爭取到這個名額,一旦轉正了還有機會當國家干部,工作內容寫寫畫畫,這些都是你喜歡的,讀藝術學院出來,也一樣是寫寫畫畫。”

父親母親爺爺都是國家干部。

多少有點委屈,畢竟我有一個關于藝術學院的大學夢,我的夢想不是工會的黑板報。

5

一年后,我收到同學海音的電話,她告訴我,她在一個文化站工作,文化站正在招收美工,她覺得我適合,想推薦我,不過意味著我需要離開家,一個人到異地工作。

她一再強調這份工作的收入很不錯。

那年,我18歲,我想去,但父母不放心。

一天,晚餐的時候,爺爺喝了一口他每天必備的餐前酒,放下杯子說:

“三丫頭,你想去,拿起包就去,好孩兒,志在四方,爺爺支持你。”

不久我背上行囊,獨自前往外地,確切的說我將開始獨自去一個陌生的地方謀生。

清楚的記得,離開家那天,爺爺私下塞了500元給我。

6

在文化站的影劇院,我負責畫電影海報、寫櫥窗內容和電影影期招貼。

影劇院效益很好,我的工資竟然比老家應屆畢業的大學生高出4倍。

從小對金錢沒概念的我,只知道我的收入竟然一下成了全家最高的。我很開心的寄錢回家給爺爺買酒喝。

7

文化站為了創收,把很多場地租給私人老板經營,他們開設了歌舞廳、賭場、錄像廳、老虎機室,影劇院大樓成了當地最為熱鬧的娛樂場所。

介紹我到文化站工作的高中同學海音做了歌舞廳的經理。她天生一副好嗓子,歌唱得好舞跳得好。

在我成長的記憶里,她是第一個跟我說過關于“貧窮”的人,她家在農村,父親是村小的農辦老師,母親務農。

她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在農村男孩為尊為大,他哥哥從小深得父母寵愛,雖生長在農村,從小啥都不用干。

反而她這個做妹妹的小小就跟著母親下地務農做家務,農活家務活樣樣拿得起放得下。

海音,天生一副好嗓子和好樂感,文章也寫得好,曾經是學校里的文藝委員和語文代表。

高二那年,有一天下午,她對我說:

“我今天不想上課,我陪我一起逃課吧。”

我們倆躲到一片稻谷地中央的草坡,躺在草坡上看藍天上飄來飄去的云朵,她說:

“我不能讀書了……”

“為什么?你可是認定要上音樂學院的,音樂老師都說你的天賦百里挑一。”

她突然放聲大哭:

“我家窮,我爸向我下跪,叫我不要讀書了,他說就算我考上他也沒法給我出學費……我哥哥他欠了很多多的錢,他賭,我爸媽要幫他還賭債,他把我們家的口糧都偷出去賣了,我們家快沒飯吃了。”

“你到我家吃飯,我家飯好吃。”

“我爸叫我去打工幫家里還錢,他說我是我家最聰明最能干的一個,一定能幫到家里。”

在那之后,過了幾天,教室里她的位子空了出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直到突然收到她要給我推薦工作的電話,才知道她在南方一個經濟開發區的鎮文化站工作。

8

海英能寫能跳能唱能說,在文化站做宣傳員時,在當地動不動拿獎,青年歌手獎,最感人小說獎,舞蹈創作獎,她說那時是她最開心快樂的時光。

到歌舞廳做經理的她,經常滿身酒味的來拍我的門,有時哭、有時大笑、有時拉著我跟她一起放聲大唱。

文化站一帶也越發變得吵雜起來,形式各異的人越發的多起來。

我工作之余到處跟同事們騎摩托車滿世界找美食,吃,吃,吃,我竟然那么的饞,好像嘗盡天下美食成了我人生的方向。

頂多偶爾跟畢業于湖北美院的湖北航談談繪畫技巧,然后我們最大的興趣還是去探尋各種不同的美食,當然還有關心一下電影院的排期,看看有什么好看的電影。

雖然在同一棟大樓進出,但我的工作跟海音幾乎沒有交集。

一天,海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來找我,說她的一些朋友,來歌舞廳玩,她想讓我認識一下他們,以后也多些朋友。

我跟她進了歌舞廳,進了包房,一群男子,在里面喝酒唱歌,我們進門的那一刻,那些男人上下打量我的眼神,突然讓我很不安。

我還沒回過神,突然,一個男人把我攬入懷里要跟我跳舞,他動作野蠻魯莽,我毫無準備,嚇得叫出聲來。

“音姐,”沙發上傳來一個清亮的男聲:“這個就是你說會畫畫的,你的同學九九?”他抬起眼看向我。

我望向他,看到一張年輕俊朗英挺的臉。

“杰少,就是她,你叫我音姐,看在你面子上我才叫她來的,你別讓人欺負她。”

杰看著我微笑,對那個舉止粗暴的男人說:“我約她過來談畫效果圖的事情的,你放開她,音姐麻煩你給他另外找個舞伴。”

杰拍拍他身邊的沙發,示意我過去,我走到杰身邊坐下,他如陽光般微笑,問我: “你會畫畫?”

“是。”

“我做室內裝修,想找人畫效果圖,你會畫嗎?”

“只要給我藍本,我什么都可以畫出來。”

他笑了說:“今天這里太吵,我們先唱唱歌,喝點酒,改天我再找你說畫畫的事情。”

我看了看周邊其他放浪的男人,有點想走,杰突然拉著我的手說:“沒事,在這里我護你周全。”

那晚,我唱了很多歌,結束的時候,杰拿出200元塞到我手里,我詫異的看著他,沒接。

“怎么,嫌少了嗎?”他邊說邊又多加了300百,一共500元再次塞到我手。

“可是,為什么給我錢?”

杰,挑起烏亮的眼睛看著我:

“進包房的規矩,你是音姐叫進來的姑娘,而且是一個會畫畫的姑娘,這是打賞的錢,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海音她說你們是朋友,她說我到這里人生地不熟,介紹我認識認識她的朋友。”

杰臉上突然玩味的笑起來:“你不在歌舞廳工作?”

“我在影劇院的三樓工作,我是電影院的美工。”

“那以后我找你畫畫,去三樓找你?”

“對啊。”

“你不在一樓?我在一樓找不到你嗎?”

“我上班在三樓阿,在一樓當然找不到我。”

“有點意思,那么以后請你畫效果圖,我再付酬勞給你。”

杰朝門口走去,又轉過身:“你不時下來這里玩,對嗎?”

“海音擔心我一個人悶,有時會叫我下來玩玩。”

“哦,是嗎?" 他走出門,又回過頭:"這樣,到時我去找你,畫效果圖。”

我走到歌舞廳的大廳,歌舞廳里有不少跟我年齡相仿的姑娘們,在跳舞,我突然對她們的存在好奇起來。

9

我去問海音,她說那些姑娘跟她一樣,因為錢下場子陪人跳舞。

她問我:"你覺得多少錢算有錢?"

"我覺得自己就蠻有錢呀,在90年代中期,我每個月有3000多的工資,是很多同學的8-10倍。"

"改天,我帶你見識一下什么叫紙醉金迷,什么叫花錢如土。"

海音逐漸的向我開敞她的生活,雖然我們在同一棟大樓里工作,可我們生活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我跟著她見到了一夜豪賭,輸掉20萬面不改色超少,在賭場輸了錢,人進了歌舞廳,一面吃宵夜一面打電話讓人立馬再送賭資過來。

我看到了在歌廳一下將幾千元小費打賞給小姐,然后帶她們出去吃宵夜的各種老板。

我認識了一個在歌舞廳兼職做dJ的中學音樂老師DJ強,那天我走進他的DJ室時,他扶扶眼鏡對我說:

“你怎么走到這里來,你不知道這里很黑? 我從來只想在陽光下跟人講話,不喜歡DJ室有人進來,會讓我打碟時分神。”

按海音的話說,她一點點讓我見識她的生活,見識什么叫花錢如土。

10

杰突然在一個傍晚,夾著一卷圖紙來找我。

他請我給他畫效果圖。交給我一本參考書和幾張圖紙,告訴我參考什么類型,畫出兩張效果圖。

我第一次畫室內設計效果圖,抄襲加小改動,勉強完成了兩張圖。

杰來拿圖的那天,給了我3000元的酬勞金。他說:“畫得不錯,就是讓我等了蠻長時間,顯然是不熟練吧?”

我無語,點點頭:“這次的錢我就不要你的了。”

“為什么不要,這是你應得的,難道這樣不比你去樓下兼職夜場好嗎?你想不想以后長期畫這個?你畫著畫著,以后說不定可以做設計師。”

“我沒有到一樓兼職呀,我就一份工作,文化站影劇院的美工呀。”

“我的朋友超說在一樓經常能見到你。”

“我是有時下去,海音是我這里唯一的同學和老鄉,我和她是朋友,我有時去看看她,她喝醉的時候陪伴她。”

“音姐是歌舞廳的媽咪,你知不知道?”

“媽咪是做什么的?我知道她是歌舞廳的經理呀。”

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你們這些從外地來討生活的姑娘們都缺錢,畫圖的錢是你應得的,我不找你畫,也要找別人畫,錢一樣要付,我過幾天再來找你。”

“可是,這是我第一次畫的,我也不知道畫得好不好,能不能達到你的要求……”

“能,你畫得不錯,真的,我不會拿我的生意開玩笑。”

11

媽咪?第二天下午,在歌舞廳我找到DJ強,問他什么是媽咪?

DJ強,托了托眼鏡,說:

“明天下午,我想帶你去我教書的學校看看,好嗎?我會回答你問的所有問題。但現在,在這里,我不想說。”

第二天下午,DJ強跨騎著摩托車,帶我到了他教書的學校,他請我進他的辦公室,告訴他具體上課的位置,他用開的樂器。

然后,拉著我的手走到操場邊的一棵樹下,在長椅上座下來:

“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嗎?那天,你從摩托佬的車上下來,站在影劇院的大門口,向我打聽說要找海音,你穿著一身米色的衣服站在那里,陽光下,明晃晃的,我覺得你好靚好干凈,我其實是你到影劇院大樓的第一天見到的第一個人,你記得嗎?”

“我想起來了,可是在那之后我再也沒見過你。”

“是,我每天到那里就進了歌舞廳的DJ室,有時海音帶你到歌舞廳來,我從DJ室里能看到你。在我得知你來做的是影劇院的美工,我就一直默默地注視著你,我很慶幸你不是到歌舞廳工作的姑娘。”

“海音說她是歌舞廳的經理,他們說她是媽咪? 媽咪和經理有什么不同?”

“媽咪就是代領小姐的人,她給客人介紹小姐,帶姑娘進包房。”

“然后呢?”

“小姐就是在歌舞廳賣笑的姑娘。你沒事最好少到歌舞廳找海音。”

“她是我這里唯一的姐妹,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同一個學校。”

“我知道,你們有情誼,但環境變了,你們不是在學校的時候 ,她不是那時的她了。她讓你看到了一些歌舞廳里揮金如土的豪客,但還有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我希望你一直能保持我第一次見到你時的模樣,干干凈凈的一個姑娘,安安靜靜的在某個地方畫畫,而不是混跡于歌舞廳。”

“我帶你來學校,是像讓你看看我另一份工作的地方,我,是這所中學的音樂老師,但這份工資還不到我在歌舞廳的收入的三分之一。"

"如今,這個地方大家削尖腦袋,想各種辦法找錢,找更多的錢。歌舞廳的胡經理,海音的大姐大,中文系畢業,在鎮政府里工作,負責政府的文宣工作,這個歌舞廳是她穿針引線辦起來的。"

"九九,你還小,是個純真的姑娘,跟你說這些就夠了,其他的你沒必要知道。”

回到影劇院大樓,在樓梯上我遇到了影劇院的老美工,劉老師,他看著我們大聲說:

“九九,我跟你說過,沒事少進出歌舞廳,人家會把你當成歌舞廳的小姐!”

DJ強轉過身,邊離開邊說:

“九九,劉老師說得對,你多聽聽他的。”

12

晚上,杰突然來找我,他喝了些酒,有點微醉,對我說他口渴,能不能讓他到我的宿舍里喝點水。

我帶著他從工作室的后門穿過一條狹長的長廊朝四樓的宿舍走去,他突然一把抱著我,頭貼在我胸前,身體一點點的往下滑落,最后半跪在地上,抱著我的腰,喃喃地說:

“九九,我媽就我一個兒子,我父親去世得早,我答應我媽我一定要混出名堂來,做得像模像樣,讓她驕傲,所以,為了達到目的,我會不擇手段,你明白嗎?我會不擇手段……”

我棒起他英俊如雕刻般的臉,抹去他臉頰上的淚珠:“杰,我知道,我知道,你在為你母親代替你父親的存在。”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你跟不跟我去?”

“可你喝醉了呀。”

“我沒醉,我只是有點累而且突然很想見到你,你在我身后我一定護你安全。”

摩托車一路飛馳,在夜晚安靜的街道里,發動機的轟鳴聲劃破長空,七拐八彎,車子停在一棟老房子前。

“這是我家的老宅子,小時候,我在這里長大,鄉下的老房子,我爸他在這里離開我們……那年我6歲。”

他讓我倚靠在老屋墻上,把頭埋在我胸前,示意我不要說話:

“我想聽聽你的心跳。”

片刻,他抬起頭看著我:

“讓我看看你好嗎?我想在月光下看看你的身體,我想看看你,就只想看看你。”

我半閉上眼,輕輕地點頭。

他仔細地解開我的紐扣,一粒又一粒,然后,他往后退了一步,看著我裸露在他眼前的上身:“真美,真的好美,我會記得,在老屋的月色下,你讓我看到你的美。”

他扣好我的衣扣,在我臉上輕輕的吻了一下。

跨上摩托車,他要我緊緊地抱住他,車飛快的沖了出去。

他大聲問我:

“下次我們一路開去海邊,你敢不敢跟我去? 我把你扔到海里,再跳下去把你撈上來,你敢不敢?”

“我敢。”

13

半夜,我被巨大的拍門聲驚醒,打開門,海音披頭散發,抱著胸在哭。

進了屋,她趴在我床上放聲大哭,滿床的卷發張牙舞爪像只八爪魚:

“你說,當年如果我哥哥不欠賭債,此刻,我是不是應該在音樂學院里唱歌。”

“我們可以去考,如今,我們可以自己做主,再去讀書,海音,我們一起去。”

“你說我們一起去? 好,你先跟我來。”

她拉著往我一樓沖,沖進一樓的歌舞廳,歌舞廳里燈光昏暗,她一把推開DJ室的門:

“你看,這里是我們的密室,我們經常在這里看黃碟,學習各種技巧,DJ強也在,跟我們一起,你看,你過來看啊。”

“DJ強,你按什么暫停鍵,你打開,你打開,讓她看,讓她看,她問你什么是媽咪,你給她看,我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帶著姑娘們到包房里被認領,認領了隨男人們愛怎么玩就怎么玩,你給她看呀,你不是也跟我們一起操練玩得不亦樂乎?”

“音姐,你們給我出去,出去。”DJ強用力把我們推出DJ室。

“你們個個叫我音姐,”她隨手操起一瓶酒,猛灌了一口:“我跟她是同學,不過我讀書晚,大她4歲,你們看看她,那清純的模樣,是不是都想保護她?"

“來這里工作大半年了,竟然就她還不知道小姐和媽咪是做什么的,劉老師,馬站長,個個提醒她,叫她少跟我來往,我們是同學,就唯一一個可以說說心里話的姊妹,九九,對不對?”

“DJ強,你去打碟,讓她唱那幾首歌,她愛唱的《知音》、《橄欖樹》、《在水一方》。你知不知道,那天你在這里玩,唱了這幾首歌,我們還跳了舞,胡經理,一直叫我問你,她想讓我拉你下場子。”

海音邊說邊喝酒。

“她說,如果你到歌舞廳來,又能唱又能跳又能寫又能畫畫,模樣又清純,一個晚上你掙到的就能抵上你一個月的工資。”

“DJ強,你說就讓她干干凈凈的在那里畫畫,對嗎?說什么她雖然和我來自同一個地方,但我們分屬兩個世界?"

"九九,你來,我帶你看看這間包房,很大,什么都有,在這里打牌,姑娘輸了牌,賭的是脫衣服,如果輸得脫光光的,不用給錢還有錢拿。"

"哈哈哈,九九,你說,你有沒有脫光光給人看過摸過? 我們做的說白了就是皮肉生意!”

DJ強忽然在邊上大吼:“海音,夠了,不要再說。”

“DJ強,當初,你們說我的聲音像大海一樣寬廣,渾厚,是千里挑一的女中音,說我唱歌的時候全身都在發光……”

我看著又哭又鬧喝得醉醺醺的海音,忍不住流下淚:“海音,我們離開這里,我們一起去考學。”

“九九,我對胡經理說,你不會下場子的,如果你下場子,你爸媽一定會打斷你的腿,我也不敢去見他們……”

“DJ強,你幫幫我,她喝醉了,我們扶她回我宿舍,讓她睡覺。”

14

我們攙扶著海音,三個人好不容易走到四樓,穿越四樓的大露臺往宿舍走的時候,天突然下起大暴雨,南方那種說來就來,雨點如豆的大暴雨,肆虐的沖刷著大地。

海音跪在雨里不肯走,伴著雨聲狂吼狂叫:

“那個放映室的,你們電影院該死的放映佬鋼仔,他說他愛我,可是今晚我去敲他的門,他明明在里面,卻死活不開門,我知道里面有我的姑娘……”

嗚嗚嗚嗚,海音在暴雨里嚎啕大哭,我跟DJ強怎么都拉不動她。

“我說你豬腦呀,你自己在歡場做媽咪,說什么最看得開,每個男人都一個卵樣,你愛啥愛!”DJ強竟然用腳去踢海音。

我抬起頭,努力在雨里想睜開眼睛,看向夜空,雨打在臉上刺疼,眼睛很難睜開,我分不清臉上流的是淚還是雨。

15

影劇院大樓,北區的三樓半開了家老虎機室。

我們電影院工作人員的宿舍在北區的四樓,歌舞廳小姐們的宿舍在北區的五樓和六樓。

從東北角的樓梯上樓的男人越發的多起來。

在四樓的露臺上我不時能看到廢棄的針管,他們告訴我有人在注射藥物。

賭徒、小姐、媽咪、鏢客、文化官員、政府部門的官員、各色魚龍混雜的人在這棟大樓出入。

場務的阿娟對我說:

“九九,這個地方越來越烏煙瘴氣了,當初招工,我們覺得能到這新建的影劇院大樓上班,很開心,每天穿著漂亮的制服,工作的時間還可以看電影,不用日曬雨淋。"

"可是,再呆下去,人長時間不見太陽,蒼白如鬼,天天昏天暗地的,雖說收入比很多工作好,但我不想呆下去了。"

"再呆下去,感覺人在發霉,你還小,你不是說想去讀書嗎,你應該去,離開這黑沉沉的大樓。”

16

湖北航的辦公室改建,他暫時搬到三樓跟我們一起辦公。

同一個工作室進出,我們逐漸比之前熟悉起來。

有時下了班我們依舊在工作室里畫畫或者翻書。

一天,他問我:

“你為什么不去讀大學?”

“我家那時交不起我的學費。我們家四個孩子,都要讀書。他們說我先工作兩年再考慮讀書的事情。”

“你想去嗎?”

“我不知道,我看你和李霍,一個湖北美院畢業一個南師大畢業,不都在這文化站工作嗎。”

“我突然很懷念大學的生活,在學院里,草地上,我彈著吉他,身邊很多同學一起唱歌。”

“你會彈吉他? 我還不知道呢。”

“你想不想聽?到我宿舍去我談給你聽。”

第一次踏入湖北航的宿舍,他們的宿舍樓在影劇院對面的公園里,環境比我們住在影劇院大樓的宿舍樓好多了。

“你們住得比我們好,環境安靜多了。”

“我們屬于文化站總部的,你屬于文化站旗下的影劇院,不過,這個地方,都差不都,你又不是沒看到,公園里每天都有那么多站街婦女,等著陪人進錄像廳,做陪看……”

“不好意思,我扯遠了,來看看我的吉他。”

湖北航彈起吉他,

唱了一首《風吹來的沙》,我第一次聽男生唱這首歌。

唱著唱他突然憂傷起來:

“那時,我彈唱,草地上,一個個如你這般清純模樣的女生圍了一圈,如今,也不知道她們在哪兒?”

17

李霍突然推門進來,擠眉弄眼的對湖北航說:

“我聽到歌聲,沒想到九九在你這里,沒打攪你們吧?"

"九九,上次跟你說過,聯歡會上你就唱《知音》這首歌,不過你要再練練,爭取拿個獎。”

“你去他那練歌吧,他那有鋼琴,等下我做雞蛋餅給你們送過去。”

我跟李霍進了他的宿舍,李霍彈起鋼琴,在他琴聲的引領下,我練唱了兩次,他不時給我糾音準:

“你想拿獎,還需要多練習,把節奏點和音準都唱穩為止,你怎么會唱這么一首老電影插曲?”

“我媽媽喜歡,她老聽老唱,我聽著聽著自然就會了。”

“你想不想拿獎?”

“想”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

“過兩晚的接待舞會 ,你做我的舞伴吧,比賽前我每天陪你練習半個小時。”

我很不喜歡他油頭粉面,擠眉弄眼的模樣,可,鬼使神差的,我答應了做他的舞伴。

18

回到宿舍,門縫里塞了一張紙條,杰告訴我他有個工地在外省,等他回來會有一批效果圖委托我畫,并說他要給我一個意外的驚喜。

大家開始為招待會忙碌起來,市級、省級文化機構的領導要來考察工作,據說我們這個縣級文化站市場創收表現出色,獲得了上級的重視。

招待會如期而至。

除了文化站的職員,海音和胡經理從歌舞廳挑了一小批姑娘出來做接待。

入夜,大家聚集在歌舞廳,文化站的文藝份子和指導員上臺表演,我和李霍他彈我唱,合演了一曲《知音》。

演出結束,招待舞會開始。DJ強的鏡片不時在DJ室里閃爍,我感覺到他眼光的存在。

李霍拉著我跳舞,舞池的燈光越發的暗下來,他不時的用力把我往懷里拉,臉幾乎要貼到我的臉上,雙手緊緊地攬著我的腰背,我很不喜歡他的氣息,不停的用手力抵抗他的進一步靠近:

“是你自己答應做我舞伴的,怎么好像你不太喜歡? 這里每個姑娘都以跟我跳舞為榮。”

“我不會跳你跳的這個舞。”

“你再貼近點,把身子吊在我脖子上你就會了,女人都喜歡我這高高大大的體型,你也會喜歡……”

海音端著酒杯朝我們走過來:

“李霍,市級的陳館長,有個事情讓我轉告一下九九,不好意思,要打斷你跳舞了。”

李霍放開我說:

“這個場子,誰都知道,音姐你說了算。”

海音把我拉倒一邊:

“DJ強讓人找我說你被李霍纏上了,這個家伙,別看他平時指導群眾排舞練歌,有模有樣,為人最是油滑,我們這里的小姐他一個都不放過,全免費睡。”

“海音,我們一起去報考學校,或者是去讀成人大學進修什么的,一起離開這里吧。”

“別再跟我說這個,我又吸煙又喝酒,整天在場子里周旋,嗓子早啞掉了,而且我習慣這種生活了,金錢,玩樂,酒,男人,我離不開。”

她喝了口酒:

“對了,我剛才聽說,文化站今年有兩個轉正名額,轉正后,就是國家干部待遇,今年多半是從你、李霍、湖北航三人當中評出兩個,你好好爭取一下,明天早上,市局的陳館長要見你。”

“他們倆都有文憑,我沒有。”

“文憑只是張紙,你文藝工作能力出色,大家看在眼里呢,到時在市里拿個獎什么的,這方面胡經理會幫你搭線。”

“對了,超少知道你今晚在這里,但文化站內部包場,他不好出來,我讓他小包房等你,你去見見好不好? 他說,如果你要跟了他,他就戒賭,把用來賭的錢花在你身上。”

“不過他知道杰仔時常來找你,他們倆生意場上有交集,他到是講規矩。說真,胡經理看好你,如果下場子準紅,我手下不少小姐輪模樣長得比你漂亮有的是,但這些個男人,是不是喜歡你這脫俗的模樣,這么多個惦記著你的。"

“海音,你是不是又喝醉了?”

“哈好,你應該知道,我每晚都喝醉,醉了好辦事情。”

19

第二天早上,我去見陳館長。

他對我說:

“九九,你們影劇院的馬幅站長和文化站的張站長都說你工作能力不錯,表現也不錯,你考慮一下申請轉正吧。”

他手在我的大腿上拍了拍:

“我們市文化館私人有一個攝影群和人體繪畫班,我想請你去做人體模特,我們付費的,拍一次3千-5千,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呀? ”

20

第二天,上班時在樓梯碰到湖北航,他沖我擠眉弄眼,吹了個口哨,油腔滑調對我說:

“聽說市里的館長和我們的正站長都單獨跟你談話了,看來你有望轉正了,轉正后你有望申請公費進修,據說當年的胡經理就是這么混進鎮政府當上領導的。”

跟在他身后的放映員阿鋼走上來在我耳邊說:

“大家私下議論,說看你這朵花最終折在誰手里,據說有一天你獨自跟正站長在他辦公室呆了一個多小時,辦公室不時傳來依依呀呀的聲音。”

“那天他找我看我畫的畫,叫我多畫速寫,他給我看他的速寫,他說告訴我,他平常練習速寫的一個好辦法,是看著電視里的舞蹈頻道練習人物動態速寫,他那天打開電視給我做示范,在教我畫。”

“總之,都說今年的轉正名額其中一個一定是你,你靚女嘛,有性~~別優勢。”

我座在工作室,盯著窗外發呆,劉老師走進來,看看我說:

“后生女,發什么呆,是不是有心事?”

“劉老師,我想去讀書。”

“讀什么書?夜大函授還是脫產進修?還有,你想學什么專業? 如果是涂涂畫畫主要是多練習,你看他們讀書出來還不是在這里工作?你不如好好工作,爭取轉正名額,當上國家干部,以后在這里找個婆家,結婚生仔。”

“我想脫產學室內設計,或者函授學國語文學。”

“小姑娘就是心思思多,是不是聽到不少流言蜚語啦?你們這些外來妹,一個人出門在外,是要比常人多經歷些,不過我和馬站長都是你父輩的年紀,一直把你當晚輩看, 你不要被他們干擾,自己身正不怕人說。"

"你現在明白我們為何勸你少跟海音來往了吧?你們以前再怎么姊妹情深,如今各自的路不同,當初,胡經理撩撥她,但最終選擇在她自己,她下場子混,沒人逼她的。”

劉老師的話讓我想起,當年父母親勸我做接替工時說的話,爭取轉正做國家干部,說得幾乎一模一樣。

21

影劇院大樓越發的燈紅酒綠。夜晚宿舍區的樓梯上經常能見到各色男人。

一日,我從公共浴室洗完澡出來,要進宿舍區時,發現忘記拿走廊的鐵門鑰匙,進不了宿舍區。而場務們都在南區上班,影院夜場第二場的播映時間剛開始。

我穿著貼身的小背心和齊膝的緊身褲,站在走廊的鐵門前惶恐不安,除了冒險穿越東北區的樓梯和通道跑到南區找她們拿鑰匙,我沒別的選擇。

我雙手環胸,跑到三樓半的樓梯口,突然一個渾身酒味的男人沖過來,一把把我抱住,緊跟著,噴著酒氣的嘴往我的脖子窩上湊,雙手胡亂的拉扯我的衣服。

我嚇得大叫,賭場里的保安聞聲趕來,拉開喝醉的男人,被保安制止的男人嘴里一直叫嚷:

“我給她錢的,我又不是不給錢,我有錢,我從不賴小姐的錢。”

保安說我:

“你又不是不知道,夜晚這里什么人都有,你沒事別在這里跑來跑去,還穿這么少的衣服。”

“我剛洗完澡,忘記帶鐵門鑰匙,我進不了宿舍。”

我驚魂未定。

“九九,你在這干嘛?你怎么穿成這樣子在這里?”

樓梯拐角處突然傳來杰的聲音。

保安看看杰說:

“你陪她上四樓等我,我去南區幫她找場務拿鑰匙,隨帶將這個酒鬼丟出去。”

杰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四樓,惡狠狠地說:

“你果真如超少所說,白天打一份工,晚上兼職做三陪?”

“我沒有……”

“你沒有,你沒有,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是在歌舞廳的包房!”

“那天你明明了解情況,為什么要這樣說我?”

“我了解什么情況?超少經常能在歌舞廳見到你。那天你一定是假裝清純,故意不接我給的坐臺費,好引起我的關注。”

我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杰,你在說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海音說你們是朋友……”

“你知不知道,為什么我說想帶你到海邊,把你扔到水里再把你撈上來,你到底是不是向外表這般干干凈凈? 是不是?"

" 我做生意,為了生意我跟你說過,我不擇手段,我17歲就跟著我叔管工地,20歲他們就要我自己學著接生意,今年我不到22歲,學著不擇手段。"

"但你不同,你是女孩,你不可以……你不可以。”

“杰,我沒有我不是你說的那樣……”

“我第一次見到你,你走進包房,一雙如小鹿般的眼看向我,眼神清澈干凈,略帶羞澀,我突然很想保護你,不被那些人欺負,才讓你座到我身邊來……”

杰邊說邊搖晃我的雙肩,我的長發徹底凌亂,我無力分辨,無語的看著他轉身離去。

22

刺耳的警笛聲劃破夜空將影劇院大樓包圍時,我正在三樓的工作室瞎涂瞎抹,力圖讓自己不要再想杰這個人。

忽然場務娟面色蒼白沖進來死命拉著我:

“死人了,死人了,我負責的區域,樓座情侶卡死人了。保安報警了,警察來,場地要封鎖,我怕。”

我陪著場務娟在樓座門口配合警察調查,死者是一個老頭,當晚在情侶卡座陪他看電影的是在文化站食堂打雜的阿姨。

我們都認識打雜阿姨,也都知道她的故事,她家在四川一個山區里,老家有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她嫁的男人賭錢,輸了錢回來就打她,她跑出來打工,拼死拼活供兩個孩子讀著初中,她說她自己不識字,只能做粗活,她希望她的女兒讀書,以后出來可以像我一樣,找一份能座辦公室的工作。

她工作之余,穿很暴露的衣服,涂上猩紅色的口紅,站公園,等客人要她陪看電影或者錄像,給她30元,包門票和買上一大包零食,看片子的過程,那些男人可以在她身上上下其手,摸她。

打雜阿姨被警察帶走的時候,對我說:

“九九,我知道你心腸好,求求你繼續幫我寫信回家,幫我寄零食回家好不好? 我又存了一大包零食在售票處,幫我寄回家給孩子們,別告訴孩子們我進了局子,站長他們都對你好,你幫向他們求求情,讓派出所早點放我出來,我不打工,家里孩子就沒人管沒人養……卡座的那個老頭,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說心臟疼,突然心就不跳了。求求你記得幫我寄東西和寫信回家。”

23

那晚,注定是一個不詳之夜。

電影院樓座死了個老頭,午夜,一樓歌舞廳死了一個16歲的小姐。

整個晚上,影劇院大樓人聲嘈雜。人人不得安寧無法入睡。

我跑去一樓歌舞廳找海音,她窩在一號包房的沙發上喝得爛醉,煙一支接一支的吸,邊吸邊嗚嗚的哭,DJ強陪著她。

我問DJ強:“發生了什么事?”

“新來一個姑娘燕子,16歲,下場子不到一個月,就被人用藥控制了,今晚注射過量,在包房里掛了。”

“16歲,才16歲,海音,海音你竟然接受16歲的姑娘下場子,這不是真的,對不對?你不知情對不對? 不是你,一定不是你!”

“你最傻,你來到影劇院工作快一年了,你還這么傻,天下最傻的傻子。”

“你知不知道,那幾次,我叫你下來玩,說給你介紹我的朋友認識認識,其實是,小姐不夠了,或者是他們想要清純模樣的有點與眾不同的姑娘坐臺,我把你叫下來充數,我對他們說,你能歌善舞還會畫畫,每次客人一看到你就接受。”

“而你,傻乎乎的座在那里,唱唱歌,或者瞎畫點小玩意,客人離開塞坐臺費給你,你還傻傻地問為什么要給你錢,人家說這是這里的規矩,你卻對他們說什么在老家,大家到舞廳邀請跳舞相互認識,是一個講禮節的社交生活,不需要給錢。”

“你不要,事后他們轉身塞給我,介紹費嘛,我要了,來這里,男人掏出來的錢是不能收回去的。”

“你記得那個臺灣男人嗎?整個晚上,你拿開心果的殼畫上不同表情,套在手指上,說演場手指戲,那個男人給你200元,你沒收,他以為你嫌少,跑來找我,給了我三百,讓我問你,你愿不愿意長期陪他,他要我跟你說清楚,他在臺灣有老婆,過來開工廠,之前也沒動過這方面的心思,看到你想把你長期帶在身邊,你想去畫畫讀書他出錢給你去。”

“超少,每次從賭場出來,到我們這里點面吃,每次都想見見你。我以老同學的交情叫你下來。你下來,聽他說說話,在他身邊坐著,等他把面吃完,他就很滿足,事后他會給我錢。他讓我問你,愿不愿意跟他,如果你愿意陪他,他把花在賭場的錢花在你身上。每次,他見到你,他的馬仔就會放風給杰,杰就會聽到,超少老能在場子里見到你。”

“九九,你恨不恨我?我利用了你的傻和天真,你竟然可以在這棟大樓出入半年,還不知道什么是三陪小姐,我已經不是那個跟你一起躺在草坡上看藍天白云的海音了。”

“16歲的燕子是我帶她進場子的。”

“九九,你走吧,離開這里,去圓你的求學夢,這里,從上到下,都一般的黑,到處都是金錢和荷爾蒙的味道。”

“你走,離開這里。”

“海音,我們一起走一起走,你不要一個人留在這里。”

“我屬于這個世界,我天生是混場子的,讀書對我已經沒有任何吸引力了,你看看,DJ強,湖北航,油腔滑調的李霍,誰不是從藝術學校出來的?還有胡經理,中文系出來的筆桿子,他們都在這里,屬于這里的自然會屬于這里,不屬于這里的就不會屬于這里,這里是一個大染缸,而且會叫人上癮,在你沒被染上之前走,? 離開。”

“免得我老想把你拉下水,他們說得對,當初我自己選擇了下場子,而你沒有,所以,這些個裝模作樣的人,都想在你面前維持自己干凈的一面。”

25

在我即將滿20歲的時候,我報了一家職業大學,學室內裝潢。

我自己攢的錢只夠交學費,打電話告知父母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們對我說:

“你兩個姐姐分別還要一年兩年后才能畢業出來工作,而你妹妹明年就要面臨升學了,我們要給她出學費和生活費,你知道她的學費是要自費的。我們不會做生意,以前拿國家的工資覺得可以衣食無憂,國家管讀書管分配工作和房子,現在不行了,學費要自己交,家里這么多孩子,爸媽力不從心,要不你讀書的事情再緩緩?”

“媽,我一定要去讀,那怕借錢我也要去,借的錢以后我自己還。”

媽媽猶豫再三,向我三舅開了口,三舅借錢給我做生活費,我給他寫了欠條,等我工作后還給他。

在我20歲那年,我離開了影劇院大樓,步入了一所大學的大門,影劇院那段日子我要把它拋到身后。


結束語:

在影劇院工作的日子,我人生當中第一次直面金錢,小時候家里的教育,讓我對日常的油鹽柴米和家用開銷等一無所知,對于金錢,是我人生當中嚴重缺乏知識。

獨自面對生活,才逐步面對金錢這個事物。

貧窮很多時候,在我們出身的時候,往往取決于出身的家庭,就好比出生的地域性區別,會造成地域性自卑,貧窮想必也是這樣。

但隨著人生閱歷的豐富,關于貧窮的認知,我認為包含了兩個方面: 一是物質上的貧窮,還有一個是精神上的貧窮。

影劇院大樓的歲月,是我青春期很重要的一段過往,寫下來獻給那段歲月和那段歲月的朋友們。

如今回頭觀看,覺得那是一段閃閃發光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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