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我小時候跟爺爺奶奶一起長大,對母親的記憶是片段式的,比如好看的新衣服,書架最里側落灰的書,我知道那是我媽給我買的,那時候母親對我來說是一個符號化的稱謂,缺少一種情感上的連接。
? ? ? 我媽把我接回她身邊的時候我已經讀五年級了。如果說童年里對見到母親有期盼不如說是對漂亮衣服的期待,90年代她一個月幾百塊錢的工資肯花50塊給我買一件衣服,讓我對更好看有了具體的概念;那么后來我回到她身邊則是完全另一種態度,叛逆、作對,現在回想起來每次慪氣到最終都是她顫抖的哭腔作結,一種不能自已的無奈和悲哀,我是極其強硬的,從頭到尾不會落一滴眼淚,甚至會在心底暗暗告訴自己:一定不能哭,哭就輸了。老實說每次到最后我以“勝利者”的姿態桀驁不馴地站在她面前,無動于衷地看著她哭,我心里冷冰冰的,只是覺得解氣。那時候我可能沒有意識到我其實是愿意孤獨,甚至是愿意去死的。我一個人在家會幻想著如何去死,然而從電視里看到有割腕自殺的鏡頭,又忍不住怯懦。那時候書桌上有一盞古銅色的臺燈,亮度可以調節,拍一下是可以睡得著的感覺,拍到最后一下寫作業都會刺眼。但是我現在回想起來就覺得老是很暗淡,一場黑白。
? ? ? 母親無數次顫抖著重復那句“你就是覺得小時候沒有把你帶在身邊,所以你老覺得我虧欠了你”,那時候我一直以為這句話背后是聲嘶力竭的反問,直到有一天我突然覺得她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里是帶著歉疚的,所有過往她的忍讓里都帶有一種卑微的彌補。可惜我那時候并不理解。那時候不只是每年的母親節,很多節作文課,黑板上白粉筆加粗的“我的母親”都讓我倒吸一口氣。我在內心里更愿意覺得我基于母親空白的情感體驗。那時候作文交得很晚,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假惺惺把它完成的。
? ? ? 慢慢成長以后我意識到,當初那種決絕的姿態作對,其實是為了讓母親更加重視我,我是希望她能以我喜歡的方式讓我感受到她是特別愛我的,說到底就是想要吸引到格外的關注。我慢慢地把注意力轉移到外界,有很要好的朋友、喜歡的事物,向外去尋求自身價值和意義,一種更廣闊更自由的生活。慢慢放下過去的種種怨懟,同時更希望放過自己。
? ? ? 我媽其實內心里是一個要強的人,她的情緒從來都不會極端,這樣使我覺得她當時心底的酸楚更加深不可測。我會有一種感覺,她可能在心底里一直愿意相信我回到她身邊這么多年了,感情慢慢培養起來,我是會愛她多一點的,我也慢慢嘗試著不再強硬地和她作對,在她和我爺爺奶奶處于同一場合的時候,我會學著去平衡,對任意一方的偏倚多多少少都會讓剩下的另一方心涼,大人們有時一起說起孩子到底還是跟媽親之類的話,我媽是不太接茬的,可能是沒有把握吧。一起出去自然而然地走成前后排、我冰冷的臉色這些都讓她不自信。
? ? ? 那天早上我去廚房倒水,我媽背對我站著切菜,我走到她側面半開玩笑地跟她說:“媽,你以后要是多帶你們元熙(我侄子),他肯定就跟你親”,我媽說人家肯定還是跟媽媽親,然后她頓了一下,說了句“誰帶的多還是跟誰親”,我愣了一下沒說話端著水杯走了,一側過臉,眼淚登時出來了。其實這么久了很多事情我已經釋懷了,但是我媽這句話依然對我意義重大,重要的是她也釋懷了,這么多年,其實我一直在等這句話,偏執而笨拙地期待著。
? ? ? 這么多年來,她愛著我,比海更深!
? ? ? 最后在這個母親節祝我的媽媽、我爸爸媽媽的媽媽以及所有愛其子女沉靜如海的媽媽們喜樂順遂,幸福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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